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是來看我的嗎
主任辦公室
房頂的電風扇呼呼的吹着溫熱的風，老舊的塑料扇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太陽明亮的光線被玻璃窗里舊的掉色的鵝黃色呢絨窗帘擋在窗外。空氣中浮動着無數微小的灰塵粒，不安分的在人的眼皮下跳躍着。
“雲兮若，你如果不想好好上課就不要來學校了。每天都要惹一堆的麻煩事，你噁心自己還是噁心別人？”
訓導主任如雷鳴般的吼聲震徹整個房間，班主任不禁打了個哆嗦，低着頭站在一邊，餘光惡狠狠的瞟一眼一旁沉默不語的雲兮若。
你倒是說話啊……
只會給我惹麻煩，現在倒一句話不說了……
真該死……
為什麼要成為那個麻煩精的班主任……
心中暗暗咒罵著，卻被訓導主任的聲音驚醒。
“劉老師，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啊……”她詫異的抬起頭，只見訓導主任鐵青的臉色，露出低賤的諂笑，“聽到了聽到了……”
“雲兮若……”訓導主任的眼裏發著寒光，“你知道錯了沒有？”
女孩站在那裏。
她的眼神很淡漠，像是一潭漆黑的死水，連微小的漣漪也沒有，這樣的平靜，多了些空洞。
她往前看着，彷彿是靜止的。
“你不要以為不說話就可以了，我告訴你，你如果再擺出這麼目無尊長的態度，我會……”訓導主任的眼神鋒利的像把匕首“開除你……”
她看着前面，還是沒有說話。
“你聽到沒有！你聽……”訓導主任突然呃住喉嚨，臉色凝固成石頭一般，他突然明白過來什麼，眼底的寒光變成了熊熊的火光。
她根本沒有在看他們……
站在那裏，她完全是個木偶，沒有靈魂。
她的精神在遊離……
彷彿在思考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雲兮若……”訓導主任咬的牙齒咯咯作響，“你現在就給我滾！拿着你的東西，給我滾出學校！我不讓你回來，不許再上學！”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還從沒見過訓導主任發如此大的火！這個學生真的不想活了么！
女孩的眼睛裏終於有了神采。她的目光聚焦到氣的已經毛孔放大的訓導主任臉上。
聲音平靜如流沙滑過。
“那我可以走了吧。”
“你……”
未等人開口，女孩轉身拉開門，瀟洒的離開。
“嘭……”
門被關上發出的清脆聲響回蕩在怔愣的坐滿老師的房間裏。
……
大步大步的走進教室，她因為腳步的飛快而微微的喘氣。
眾人被突然出現的女生驚住，全都安靜的看向她。
“……”
她沒有多停留一秒。
像是有很着急的事情……
飛快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拿起書包。然後，迅速的朝門外衝出去。
留下面容獃滯的眾人。
“呼……”
“呼……”
呼吸越來越急促，腳步卻一點也沒有減慢。
她悶頭在走廊上飛快的走着。
沒有……
教室沒有……
廁所也沒有……
難道，真的在醫務室嗎？
有那麼嚴重嗎？
……
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快走變成了奔跑。
醫務室門口。
“哐——”
門被用力的一把推開。
“呼……”
“呼……”
“呼……”
鼻腔和喉嚨里有熱氣在翻滾。
女孩的眉梢滑下一顆透明的水珠，滴答的落在地上。
被泥漬染成灰白色的球鞋，僵硬的佇立在醫務室門口的水泥地上。
靠窗的位置，男孩安靜的躺在白色的床上，臉上的神色依然保持着自然的溫和。
她微微的抬起一隻腳，腳心麻木的酥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又重重落回原地。
“在這站着幹什麼？”穿着白大褂的年輕女人從背後淡漠的說。
抓着背帶的手指更用力的攥了攥，她的身子向後微斜，準備離開。
“別擋在門口，進去。”
似乎沒容她多想什麼，年輕女人一把將她推進了房間。
她錯愕的回頭看向那個女人。
女人臉上帶着漠不關己的淡定。
“砸到了後腦的神經，但不是特別嚴重，應該一會就醒了。要看人快點，我馬上下班了。”她朝她指指腕上的手錶，然後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沒有回過神的雲兮若，轉過身離開了房間。
看看已經空蕩蕩的門口，停頓了幾秒，她馬上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躺在床上的男孩身上。
猶豫了半響，她還是走了過去，在他床邊的長椅上坐下來。
他閉着眼睛，面容乾淨清爽。舒緩的眉毛，像是用毛筆融着幾分清水，輕啄着柔軟的筆尖描畫出來的。
他的臉是那麼讓人想要親近，柔和的輪廓永遠給人無盡的寧靜。即使是這樣躺在床上，也能讓人從他的周圍感覺到溫暖和安全。
她出神的望着。
……
那兩個死寂的黑夜裏，她趴在那張佈滿裂紋的木桌上，靠在光線忽閃忽閃的枱燈下，仔細的，小心的，一頁一頁翻看着白色的書頁。
每一行整齊乾淨的字跡，每一處修改下的備註，她都看得小心翼翼，生怕不留意錯過一個字，一個標點……
……
還是朦朧的天色，她比平時早起了兩個小時。
將桌上白色的筆記本夾在課本里，放進書包的夾層，保證不會出現絲毫的皺褶后，才背着書包跑出門。
翻過學校的后牆，撬開教室的窗戶，她輕鬆的爬進去，走到男孩的座位上。
從書包里慢慢的一點一點抽出白色的本子，工整的，放在桌子的左上角。
然後轉身，越過窗戶，將它再關好，才火急火燎的趕去牛奶店送牛奶。
……
房間裏沒有其他人，異常安靜的空氣，她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越來越不規律的呼吸聲。
牆上的鐘錶，秒針吧嗒吧嗒的一截一截的移動，呼吸也跟着越來越快。
他馬上要醒了吧……
放在膝間的手指，局促不安的纏繞在一起摩挲。
感到座位也變得火熱，她想要站起來跑開，身體卻僵硬着無法動彈。
吧嗒……吧嗒……
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
她開始慌張的低下頭，不敢再繼續看過去。
吧嗒……吧嗒……
秒針不快不慢的走着……
心臟劇烈的跳動，她感到自己的呼吸都開始變得灼熱。
這樣一直坐着，她像是烤在大火上的魚，馬上就要皮開肉綻……
突然——
身體突然石化在那裏，手腳都緊繃住。
心臟的拍子漏停了一下。
她低着頭，屏息……
……
“你是來看我的嗎？”
床那邊，男孩朝這邊臉頰緋紅的女孩望着，眼中流光輪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