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盛世美顏
……
一期一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年少審神者。沢田綱吉說著曾經令自己追悔莫及的錯事,可神情很是淡然,口吻也十分平靜。他的背影有股蕭瑟的難過,可是一期一振莫名地認為,年少審神者此時此刻並不希望自己安慰他。這已非一期一振第一次看不透沢田綱吉了。
就在幾日前,年少審神者照顧他那位之前一直化身為狐之助的、受傷發熱的靛發異瞳夥伴,守夜后休息補眠再醒來時——沢田綱吉從原本目光澄澈如溪水,靈魂毫不設防,任何人都一眼能夠看透心思的稚嫩青澀中,以光速蛻變成長了。
年少審神者純善柔軟的靈魂並沒有改變或變質。他只是比之前多了些深沉城府,能夠很好的管理好自己的情緒,更有存在感,氣質不容小覷又保持着一種無論何事何時都不動聲色的冷靜穩重。這很好,一期一振想,如今的主殿即使再遇上八坂迦微那樣的小人算計,也不會中招、掉入陷阱了……可是,一期一振仍然不自禁地懷念年少審神者以前的稚嫩懵懂。
因為一期一振太過明白,成長的代價中掩藏着多少痛哭流涕的無力。
“所以,一期一振先生。”在只有粟田口家太刀和自己所在的明亮溫暖的二樓客廳,沢田綱吉脊背挺直,目光凝在伸手可觸的吞取之槍,日本號的本體道。
“日本號先生最後是否有說過什麼?”
“他被折斷後又是否有殘骸留在這世上?”
語畢,沢田綱吉在一期一振的沉默中等待他的回答。他們並沒有目光相接,可一期一振看着年少審神者的背影,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壓力。這讓他再無法繼續隱瞞下去了。
“……拜託了。”一期一振同發色的睫毛輕顫。
站在端肅跪坐的年少審神者身側,一期一振迎着從客廳的窗外透進的冰涼明亮日光,影子被拉長至正常體態的形狀。因之前沢田綱吉為他凈化而變小的可愛糰子臉上浮現了一味悲意。
“我同大典太殿趕去時,所有爭執都已經結束了。”一期一振用與年少審神者一致的平靜語氣坦白當時詳情,“日本號殿說——”
『他是個好孩子,是能夠信賴的。』濕冷的月夜,被百振銹刃貫穿了身體的日本號懶洋洋的洒脫笑容如舊,他遺憾自己臨死前不能再痛快飲上一口烈酒。『審神者就拜託你們了。一期,大典太……保護好他,別讓他死在這裏。』
『哈……還有本丸……一切拜託了……』
日本號並沒有與沢田綱吉結契,可蒙難多時的吞取之槍仍然願意承認多次拒絕信任自己的少年為自己的審神者。為什麼呢?被污染了靈魂,神格失格的日本號最後反問自己。
可能是因為那個本能畏懼自己,卻眼睛亮晶晶,說自己『超厲害!』『超帥氣!』的人類少年太可愛了吧。日本號哂然一笑,在這樣無厘頭的想法中擁抱了死亡。
“最後,日本號殿如大典太殿那時一樣……”
“什麼都沒留下。”
沢田綱吉長久的沉默在一期一振話音落後,只是喉結處哽咽了一陣難受的滾動。直到他收斂好所有情緒,衣料因起身而發出悉悉索索聲響,似乎決定下樓去集合點時才凝澀的開口。
“謝謝您,一期一振先生。”
*
沢田綱吉神色如常,甚至是帶着靦腆笑意的出現在本丸所有刀劍付喪神們面前的。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他率先為自己是最後一個趕來的事道歉,目光透徹的望過每一位付喪神,禮貌真摯的與大家視線相交。接着,他才不慌不忙地同眾刃解釋起在這裏集合的意義。此刻在本丸無事的斯庫瓦羅和貝爾因感到百無聊賴而趕來湊熱鬧,略微有些好奇沢田綱吉要做什麼。Giotto則是跟着本丸養老組的刀劍付喪神們一起來的,原本他們聚在日光充沛的廊下品茶聊天。
“我想在今天,為大家進行一次手入。”綱吉道。
回想到上次集體手入的局面,所有刃都忍不住黃臉了。尤其是之前抽籤靠前的幾位,臉上不敢表現出為難,心裏卻嘀咕還是算了吧。他們自己進行手入護養也可以的,就不麻煩主殿了。
“這次就不抽籤了,由我來決定順序,行嗎?”綱吉不好意思地笑着說,雖然是商量口吻,卻根本沒有等待刀劍付喪神們應答的意思。他逕自說完,便先點了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
三日月:“啊哈哈,是要優先被主公照顧了嗎?”
小狐丸:“嘛,定期梳理保護一下皮毛也不錯。”
三條家兩位歐系太刀此時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暫時逃過一劫的刀劍付喪神們不清楚,但他們是確實油然而生了一股慶幸的。畢竟年少審神者的手藝就擺在那裏,能有刃先給審神者練手,造福後面的同袍……嗯,還是很不錯的。抱着這樣的想法,等待在原地的刀劍付喪神們紛紛向三日月和小狐丸投以致敬感恩的目光,以受益者的身份目送他們跟隨審神者離開。
“唔,三日月先生和小狐丸先生之後是明石先生。”沢田綱吉幫小狐丸一起攙扶三日月宗近移動間,突然扭過臉,目光尋到毫無幹勁在刃群中的明石|國行。
“明石先生先別睡過去呀。”沢田綱吉十分了解來派太刀的叮囑道。
“……”明石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是第三位,他愣一下,隨即鏡片后的鳳眼無奈一彎,懶洋洋地向年少審神者擺了下手。“好~我知道了。”但看着他臉上濃重的困意,大家都覺得他的應答非常敷衍。主控的巴形薙刀立即主動向年少審神者請纓,表明自己會監督明石|國行的!、
下一秒就想睡過去的明石忍不住撇過臉,嘖的咂了下舌。他不滿巴形薙刀為了邀寵而多管閑事。但沢田綱吉卻很是感謝的向熱心的巴形薙刀彎了彎眼睛,得到了阿魯金微笑的巴形薙刀即刻櫻吹雪了。這讓明石的臉色更難看了,站在他身旁的龜甲貞宗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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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手入比上一次的時間要長,等候在廳堂外的刀劍付喪神們不能隨意離開,便有愛玩愛鬧的刀劍付喪神提議玩花牌。這很風雅也很古典,是過去日本貴族愛玩的傳統遊戲。
“兩個人玩花牌才有意思~”小龍景光不是很贊成,“不如玩撲克吧!多拿幾副,可以大家一起玩。”長船派另外兩位——小豆長光和大般若長光站在他旁邊沒有作聲,但看起來與小龍景光的意見是一致的。不過玩樂這種事情不分高低貴賤,他們可能覺得玩什麼都行吧。
“撲克?那是什麼?”容貌精緻如烏鴉童子的刀劍之父低聲問身邊的鶯丸,他顯跡於世的時間太短,自被審神者召喚出刀劍后又一直忙碌於各種事情,還沒有在本丸與其他刃玩樂過。
“是西洋人發明的一種卡片遊戲。”鶯丸為他解釋。
“很好玩的!”已經玩過撲克的毛利興緻勃勃,比起花牌,他也更喜歡玩撲克。“規則也很簡單的!”說著,他拉上哥哥五虎退就要去他們的寢殿取紙牌。
五虎退被自己兄弟拽的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等他穩住平衡后,扭臉又看見跟在他們身後跑動的小老虎。小老虎們還太小,追趕得很是艱難。五虎退憐惜他的伴生老虎們,忍不住回手扯了下毛利的衣角。“慢、慢一點啊,毛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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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在外排隊的刀劍付喪神們簡單快樂的心情不同,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的心情較為複雜。小狐丸驚於言表的凝望着在經過年少審神者那類似手入、卻又非手入的擺弄后,體內力量充盈起來的三日月。就在剛剛,年少審神者沒先打一聲招呼,冒失地伸手摘下了三日月臉上的面具。沒料想到溫柔體貼的審神者會突然這樣做的小狐丸阻止不及。
等小狐丸反應過來時,年少審神者已經將失禮的事情做完了。但小狐丸並沒有發火,三日月也沒有,因為他們兄弟倆同時愣住了。小狐丸看着三日月,而三日月看着年少審神者。
是的,看着。
許久之前失去了容貌的三日月宗近同時也失去了感官。從那時起,他再無法視物,嗅不到味道,也無法品嘗食物了。可是現在,奇迹般地,他曾因失去而再不能享的一切都復得了。
年少審神者不知如何將三日月宗近交易與魔鬼的容顏取回了。
小狐丸盯着三日月那張被盛讚為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振、名物中的名物,猶如夜空月輪般美麗的臉,血眸一眨不眨,連呼吸都下意識摒住了。他怕這只是假象,是暫時的,擔心自己的呼吸會吹散眼前所映的。然而,長久無法視光的三日月宗近本人則是不太適應的眨了許多下眼睛,因為光芒突然如潮水般湧入了眼中,這令他告別了黑暗的視線一片模糊。
過了幾秒,三日月宗近才再次習慣了光明。
“三日月先生感覺怎麼樣?”
浸着一輪新月的美目消散了最初朦朧的霧氣,變得清澈明亮,繼而銳利,最後又柔和溫柔。沢田綱吉緊張的端詳着三日月,不肯放過他臉上所有的變化。雖然知道自己所施展的凈化之術不可能失敗,但他還是為三日月感到忐忑。綱吉攥着面具的手指也因此非常用力。
“感覺……?”柔順的紺青髮絲隨着三日月向前傾身的動作輕晃,沢田綱吉覺得自己鼻尖撲過來一陣清雅如夜的氣息。“原來審神者大人是這樣可愛的孩子呀。”
再然後,沢田綱吉被剛恢復了盛世美顏的三日月宗近的微笑迷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