120.第 120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啾咪~說完了,便伸手要糖吃。張忠看他人小又機靈,只恨身上從不放什麼飴糖之類哄小孩的物事,忙忙地就要掏銀錢與他。林老管家忙攔了,道:“他小孩子家家的,哪裏敢用這些。”遂打發一個婆子領他回家,他和張忠兩人去外書房回事。
林瑜一聽,只說知道了,也不多問什麼,反正他心裏早有定計,如今這樣也不算什麼,只是笑道:“我那二叔爺家今晚怕是不得安寧。”
他倒是對林老管家的小孫子很感興趣,問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又問:“可見是一個過耳不忘的人才,讀書了不曾?”
老管家搖頭道:“人才不敢說,只是比旁的略伶俐些。只是我那大兒子未免寵得太過,老奴說過好幾次,只是不中用。”
林瑜笑道:“我倒想我正尋着書童呢,怎的從未聽你說起過這個孫子。”又道,“怕什麼,回去好好教一教,翻了年送來,好好的苗子別浪費了。”
林老管家忙不迭的連聲應下。
就像是林瑜所說,他二叔爺、即林松一家今晚不意竟迎來了稀客,只可惜這稀客帶來的可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按理說,身為一族之長他並沒必要再走這麼一趟,但是這一回林松做得委實太過了一些,他顧着一族的名聲,少不得親自過來。
同是木字輩,他又是族長,很不必給多少臉面。只是多少看在這兩年林松每年給的那些好處的份上,他才來把事情一說,然後也顧不得林松焦黑的臉上那發青的神色,一拱手就匆匆地告辭了。
林松強撐着笑臉將族長送走,回頭一關大門,還來不及回到廳中,就忍不住大發雷霆道:“林治,看看你做的好事!”他一眼瞄到邊上探頭探腦的門房,好不容易強忍了怒氣,一甩袖子往裏走去。
名為林治的小兒子只好苦了臉,恭敬地低着頭跟了上去,心裏將出這個主意的陳氏給罵了個臭死。
這林松有兩個兒子,大兒林滂不過考了個舉人。三年前花着家裏從林瑜那邊謀划來的財產,捐了個小小的知縣官,如今正在外地上任。小兒林治更不堪,整日裏在街面上閑逛,沒錢時不過這麼混着,如今倒也學會了擺一擺林家二爺的款。更有那一起地痞流氓見他闊綽起來,上杆子的叫着二爺,哄着他拿錢吃酒作樂,倒也說得上一句交遊廣闊。
這一回,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今年的花銷大了,可不就得從年底送來的庄貨上想法子補漏洞。
“啪”的一聲,林松將手裏的單子往自己這個不爭氣又蠢的小兒子面前一扔,林治一看這聲氣不同往時,聽着這音兒麻溜地就在地上跪下了,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林松回想一下族長剛來說的話,他就忍不住氣血上涌,一邊的老僕趕緊上前扶着搖搖晃晃的他在新打的紫檀太師椅上坐了。他揮揮手,老僕會意地將一屋子的下人給帶了出去,關上門親自守着。
看着低眉順眼跪着的小兒子,他心中不禁暗罵一聲蠢貨!莊子地里能出多少東西,這樣剋扣起來?他之前想得好,等那小子束髮還有七年多時光,總能使了法兒慢慢把他手裏攥着的契書給賺出來!日後,便是把那張氏的嫁妝都得了也未可知。如今這麼早就撕破臉,有什麼好處!
“說吧,怎麼送過去的就剩了這麼點東西!”他摸索着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白的瓶子,倒出一丸藥來,就着已經變涼的茶水吞了下去。他一手從林瑜那個毛娃娃手裏掙來的產業,這才過去短短三年,每年該有產出他還能不知情?還沒老眼昏花呢!
林治也不說自己在外頭吃酒賭錢花了多少,要不然非讓自家這老父給打斷腿不可,只說年成不好。
林松冷笑一聲,道:“打量我年紀大不管事,就好騙了?”他上前一腳踹過去,到底年紀大了,沒了以前的那股力氣,林治只順着他的力道,往邊上一歪,他也沒注意,道,“必是又吃酒賭錢去了,早說了八百回,賭是敗家的根本,我們林家出身書香百年士族,怎麼能出爛賭之人!”
還書香士族呢,要不是算計着小輩的家產能有現在正經士族一般的好日子?林治心裏不屑。當初為了死活考不上進士的舉人大哥捐官,百般的算計人家財產的時候怎麼不說書香了?如今倒正經白扯起來,看不起他了。要是沒他在家打點庶務,自己這好爹好大哥能有現在的舒坦日子過?
這時候他倒不想自己平日裏只管着和人吃酒玩樂,哪裏真管過生意來?
林治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跪好,只低着頭道:“家裏實在是難,多的那些個丫鬟小廝媳婦婆子,族長衙門那邊的好處使費,大哥那任滿三年眼見着要打點,更是大頭。”
林松喘着氣,聽他掰扯出息的大兒子,又想踹他一腳,只是踹不動。一雙乾枯地手往太師椅的扶手上一拍,怒道:“沒你大哥,我們怎麼還能叫官宦之家?打點使費是要緊,萬萬不能儉省!”他一雙眼睛陰仄仄地瞄了眼地上的小兒子,又道,“怎麼,你還不服不成?”
林治趕緊上前奉承道:“兒子哪裏敢,要是沒有爹當機立斷,現今哪來兒子這般金尊玉貴的日子。”又道,“那邊不過一個小崽子,能吃多少用多少?我這做堂叔的是替他存着呢,誰能說出不是來?族長想得也太多了些。”
林松轉念一想,可不是么?那邊不過一個父母都沒了的小崽子,還能正經鬧起來不成?張家?張家再好,那也是外家,管不得林族裏的內事。當年要不是京城那一支橫插一腳,他早得了全部的財產了。
想着,他踢踢跪在身前的小兒子,道:“起來吧。”又嗤笑道,“你這還金尊玉貴,沒見識的東西,京城那一家才叫真正的金尊玉貴呢!”他生的早,那時候襲了侯爵的那一支還沒分宗,幼時也被母親帶着進府拜過年,才知道了什麼叫做侯府門第,那才是真正的食金咽玉,尊貴無比。
林治笑嘻嘻地拍拍袍腳起了身,道:“兒子才多大,怎麼比得父親見多識廣?”
“行了。”林松打斷了對過去的回憶,道,“今年也就罷了,橫豎都已經送完了,找補也沒什麼意思。”這個當老了家的老人顯然對衙門一套很熟悉,“當年不得已,簽了拿什麼不可轉賣的文書,還真當我沒法子了不成?”
可不是沒法子了,當年那文書一式四份,兩家各一份,京城那家還有衙門都留着一份,還能有什麼辦法。林治想着,要不然他也不會這般努力的苛扣,畢竟扣下來的都是自己的,等那小崽子成年了,那些個生金蛋的鋪子田地都是要換的,自己哪裏又佔得到便宜?
除非,就像當初那樣……
林治眼裏閃過凶光,低着頭不叫人看出來。
林松說了這麼句,也沒注意自己小兒子沒接話,心裏轉着見不得人的心思,淡淡道:“你那些街面上認識的,也別斷了聯繫,保不準日後用得上——只再不許沾了賭這一字,去吧!”
林治諾諾地應了聲,退下不提。直到回了自己房裏,關了門,這才冷哼一聲。
若是林瑜知道了這兩父子想些什麼,少不得感嘆一句他們心有靈犀。不過這時他正聽子丑兩個回話,前頭他回來時,他們被留在了張家,如今正好有了消息,張大舅便差遣他們回來報信。
“舅老爺說,再過一日,您上次要的貨就該到姑蘇了,問您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這貨指的便是之前林瑜拜託張大舅弄回來的那個穩婆的兒子,算了算日子,便知沒費什麼功夫。林瑜托着小下巴,道:“知道了,去喊林爺爺、錢嬤嬤還有你們張隊來。”
待三人來齊之後,他吩咐道:“大舅那邊已經將人給弄了回來,錢嬤嬤收拾間屋子,要密不透風沒人經過的;張隊,你挑幾個老實可靠的這幾日等着分派;林爺爺,你親去一趟張家,見了大舅,就說我的話,等那人送來了,我自派人去提,之前讓打聽的那事可有了結果。”又指着屋子裏垂手侍立的兩人,道,“叫子丑兩人跟着,莫讓人衝撞了。”
五人各自領了,忙退下安排去。
“可不是,快請進來。”兩家人一直當做正經堂族來往的,並沒有什麼避諱的規矩,賈敏忙對來報的僕役吩咐道,“直接請了瑜哥兒過來。”
不一時,他們便看到抱着插瓶紅梅、一襲素白斗篷踏雪而來的少年。
賈敏回過神來,忙使喚人叫從他手裏接過花瓶。林瑜一見是她身後大丫鬟嬌滴滴的樣子,便後退一步沒讓她接過去,笑道:“已經貯了水,沉得很,只管告訴我放在哪裏就行。”
林如海只還不信,等他放好后,隨手這麼一扶,那花瓶竟沉甸甸地沒動,這才驚訝地看着一路走來絲毫沒有吃力樣子的林瑜。他正被賈敏拉着呢,許是內宅婦人最愛林瑜這樣長相得天獨厚的纖細小少年,她正一臉不大滿意地盯着他樸素的打扮,道:“這也太素了一些,咱們這樣的人家,便是一時還沒有取得功名,用些好東西也是使得的。”本朝不像前朝,在這方面管得並不怎麼嚴厲。君不見如今的商戶也開始漸漸的插金戴銀起來,便是好些式樣不比官宦人家依舊用不得,但到底比之前朝要鬆快很多。
在前朝,一入了商戶,便是再有錢,也只能穿絹和布,連一般農家使得的綢與紗盡皆不可用。
林瑜無奈地解釋自己只是不愛那些繁複配飾,並沒有苛待自己,賈敏才不聽呢,她笑着道:“叫嬸娘來打扮你,保管又好看又輕省。”說著,就興沖沖地叫開庫房找東西去。
林如海拍拍堂侄的肩膀,感受着單薄的衣服底下,少年人薄薄一層的肌理,問道:“可是請了武學師傅?”
“正是。”林瑜一低頭,看見纖弱的黛玉小姑娘正牽着他的袖子,想說什麼的樣子。見林如海並沒有阻止的意思,就一伸手將她抱起來,單手托着。
黛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亮,抿着唇極力掩飾着心中的歡喜,一本正經地對這個好看的堂哥道謝道:“兔兔很好看,黛玉謝過堂哥。”
她說的是林瑜找了綉娘,按着真正兔子三倍大小的樣子制的玩偶。外頭的毛用的都是真正的兔毛,眼睛用紅寶石鑲嵌了,栩栩如生的。黛玉看了之後就沒捨得放下來,青蘭百般的哄了,才沒叫她抱進被窩裏睡。倒不是嫌棄什麼的,只是兔子對她來說著實大了些,抱着睡被窩就蓋不嚴實了。
“黛玉喜歡就好。”林瑜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摸摸小姑娘暖暖的小腦袋。
林如海滿意地捋着鬍鬚看着這兄妹親善的景象,心中淺淺的憂慮略去了一些。他自然還是想要一個能夠傳承衣缽的兒子的,這樣日後黛玉也好有個依靠。但是這樣的事豈非天緣,若是他真的命里無子,有林瑜在也不怕黛玉以後遭人欺凌。
“這件斗篷如何,可配得瑜哥兒。”賈敏領着人走來,看見自家夫婿看着瑜哥兒抱着黛玉的樣子露出欣慰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酸,若是她的小兒還活着,也不至於羨慕人家的孩子,黛玉也好有個依靠。便是他日後沒有瑜哥兒的聰慧天成,只要健健康康的長大了,又有何妨呢?
只可惜,瑜哥兒也是獨個兒一個的,她再怎麼想兒子,也做不出和地下的人搶兒子這樣的缺德事。想必,瑜哥兒這樣有主意的一個人,也是不會同意的。是以,過繼這一事也只是從她腦海中晃過,便不再想起。
青蘭一眼便知道自家主子心裏又開始感念起夭折的大爺了,忙將手裏的斗篷遞與她,使了個眼色。賈敏會意,忙拿起這一領火紅狐狸皮的斗篷笑道。
這斗篷原是賈敏聽林如海托林瑜打理老宅之後,按着他這個年紀孩子的身量做的。今日正好拉了人過來試,打扮好了還推着林瑜給林如海父女看,笑眯眯地稱嘆道:“如何?”
斗篷是上下一體的紅色,是賈敏比對了很多攢的皮毛,這才做得這麼一件。若是林瑜身量再高一些,賈敏也不能了。不過,耗費了這麼些終究不算白費,林瑜這輩子生得好,這一件斗篷一披,絲毫沒被這樣的色彩壓下去不說,反而越發顯得面若冠玉,恍若神人。
林如海笑道:“好似仙人下蓬萊。除了他,再也沒人配穿這個。”叫自家爹爹牽着的黛玉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哥哥好看。”
林瑜被打趣地無奈,又不好和長輩說什麼的,只好彎下腰看着黛玉問道:“哪裏好看?”
黛玉伸手,林瑜會意地將她抱起,小姑娘歪着頭打量他玉白的側臉,認真道:“哪裏都好看呀!”
賈敏搖頭,與林如海笑道:“該給黛玉啟蒙了,連誇讚的話都不會說,一個勁的就好看好看的。”
林如海猶豫一下,道:“她還小呢!”叫名四歲,其實也才過了三個春秋。
“不小了。”賈敏慈愛地看着摟着瑜哥兒的脖子,不知瑜哥兒說了什麼,她的小臉笑得開懷,在小兒夭折之後,也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開心。她的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個福分再有個親生的兒子。如論如何,該教的都得先教起來。女人這一輩子啊,靠天靠地靠夫婿,終究還得自己立得住。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倒也打發了路上的無趣。
黛玉還是第一次看見鄉下的景緻,新奇的很,拉着林瑜問這問那的。林瑜也不嫌小姑娘好奇得慌,一一耐心的回答。林如海和賈敏見她年紀還小,兼之又將要啟蒙上學,便也隨她去了。
林瑜又怎會看不出夫婦兩個一開始的顧忌,笑着安慰道:“這裏已經進了莊子的範圍了,莊上都是知進退的人,不礙的。”
說是一個莊子,其實已經接近於一個小村莊了,地方着實不小。一樣米養百樣人,一開始莊裏自然不是沒有閑漢這樣的人的,只不過現在都沒有了而已。林瑜眼神柔和地抱着小黛玉下了馬車,心道。
賈敏自帶着女兒,在白朮的引領下進內院安置,林瑜便帶着林如海在莊上四處走走看看。
如今的莊上本該是農閑的時候,年節將至,家家戶戶本該屯足了貓冬才對。林如海卻看到了一番在別的村莊裏絕對看不到的生機勃勃的景象。
“這莊上不養閑人。”林瑜看出了林如海的疑惑,解釋道,“也算是各司其職,各得其所。”
莊子上農活只是一部分,解放生產力這種事情對林瑜並不是很難,科學種植的書籍他應有盡有。但是,林瑜對於這裏的期待不僅僅如此。
這個時代,佃戶和主家的關係並不僅僅是租種土地,雖然比不上唐時那樣完全的人身依附,但是在本朝不限蓄奴的風氣下,佃戶的處境也糟糕了很多。林瑜還不至於無情到想辦法將這些律法上還算得上是平民的百姓,一個個變成賤戶,日後便是一代代的家生子。看上去像是關係更加親近了,如今也有一部分勛貴,比起外頭雇傭的,更加相信這種一代代傳下的家生子。不過,效果如何,只看賈府敗落後的賴家就知道了。
“土地是根,藉此將這些人紮根在這個莊子上。”林瑜一邊說,一邊帶着林如海看了看幾家莊戶人家,“如今這裏家家戶戶都有養豬羊,比起我剛接手的時候已經好過了許多。”
“那麼多的肉怎麼消耗?”林如海想起林松一家,心裏嘆一聲家風不正,便不再想起,只是好奇地問道。
“家裏有酒樓,正好用上。”林瑜叫人養這些牲畜的目的並不只是為此,更多是要提取油脂來制皂。只是現在與這個堂叔還不至於說這些,否則便有交淺言深之嫌——常年的書信交流到底比不上累月的相處,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裏倒是一個世外桃源。”林如海滿意地看着井然有序的景象,看樣子這裏很符合他一個文人對於田園之樂的嚮往。也是,這裏人人衣着整潔,精神飽滿,看見他們便自動停下來行禮。禮儀雖然疏鬆,但有道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可見都是生活得好了才有這般的講究。
“桃源?若無規矩,哪來的方圓。”林瑜嘆了一句,心道,日子好過了,這是不假。只是哪裏都有想要不勞而獲、還改不了好的人,對於這些人所採用的手段,就有點不足為外人道了。
當然,不是什麼殺人放火天涼王破,林瑜還不至於到如此看輕人命的程度。
“規矩?聽着倒像是法家的聲氣。”林如海看一眼身邊的堂侄,意味深長地道。
一聽這句,林瑜搖頭笑道:“如今,還哪來的法家呢?”他的本意,也不是什麼法家。林瑜知道自己這個堂叔一時會錯了意,也沒有急着解釋。
“也對,自漢武之後,再無雜學。”頓了一下,林如海笑道。
早在那些人將骯髒的爪子伸向林家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們接下來無比悲慘的命運。
而始作俑者的那一家,這時候正忙忙碌碌地收拾着各色地產金銀古董,預備着元宵送與甄家的節禮。其他人那邊就罷了,不甚要緊,但是甄家那邊卻是萬萬疏忽不得的。
如今已經快開衙了,吏部文書卻還沒有下來,林松一家怎麼不着急。百般地思來想去,□□都打點到了,並沒有失禮之處。為今之計,也只有再尋原本送他們一家上青雲的甄家。
“許是文書哪裏絆住了腳也未可知。”林滂自做了一任芝麻官,自詡有了些許官威,便是說話也文縐縐起來,並不大看得起自己父親這般着急忙慌的樣子。古來名臣,哪個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林滂只當自己如今是潛龍在淵,必將一飛衝天,是以做足了磐石的姿態,只道必是無妨的。
林松哪裏不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眼高手低,但是誰叫他會念書呢,他家振興的希望可不就落在了這個大兒的身上。事務不通又如何,那些個師爺幕僚都是吃乾飯的不成。因此緩和了口氣,耐心地與他說:“話雖這般說,但是這甄家與我們有一份香火情,也不叫別人看着說笑話。”
更何況,這甄家可是一座再穩固不過的靠山了,當年拖了那麼些關係好不容易搭上,怎好輕易就斷開了去?不過逢年過節的費一些銀錢,以後用得上人家的地方可多——別的人就是想送,人家可不見得願意收!
“太靡費了些。”林滂背着手,冷眼瞧着自己弟弟腳不點地的來回對東西,散淡的樣子只叫忙了一上午連口水都沒喝上的林治恨不能咬碎一口牙。
林松慈愛地拍拍大兒的肩膀,笑道:“不過些許銀錢,算什麼?這不是唐詩有雲,千金散盡還復來嘛!”
還千金散盡還復來,林治肚裏冷笑一聲,故意稍稍拔高些嗓門念單子上的金銀萬器。果不其然,他念一聲,那個老不死的鬆鬆垮垮的臉頰肉就忍不住抖一抖,怎麼看都比他還心疼些。
要說林治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肚裏也清楚,自來他那個父親就沒把他放在眼裏過。只要有大哥在一天,他便一日摸不到這些個家底。如此,還不如花了乾淨。若是真能得個什麼好差,他也好借了林滂的名頭多收些銀錢,那可是實實在在自己的。
所謂一丘之貉,便是這般。
要是林瑜看到這一幕,少不得感慨一番林滂此人與榮國府的賈政還真是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叫長輩給他頂在前頭,他自己攤着一雙看似乾乾淨淨的手,享受着現成的果子,說不得還嫌棄做長輩的喂得慢了些。
不過此時他正坐在外書房,面前站着一個歪着脖子偷偷摸摸打量他的垂髫小兒,見自己爺爺悄悄瞪他忙低下頭,還不忘對他吐舌做鬼臉。
林瑜舉拳輕咳一聲,打斷了林老管家對小傢伙的瞪視,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八歲了,阿爹阿娘都叫我大寶。”他也不怕,見眼前的漂亮弟弟問起,就脆生答道。林老管家忙解釋道:“家裏見他生得略伶俐些,橫豎也沒正經開蒙,便一直沒敢取上大名。”
林瑜一聽便明白了林老管家的意思,這是叫他給個名,也是應有之義。他倒不在乎這些,在他看來要保證一個人的忠誠,須得利益誘之、法度嚴之、教化明之,三者缺一不可。便是這樣,還有一句話,叫做所謂忠誠,不過是背叛的籌碼不夠。
如果一個打小在他身邊長大的人最後還為了這樣那樣的原因,最終選擇背叛他的話,那就只能說明本他能力有限,不過如此罷了!
“如此,便取名為墨,小名便叫京墨,如何?”林瑜想着自家從張老太太那邊傳來的一水兒中藥名,托腮笑道,“既是文房四寶,又可做止血良藥。”
那京墨是個機靈的,大約也是林老管家在家裏教過的,呲溜一下就往地上跪了,道:“謝大爺賜名。”
林瑜滑下凳子,伸手扶起他笑道:“今日便罷了,只是日後莫在跪我,你爺爺也知道,我最不愛跪來跪去的。”又問老管家,“校場可齊備了?”
見老管家點頭,便牽了自己新上任的小書童的手,笑道:“想不想去校場玩?”
一聽不用讀書,京墨一雙大眼睛眼睛刷得一下就亮了。
校場一部分是按着現在的樣式,外邊則是按着林瑜的要求,建了一所浴房。浴房外用古法中椒和泥塗壁——椒房除了代指后妃之外,在如今也有溫室之意——內設火牆,分前後二室。前室用於燒水,后室密封。牆壁中鋪設瓦管,前世的水便從瓦管引入后室,正好又提升了室內的溫度。
林瑜倒是想用銅管呢,只是如今的銅不至於如宋時產生銅荒,但是這些年銅價略有上升,可見已經開始短缺,只是一時還不很明顯。
大約頂不了幾年時間就要出現問題,林瑜暗暗將這突然想起的這一點記在心中。
校場張忠已經等着了,他未卸甲之前弓箭最好,林瑜正好把他調來教導自己射擊之術。至於射之後的御,張大舅已經開始尋摸起良種小馬,暫時急不來。
京墨原本還乖乖地叫林瑜拉着,一來到校場,看見那些個掛着的小弓小箭,再瞅瞅對面牆上掛着的草靶,就按耐不住了。他也不敢掙脫,只回頭期待地看林瑜。
爺爺說過,大爺比自己還小一歲。除了要恭敬着外,也須得當做弟弟一樣照顧着。不過,弟弟的話,都是長這麼好看的嗎?
林瑜看他那狗狗一樣水汪汪充滿期待的眼睛,無奈地搖搖頭,鬆了手叫他先玩去。
張忠眼力最好,要不然也習不得弓箭。他一看歡呼着跑去摸新制的牛角弓的,不就是之前跟着他押送年貨去林族族長那的林老管家的小孫孫,先對慢悠悠的踱過來的林瑜抱拳一禮后,方笑道:“我原對林叔說,這過耳不忘的人才白放着可惜了,如今可不就應了這話。”
林瑜搖頭,道:“跳脫了些,還得好好調|教。”又問,“如今我二叔爺那邊是誰盯着?”
“黃石帶着地支倆小子盯着,再穩妥不過了。”張忠回道,似乎沒覺得黃石沒說具體叫他知道是哪兩個小子有什麼奇怪的。原是年初時林瑜那邊就交代過,日後張忠領起教導他武學之職,便只管着天干一隊。地支由黃石單領着,直接對林瑜負責。
林瑜本身對黃石另有要求,但也不至於為此向張忠解釋。再者,他更清楚張忠這個老實且義氣的,向黃石道恭喜還來不及,哪裏會有什麼嫉妒之心。
另給張忠武學師傅一職,除了林瑜現在的確需要之外,也是出於安穩人心的考慮。張忠此人忠厚、又時常照顧下屬,講聲望黃石比不得他。天干地支兩隊分流是林瑜一開始設立時就想好的,如今適逢其會,黃石比起張忠來更適合去做一些不在枱面上的事,自然乘此機會先分開。
至於現在的地支還擔不起林瑜心中職責卻不要緊,橫豎暫時沒什麼大事。真正的地支,人手還要靠黃石自己一點點尋摸出來,到時候規矩一立,才算成型。
如今這般,連個胚子且還算不上。
進校場第一天,不過扎了馬步,用張忠的話說,先松活松活筋骨,日後再講其他。
結果,這校場還沒呆上一個時辰呢,一個小子就匆匆地走過來,張忠看他那形容聲色不比往日,又見林瑜目不斜視,便是那小書童京墨也苦兮兮地不敢亂動,便道走開個一時半刻也無妨。
再者,林家的規矩,不是自己負責的地方,不可擅闖。那小子雖是領了命來的,哪裏敢進校場呢,見着自家隊長,忙殺雞抹脖的使眼色。
張忠走過去,照着腦袋就是一巴掌,道:“站直了說話,上躥下跳的,做什麼呢!”
那小子嘿嘿一笑,道:“好事兒啊,那邊那一家讓人給告了。”說著他摸了摸才長出些青色的下巴,嘖嘖道,“開衙第一天,知縣怕是給氣壞了,這一年的好兆頭就這麼飛咯!”
“行了,我知道了。”張忠心裏這麼一算,便知大概是黃石那邊提前發動了,也不管這小子忙忙地折身王子佳大爺那邊走去。
如此這般一講,林瑜無動於衷地聽了,然後問道:“還需站多久?”
張忠下意識地看看室內的座鐘,道:“第一次時間不宜太長,再有五分鐘便罷。”林瑜自來喜愛定時定點,是以林家的仆下都習慣了分鐘的算法,倒比以前要好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