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晚的鄉下，不僅到處充斥着從田野里穿出的昆蟲的鳴叫聲，燈泡的周圍也總是飛舞着很多細細密密的小飛蟲。
溫泠弦同母親沉默的坐在餐桌上吃着飯，兩人都低頭不語。
很久
“我吃完了。”他輕輕的放下筷子。
“嗯，去房間做功課吧。”母親淡淡的說，也放下筷子，站起身準備收拾剩下的飯菜。
他走到房間，把門帶上，沒有上鎖。在書桌前坐下，從書包里拿出課本和筆記放在桌上。然後，他並沒有繼續接下來的事，而是靜靜的坐在那裏，不是發獃，到彷彿是在等待着什麼事情。
很久
他的睫毛失落的聳下來，打開筆袋，翻開筆記，開始唰唰的寫字。
這樣一直到9點左右，他看看錶，把書和筆放回書包，換好睡衣，拉開門走出去。
客廳里，母親正在安靜的讀着她最喜歡的三毛的《哭泣的駱駝》。
他看看母親，沒有說話，沉默的走到洗手間洗漱。從洗手間回來，經過客廳，還是忍不住看向她。
“媽，我睡了。”
“嗯。”母親翻到書新的一頁，沒有看他。
喉嚨里有什麼在滾動，他輕聲嘆了口氣，準備推門回房間。
“小弦……”
母親的輕喚讓他隱隱欣喜的回頭。
“媽，怎麼了？”他笑起來，看着戴着眼鏡，眼神溫柔的母親。
“你今天……”她頓了頓，目光里凝着慈祥的光，卻看起來很憔悴。
“你今天第一天去學校，還適應嗎？”
“我很好，您放心。”
他靜聲說，唇邊的笑意安靜溫暖。
“那就好，早點休息。”
她彎着月牙般的眼睛笑一笑，又低下頭看書。
“晚安。”他沉默的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母親，推開門走進了房間。
……
翌日
下課鈴響了好一會，他才放下筆，站起身，走出教室。
廁所門口，他走進男廁，外面傳來小聲的吵鬧聲。
“喂，都是這個價錢，你可以去學校問。”一個女生不耐煩的說，聲音有點耳熟。
“放屁，四班的老三都跟我說了，你說的價格比學校外面貴一倍。”說話的換成了一個男生，好像非常氣憤。
“*，那你去學校外面的小賣鋪里去買啊，看那些大人賣不賣給你。”女生語氣裏帶着不屑和冷冷的嘲諷。
“你叼，能不能再便宜點？”男生顯然氣勢變弱了很多，頂着聲問。
“我靠，我把些東西帶進來不用費力的啊……就這個價，便宜不了。不買就拉到！”
“哎哎哎……你先別走，再便宜點……都是熟人介紹的……”
“我說你這人……”
“……”
兩人糾纏不休的在廁所門口小聲吵鬧着。溫泠弦皺眉，不悅的走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
呲——
水流聲嘩嘩的響起來，耳邊的細語被完全的淹沒了過去。他垂下眼帘，伸出手。
“在這幹什麼？”
門口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高亢的響起來，壓過了水聲。
他擰上水龍頭。
“沒……沒幹什麼啊主任。”男生嚇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雲兮若，你又在這賣煙！抓着你幾次了！”
“對不起主任，下次不會了。”女生的聲音懶洋洋，彷彿絲毫不在意的敷衍着。
“你們倆，跟我來辦公室。”
語畢，腳步聲漸漸逼近，很快，大步流星的主任就進了男廁，眼神飛快的掃過一遍男廁不易發現的角落。
“主任好。”他淡淡的對那個人點頭。
“嗯……”主任撇了他一眼，隨意的應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
他擦擦手，將紙巾扔進垃圾桶，也跟着走了出去。
經過門口時，目光不經意的落在站在一邊正在挨訓的女生。
她的校服還是像昨天一樣又臟又亂，頭髮倒是整齊的扎着馬尾。臉上的淤青還沒消下去。
她朝着口袋，散漫的靠着牆站在那裏，不以為然的應和着主任的訓斥。
她沒有看自己，眼神鬆散，微微的朝上望着，好像在看着天，又好像什麼都沒在看。
收回目光，他邁開腳步朝着教室的方向走遠。
身後傳來主任渾厚嘹亮的斥責聲。
“煙和錢我都沒收了。你們兩個，各寫分檢討書，明天送到我辦公室。”
“……”
放學前的最後十分鐘，班長跑到講台上拍拍手，讓騷動的人群安靜下來，臉上掛着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有的甜美微笑。
“應老師的指令，大家還要交一下，下個學期的學費才能走。”班長是個長的很漂亮的女生，白嫩偷着粉紅的臉上掛着可愛的歉意。
“拜託了好不好？再耽誤大家最後一點點的時間就好。”
她雙手合十，嬌聲哀求道。
班上的同學看起來很喜歡她，紛紛聽話的交上學費。
他把錢遞給班長，禮貌的對班長笑一笑，準備離開。
“溫泠弦同學？”班長叫住他
“嗯？”他回頭看她。
“沒什麼。”班長的笑容像是春天的茉莉花，乾淨明亮。
“歡迎你加入我們班。”
對她笑着點點頭，他揮揮手，跟她告別，轉過身離開。
……
“雲兮若，怎麼又是你不交學費？”
隔着牆的教室里，突然響起不友善的聲音，那是班長的聲音。
她的聲音尖銳了很多，同剛才完全判若兩人。
“我現在沒錢。”女生冷漠的回答。
“你站住！”班長從講台上走下來，攔到她面前。
“沒錢是什麼理由？你哪次按時交過學費，你說！自己不上進，做事一塌糊塗也就算了，別拉着我下水，你知不知道我每次都得在班主任面前，因為不能按時收齊學費不停的對她說抱歉，被她批評。拜託你，真的不喜歡學校，就去退學吧，就在這裏害人害己不好的。”
語氣刻薄，實在無法跟剛才的那個對他笑的明亮美麗的女孩子聯繫在一起。
雲兮若……
這個名字……
……
“雲兮若，你又在這賣煙！抓着你幾次了！”
……
停下腳步，轉身，倒回教室。
……
“溫……溫同學……你，沒走啊？”
班長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溫泠弦，臉色僵硬下來。
他沒有理會班長的話，朝一旁望過去。
隔着幾米的距離，女孩沉默的站在講台下，面無表情。
可是……
聳在褲子兩側的手卻隱隱的在發抖，臉色蒼白，緊抿着雙唇，她冷冷的站在那裏，側着身對着他。
深深吸口氣，他看向班長。
“我幫她先墊上吧。”
他靜靜的開口。
“……”
頓時
教室里打掃衛生的值日生，班長，還有正在整理書包的同學全都齊刷刷的看向他。
她也看向了他。
只是那眼中，跟別人不同，深黑的眼球，直直的凝視着自己。
不解，懷疑，還有憎惡……
“溫同學……你說什麼？”
班長回過神，花了半天才擠出幾抹乾笑。
她一定是聽錯了……
對。
一定是聽錯了。
嘴角帶着溫和的微笑，他看着班長。
“反正我的錢也拿多了，還剩了些，剛好可以幫她先墊上。這樣，也可以讓班長你輕鬆很多不是嗎？”
“你真的要幫她交學費？”班長同其他啞然失聲的人一樣瞪大了眼睛。
“不是幫她交，是先墊上……”他扭頭看向站在那裏一言不發的冷冷盯着自己的女孩，眼中含着柔和的星光，“以後要還給我的。”
“可是她是……”班長張張嘴，看着溫泠弦淡淡的笑容中的堅決，沒有再往下說。“額……那，那好吧。雲兮若，你記得以後把錢還給溫同學。”
班長黑着臉走回到座位上收拾書包。
語畢
教室里的人聽完班長的話，也收回注意力，各自忙各自的事。
女孩背着書包面無表情的朝門口走過來。
經過他的身邊時，淡淡的說了句。
“謝謝。”
然後繞過他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