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第1章 野墳

第一第1章 野墳

野山沒有野趣,剩下的就是恐怖。

黃昏時分,寒風呼嘯中有兩隻烏鴉在野山徘徊。一隻在埋沒半截的石碑上呱呱述說什麼,另一隻從蚊蟲咬起皰疹似的墳上飛向一座新墳。或許兩隻烏鴉意見不合,爭吵得不祥地慘叫。這使得那些尚顯幼稚的小樹不住地顫抖,只有靠近水庫的一片茶壺般粗的松林顯得成穩而安靜。

夜色降臨,新鮮黃土的墳堆不再顯眼,同樣被吞沒。凄惶尖聲的風越括越緊,稀疏麥苗中的野兔瑟瑟弓起身子不敢入睡。烏鴉不知飛向何處?田鼠也不敢出來覓食。六隊隊長鄒化三左手提着沒點燃的馬燈,右手抓着一把鐵鍬,躡手躡腳地走向野山。他要幹什麼呢?麥地的溝里有一點薄冰,被他踩踏后發出恐怖脆裂聲。野兔被驚動,慌不擇路地從他腳下竄過。別看他50歲的人了,健壯的身軀胸還能挺起,抓鐵鍬的手也十分有力。換一個膽大的也會嚇出一身冷汗,鄒化三隻是靜聽了一陣,繼續向野山的新墳而去。

空獷的野山一片漆黑,偶爾聽到一片落葉被捲動的聲音,隨後便是死一般寂靜。在新墳邊鄒化三停了下來,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他還是賊眉鼠眼地四下掃視一番。然後小心地划燃火柴,把馬燈點亮。捻小了燈芯后找塊平地放下。藉著燈光一看,新墳的黃土上有許多鍬和鋤頭留下的印記。把馬燈罩抬起,點了三支香,安放墳頭。鄒化三捲了捲棉衣的袖子,朝手上吐了幾星唾沫,把鐵鍬朝新墳揷進去,腳又幫着一踩,大鍬土紛紛落到了身後。原來是個盜墓賊,那座新墳中有什麼值得他來夜盜呢?比不了尋寶入陵的摸金校衛,卻是一個架輕就熟的盜墓慣偷。

按當地習俗,外來人不準葬埋在各姓的祖墳附近,按陰陽先生和老輩人的說法:外人葬入祖墳會破壞風水。野山那裏距離村子比較遠,這也是鄒化三敢於去盜墓的主要原因。緊張的挖墳不是很重的勞動,但是因為心情不同,使得鄒化三很快就滿頭大汗。微弱的燈光忽閃忽閃,陰風陣陣。黃土中夾着許多石塊,在丟土的時侯有石塊從鍬面滑落,砸在腳跟上。鄒化三也顧不上疼,繼續使勁。咚的一聲棺材板出現了,鄒化三更加興奮,動作越來越快。鐵鍬在棺材扳上很順溜,新墳完全敞開。

1970年元旦后不久,鄂南山區與平原交界的丘陵中,秀美而古老的大森林被破壞,當地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光禿的山包上種了一些樹。土地因為水土流失而貧瘠,極強生命力的松樹也十分乾瘦。那裏原來成片的桐子、楠竹和茶樹,只剩一些小塊,且毫無茂盛可言。從下山口向內,梅歧山的樹十多年也只有拳頭粗。到了青鴉山,不少百多米高的山峰幾乎*。叫做火炬大隊的幾個生產隊,除了村前尚存幾棵古楓、槐樹和山梨之外,各生產隊所擁有的山地,都只有鋤頭把似的樹苗。

第六生產隊的三個村中間,築了一個水塘,美其名曰水庫。水庫的南面是一個野山,打從土改起,因為有爭議而沒有命名。遠處村裏的炊煙也如初見世面的孩子,在屋頂玩耍時突然受驚,嚇得四處亂紛紛逃竄面對熟悉的大棺材,鄒化三心中竊喜,那裏他在釘的時侯做了手腳的棺蓋。四枚大釘都故事釘偏,沒有吃住棺材邦子。現在輕輕掀動,棺材蓋就移動了。挪出一個大口子后,他累得有些喘噓噓就地一坐。警惕地向黑暗中掃視過後,掏出煙來就馬燈點燃。大功將要告成,一個建窯小碟唾手可得。又吸了口煙,輕輕地笑起來。這一笑打開了話匣子,於是自言自語地說:小子吔,莫怪我心很手辣,這是田充漢的主意。18年前你當兵的老子捉住了我,田充漢在背後開槍,把他打中后墜了崖。你小子下放哪裏去不好?偏偏到了我的隊上。打從第一天看到你的眼神和面容,把我的魂都嚇破。是田充漢幫着制了蠱葯,又讓我借故去山裏聯繫挑木炭,回家路上你才中招。

劣質的香煙快熄火了,鄒化三猛吸兩口,那火光映出一雙發綠的凶眼,接着又咬牙切齒地說:為你下葬的時侯,我看見你的女朋友安曉芝給你戴上手錶,還把最好的衣服都穿去。這些已經讓我眼紅,那女崽又把一件什麼寶貝也塞進去,想必那東西更值錢。這才使我釘棺材的時侯留個心眼,故意把釘子釘歪。現在取你幾件東西,就算你謝我的棺材,讓我發點小財吧?

棺材裏爬出的不一定定是鬼鄒化三正在得意間不再羅嗦,他在笑趟在棺中的人年幼無知,又碰到他們這種高人時,雙手移開棺材蓋,看見屍體邊放着一塊綢子包的東西,借燈光打開一看,是件舊瓷器。也怪他不識貨,隨手放下。先取了手錶,再去剝衣服。當他面貼面在解扣子時,那屍體猛然動了,並且吐出一口長氣。土匪出生的鄒化三可以說膽大包天,在湘西就不止一次盜墓。那時侯橫刀豎槍,光天化日之下,結夥挖墳,所得的金銀珠寶平均分臟。但今天是單槍匹馬,而且是深更半夜。聽到屍體發聲,本來在意料之外,不想屍體的雙眼睜開,微光中只見大多是眼白,只有下方露出些許黑眼珠!

鄒化三頓時七魂跑了六魂,跪着一個勁地瞌頭如搗蒜。口裏在念念有詞地背那些早年學的記不全的咒語,指望是自己眼睜花了,或者是心情緊張而產生的錯覺。屍首的一雙白眼漸漸地變成怒目圓瞪,雙手也如利爪撲來……

做的是虧心事,面對的是陰間客,腳癱手軟如同雷霆擊打,神志恍惚欲如墜入地獄。這時侯屍首在棺中站起,遮住馬燈的亮光,黑影越來越大,隨時有壓死他或取他性命的徵兆。老土匪就地一滾,抜腿就跑。也不知拌到什麼東西,摔了個嘴啃泥。爬起來慌不擇路地一陣狂奔,卻總聽見有什麼跟在後面。轉過坡就看見村子了,壯着膽回頭看了一眼,那盞馬燈熄了,黑呼呼之中,牛頭馬面在狂舞,魑魅魍魎在串連。

鄒化三丟魂落魄跑到家中,扯起被子顧頭不顧腚地倒在床上,渾身不住地顫抖。必竟是殺過人的土匪,稍微鎮定后雙眼又露出凶光。他猛然想起下蠱害人,毒蠱只有三天的藥效。這些年在當生產隊幹部時,信與不信地學了不少破迷信的東西。剛才如果真的是炸屍,那鬼對他這樣的仇人豈肯罷休?既然不能要他命,說明詐屍不是鬼而是僥倖活轉來的人。這樣一想也就通了,從牆角取下土銃,抽屜里拿出手電,準備重新返回野山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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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生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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