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太子妃的造訪
放下執念,宛若新生。
晨曦掛上窗紗,許茉笑着從無夢中醒來。
她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微笑着,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是的,在床上。她已經不再迷戀沙發那情人般療愈的擁抱了,她現在享受着的,是寬大的床給她的自由和無拘無束。在床上傻笑着翻滾了好一會兒之後,她從床上爬起來,站在鏡子前,明鏡里折射着她煥發新生的容顏,就像是一朵顫動在風雨中的鮮活百合。
總算是活過來了。
許茉衝著鏡子裏的自己咧嘴一笑,突然,她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流淚的衝動。
這種流淚的衝動不是悲傷的,而是感觸的,高興的,慶幸的。
人生短,苦太長。
她慶幸,她總算把痛苦熬成了過去。
許茉對鏡子裏的許茉說,從今以後,她要燦爛地笑,痛快地哭,淋漓地享受生活,盡情地珍惜活着的每一刻。
就從這一刻開始吧!
許茉打開衣櫃,看着滿衣櫃的黑白灰……她的耳邊突然響起施佳的聲音,施佳說許茉不是穿黑白就是穿灰,看上去就像是守孝一樣。這句話雖然刺耳,但是說得實在生動具體。好不容易在衣櫃那個被遺忘的角落裏找到一件淺藍色的V領毛衣,再穿上一條黑色的窄腳牛仔褲,穿上一雙8CM高的踝靴,披上一件白色的毛呢外套……雖然這是低調的藍,但這是許茉和紀從昀分手之後,第一次把黑白灰之外的顏色穿在身上,這個微小的“第一次”彷彿就是許茉新生命的開始。
天很藍,陽光很耀眼。
冬日的陽光熱力欠奉,卻充滿鼓舞人心的希望。
沐浴着今日那和昨日不同的陽光,感受着微風的輕送,聽着身旁擦身而過的都市喧囂,看着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許茉想要將一切美好的生活氣息全都捂在心裏,緊緊地捂在心裏。
走下公交車之後,許茉在公交車站附近的路邊小攤買了一個香味四溢的手抓餅,邊走邊吃……簡單,美味,隨性,快樂。走到熠輝大樓門口,剛剛好把用料十足的手抓餅全都填進肚子裏,那種恰到好處的飽腹感是一種微小而實在的幸福。從包包里掏出紙巾好好地把油膩的嘴巴擦乾淨,把紙巾穩穩地塞進垃圾桶里,許茉抬起頭笑着呼吸了一口燦爛得膩人的陽光。她心中那片許久未被陽光照射的陰暗抑鬱頓時間被一一照亮,她用比陽光還更燦爛的笑容告訴自己,一切,都好好的。
“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許茉轉過頭,站在她身後的,是趙易誠。許茉燦爛地笑着說:“因為今天天氣很好啊!”
“不是說,應該問‘吃了沒’嗎?”趙易誠疲憊地牽了牽嘴角,那是一個沉重而牽強的強顏歡笑。
“因為一眼就能看出你還沒吃。”許茉指了指趙易誠拿在手中的、用高檔紙袋包裹着的、一看就知道是某家咖啡館的咖啡和點心的早餐套餐。
“嗯,今天的天氣確實挺不錯的……”趙易誠稍微抬眼看了看仍在傾斜中的慵懶暖陽,這陽光太懶,懶得不願意努力照進趙易誠陰暗無望的心。
“一大清早,怎麼這麼沉悶?”許茉快樂地伸手拍了拍趙易誠的肩膀,笑着說:“Comeon!年輕人,開心一點嘛!”
“其實我挺老的。”
“是嗎?”許茉瞪大眼睛左右上下地打量了趙易誠一遍,她煞有其事地搖頭說:“你老嗎?看不出來啊!你不說我還以為你只有18歲!說,小毛孩,你這套西裝是從哪裏來的?是不是偷穿你爸的西裝?難道你不怕你爸打你嗎?”
“嗯,確實挺怕的。”趙易誠配合無聊地點了點頭。
“好了,趕緊進去吧!電梯來了,我可不想遲到。”
許茉快步走進熠輝公司所在的辦公大樓,趙易誠跟在許茉的身後,許茉衝進電梯裏一直按着電梯的開門鍵等待着趙易誠,大概等了十多秒,趙易誠才施施然地走進了電梯裏面。許茉放下一直按着電梯開門鍵的手指,看向趙易誠,她忍不住笑着調侃:“你兩條腿那麼長,怎麼走得這麼慢?”
雖然趙易誠是經理,在地位上來說,許茉是趙易誠的下屬。但是趙易誠還欠許茉一盒蔥油雞飯呢!這盒平價的蔥油雞飯拉近了許茉和趙易誠之間的距離,許茉甚至覺得他們可以做朋友,而且不是那種點頭之交的普通朋友,而是一種曾經同是天涯寂寞人的惺惺相識的朋友。
許茉輕鬆的調侃讓仍陷於陰沉的趙易誠由衷地笑了,趙易誠說:“腿長所以腿重,所以當然走得慢一點。”
不等他們繼續交流,電梯門打開了,熠輝所在的樓層到了。許茉下意識地將身子往後挪了挪,示意讓趙易誠先走出電梯。趙易誠配合地邁着他不再沉重的大長腿,大步走出電梯,快步走進熠輝。許茉隔了十多秒才慢慢地走進熠輝辦公室……
為什麼?
因為趙易誠畢竟是許茉的上司啊!
因為和趙易誠一起走進辦公室,其他同事一定會有很多猜測啊!
因為趙易誠是施佳的男朋友啊!
嗯,趙易誠是施佳的男朋友……趙易誠卻在成為施佳的男朋友之後越發地消沉,寂寞,悲傷,蒼涼。
許茉突然想起了愛魚。愛魚說過,為了忘掉舊愛而尋找新歡,得到的只會是雙倍的寂寞……雖然趙易誠從來沒有和許茉提起過他曾經埋葬過一段或者兩段愛情,趙易誠也沒有和許茉透露過他和施佳交往的細節。但是,許茉很確定,她在趙易誠的身上看到了雙倍的寂寞。
那種雙倍的寂寞,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沉淪。
解脫之後看別人的痛苦,悲傷,寂寞或沉淪,都有一種隔岸觀花的不癢不痛。因為她身上曾經的感同身受已經被明媚的陽光升華了。但許茉這種不癢不痛不是幸災樂禍,也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雖然她已經從無法遺忘的急流中透過氣來,那也並不代表她希望曾經的天涯淪落人們溺亡。相反,她希望所有承受着遺忘的寂寞的淪落人,都能夠從遺忘的激流中活過來。無論是趙易誠,愛魚,還是陳笙……
許茉坐在座位上,她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施佳。
施佳和往常一樣對着電腦發獃……但是,許茉總覺得今天的施佳有一點點不一樣。施佳時而發獃,時而臉紅,時而臉青,時而抬頭偷瞄趙易誠的辦公室方向,時而無意識地用一隻手摳着另一隻手的指甲。
許茉知道,這是一種不安的表現。
施佳在不安什麼?
是因為趙易誠嗎?
許茉不知道。許茉只知道她不應該窺探別人的私生活。如果施佳願意讓她知道,自然會告訴她;如果施佳不願意讓她知道,她自然沒有知道的必要。許茉收起窺視的眼神,轉而看着電腦屏幕開展一天認真的工作。此時,一陣尖叫從熠輝大門一直衝進熠輝辦公室。
“賤人!!!”
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施佳就被潑了一身的水,幸虧,那只是水,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施佳尖叫一聲后,懵在原位。
楊百合激動地殺紅眼,她繞過施佳的辦公桌,跑到施佳的身旁,一把抓住施佳那把瀑布般的長發,狠狠地拽,不停地拽!一邊拽,一邊還用尖銳的聲音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聽到“殺”字,驚呆的眾人顧不上弄清楚什麼狀況,紛紛衝上去勸阻楊百合、扯開楊百合。但是楊百合又高又壯又瘋,眾人一時之間也無法成功將楊百合拉離施佳的身旁。施佳的頭髮被扯掉了不少,疼痛和羞怒讓施佳憤恨地伸手也拉住了楊百合同樣如瀑布般的長發。
狀況,凌亂,狼狽,不堪。
兩個有着同款瀑布長發,穿着同款緊身連衣裙,穿着同款高跟單鞋,披着同款毛呢大衣,同樣美艷不可物方的美人面容扭曲地扭成了一團……她們一邊扭打撕扯,一邊用不堪入耳的尖銳聲音罵著對方。
“你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楊百合大罵。
“誰是誰的男人?!你搞清楚!”施佳怒不擇言。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根本就不愛你,他愛的是我!”
“他愛的是我!你只是我的替代品而已!”
“你才是我的替代品!是我先認識他的!”
“是我先認識他的!”
“是我先認識他的!”
“他愛的是我!”
“他愛的是我!”
楊百合和在施佳戰爭中飆出的零散對話,將一段並不算太複雜的三角關係模糊地勾勒完整了,圍觀的眾人自覺讀懂了一切。
楊百合和施佳還在你拉我扯,你打我揍……這兩位在幾分鐘前還美艷絕倫的大美人淪落成了互相毆打得衣衫不整的小太妹。眾人還在努力調停,但是女人之間的戰爭是恐怖而獨斷的,不容任何人插手。直到……李喆急匆匆地衝進了熠輝辦公室,抱開了楊百合,這場混戰才暫時停止了。
李喆死死地抱緊楊百合,他一邊在楊百合的耳邊說著安慰的話,一邊想要把楊百合拉離熠輝辦公室。怒火正盛的楊百合在李喆的兩臂之間掙扎着,嘶吼着,衝著施佳大叫:“賤女人!你把李喆的第一次還給我!!”
眾人沉默了。
楊百合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得讓眾人只能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聽了楊百合的話,施佳的臉頓時間一片燒紅,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惱羞。施佳一手撐着辦公桌,一手狼狽地撥着她凌亂不堪的長發,她的目光低垂着停留在她凌亂的桌面上,她不屑直視楊百合的怒指,不敢面對其他同事八卦的議論。同樣燒紅着臉的李喆用盡全力將楊百合脫離熠輝辦公室,楊百合努力僵直着她那雙大長腿像是和李喆拔河一樣不願意離開熠輝辦公室,她用憤怒的眼神直直地勾着施佳閃躲的眼眸,她的嘴裏仍在憤怒地大吼:“施佳!你這個賤女人!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上床!我X你全家!你把李喆的第一次還給我!我X你全家!!你把李喆的第一次還給我……”
終於,李喆把楊百合拉離了熠輝辦公室,塞進了電梯裏,消失在眾人的眼前。但是楊百合的尖叫聲還在熠輝辦公室里回蕩,回蕩,回蕩……
眾人驚呆過後是不怎麼友善的竊竊私語,施佳僵在原地,坐不是,站不是……她突然覺得她不是站在熠輝辦公室了,而是站在一個被人批鬥的道德高台上,她不知所措地撥弄着她越撥越亂的長發……這一刻,她只想逃。但是“逃”太狼狽,一旦她真的“逃”了,她就回不來了。
眾人的竊竊私語變成了好事的質問,洪玲藏不住輕蔑地笑着問施佳:“太子妃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睡了太子的第一次?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太子爺嗎?”
施佳抬眼看向洪玲,一向伶牙俐齒的施佳居然說不出話來,她只覺得周圍的一切突然只剩漆黑,她只看到眾人質疑的眼和嘲笑的嘴……
看着施佳驚恐失措的臉,許茉眉頭緊皺地擠開不懷好意的眾人,她走到施佳的身旁,扶着施佳的手臂,說:“我陪你到洗手間擦一下吧。”
擦什麼?
施佳這才反應過來……她的身上還滴着楊百合潑過來的水。
施佳僵硬地點了點頭,許茉扶着施佳撞開圍觀的眾人,向洗手間走去。
走進洗手間,許茉轉身把門反鎖,不讓好事的人進來好事,才剛轉身,施佳就蹲在地上哭了。這是許茉第一次看到施佳哭,這也是施佳第一次這麼狼狽地哭。許茉蹲在施佳的身旁,她沒有說話,只是一直輕輕地摟着施佳的肩膀,任由施佳一直哭。
許久,施佳才哽咽着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許茉,問:“你是不是想問我,我和李喆和楊百合是怎麼回事?”
許茉搖了搖頭。
施佳不停地啜泣着,說:“我只是喝醉酒,我不是故意的!”
許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