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灰沒有跑,慢悠悠走過來的,像蝸牛一樣慢。」阿若振振有詞。
「盡量少騎。」江略皺眉頭。
「好吧。」阿若沖他扮個鬼臉。
江蕙和阿若今天都穿了淺綠羅衫,阿若着嫩草綠色的裙子,上面綉着飛舞的蝴蝶,可愛又生動;江蕙配的是玉色貢緞曳地長裙,優雅大方,清爽自然。
淺綠是很挑人的顏色,膚色不合適,便會顯得人粗糙、俗了。
江蕙肌膚勝雪,羅衫碧瑩瑩的顏色猶如春水一般,把她的面容映得水靈靈、嫩生生,嬌柔妍媚。
她俏生生站在海棠花樹旁,人比花嬌。
江蕙和李熲彼此見禮,「表哥安好。」
「表妹,多日不見。」
「沒幾天吧?」阿若這個小娃娃太認真了,掰着小手指算日子,「充哥哥,你和我姊姊才見過的,咦,是不是昨天?」
一抹可疑的緋紅襲上李熲的面頰,他被阿若的童言無忌弄得有些狼狽,「我記不大清楚了,是昨天嗎?」
「不是昨天。」江蕙柔聲告訴妹妹,「阿若,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區別,姊姊給你講過的對不對?昨天是前面的一天,前天是昨天的昨天……」
「我知道了,不是昨天,是前天。」阿若恍然大悟,很快算清楚了,「充哥哥,咱們昨天的昨天才見過面的。」
「這談不上多日不見。」江略和阿若的想法一樣。
「多日不見,嘻嘻。」江蓉嘻嘻笑。
她比阿若小几個月,這幾個月的差距還是挺大的,阿若明顯聰慧得多,經過江蕙的講解就能分得清前天、昨天和今天,江蓉卻還懵懂着。
丹陽郡主帶鍾嬤嬤等人緩步走出來,看到這樣的情形,不禁心裏打了個突。
鍾嬤嬤見狀想要說些什麽,但丹陽郡主抬手示意,命她不要開口,鍾嬤嬤自然從命,閉口不言。
「阿略、阿若、蓉蓉,這是客氣的說法。」江蕙是做姊姊的,弟弟妹妹一起教,耐心告訴他們,「譬如你們會常看到『竊以為不可』這樣的說法,表面上看是我背地裏以為不可以,實際上還是把自己的話明明白白說出來了,都是顧着禮儀,『多日不見』和『竊以為不可』一樣,都是客氣的說法。」
「竊以為不可,我背地裏認為不可以,嘻嘻。」阿若覺得好玩,快活的笑了。
「姊姊,我明白了。」江略長了知識。
「我背地裏,認為不可以……」江蓉也樂。
三個孩子都很高興,不再和李熲糾結「多日不見」的問題了。
阿若得意的繼續炫耀着灰灰,「充哥哥,我撿到灰灰的時候牠很小很臟,還生着病,你看看牠現在長得多好,牠可有本事了,我爹爹說,灰灰是最好的獵犬。」
「能看得出來。」李熲彬彬有禮。
他方才被幾個孩子笑得有幾分尷尬,俊臉微紅,這時已緩過來了,和平時一樣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灰灰,這是我充哥哥。」阿若興匆匆摟住灰灰的脖子,「他長得真好看,你說對不對?我滿喜歡他的,你肯定也喜歡他,對不對?」
李熲很少被人當面誇好看,被阿若這麽一說,如美玉般的面龐上又泛起淡淡霞色。
灰灰衝著李熲大聲叫了幾聲。
「灰灰叫得這麽凶,牠是狼還是狗?」江略皺眉。
「灰灰是狼狗呀,叫牠狗牠會不高興,也不肯答應。」阿若一臉天真爛漫地回答。
「那叫牠狼呢?」江略問。
「叫牠狼……我沒試過呀。」阿若被江略的話打開了新思路,眼睛一亮,笑得格外甜美,「灰灰快看着我,我叫你狼行不行呀?狼、狼……」
灰灰仰天長嘯,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利牙齒。
「叫牠狼也不高興。算了,還是叫灰灰吧。」阿若笑道。
「狼是啥呀?」江蓉不懂。
「狼很兇的,什麽都吃,小豹子也很兇,我爹爹說豹子有時候比老虎更可怕。」
阿若熱心的給江蓉講解起來,江略在一邊認真傾聽,阿若說的如果哪裏有不對,他會心平氣和的指出來。
三個孩子說得高興又專註,江蕙含笑看着他們。
李熲緩步走到她旁邊的海棠花樹下,看樣子和她有話要說。
丹陽郡主招手叫過一個機靈的小丫鬟,並不開口說話,只是衝著李熲和江蕙的方向努努嘴。
小丫鬟會意,屈膝行禮,輕手輕腳走過去,裝作要找東西,在花樹旁蹲了下來。
周圍有三個小娃娃在熱烈的說著話,還有灰灰時不時的咆哮聲,李熲對這小丫鬟的到來毫無察覺,他道:「表妹,我聽說令堂是一位神醫,你從小跟着她,又天資聰穎,對醫術應該也知道一些,你有沒有聽說過什麽疑難雜症,尤其是關於老婦人的疑難雜症?」
「知道一些。」江蕙跟在馮蘭身邊長大,確實見過馮蘭給老婦人治病,便揀了幾個少見的病例一一說了。
李熲沉吟片刻,道:「挑一個看上去最兇險的吧。」
江蕙何等聰明,李熲的話雖然有些突兀,讓人摸不着頭腦,她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表哥,你不會是想要在明天故意製造個疑難雜症吧?」
庄太後偏愛穆王這個小兒子,對穆王府的孫子們也是另眼相看。李穎到庄太後面前告了狀,庄太后召她入宮,肯定沒有好事。李熲的意思應該是要故意製造一個讓太醫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再讓她妙手回春,好在庄太後面前博得好感。
「表妹真是蕙質蘭心、冰雪聰明。」李熲誇讚着江蕙,話出口後才想到,「蕙質蘭心」當中有江蕙的名字,他一個男子提及人家姑娘的芳名,未免有些不禮貌,心中不安,不知不覺間連耳朵都紅了。
「我正有此意。」他心中抱愧,聲音低低的。
李熲這模樣如果是在另外一個人眼中,沒準會以為他是打算對自己的嫡親祖母下手,所以心有不忍,面帶慚愧。
但江蕙略一思索,旋即心中雪亮,「太後娘娘身邊有一位很受器重的老人家,對嗎?這位老人家心地善良,定會願意幫我。」
「不是一位,是兩位。」李熲見江蕙這樣的聰慧,心情大好,唇角輕勾,「我祖母年輕的時候日子並不好過,有兩個宮女一直不離不棄地跟着她,即便是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起過二心。這兩個宮女現在老了,為了服侍我祖母一直沒有嫁人,老家也沒什麽子侄奉養,一直留在太後身邊,後來被陛下封為安國夫人、寧國夫人。」
「原來是兩位夫人啊。」江蕙明白了。
如果是這兩個人,那就很容易理解了。
安國夫人和寧國夫人只是名頭好聽,其實還是庄太後身邊服侍的人,庄太后可以偏心小兒子、偏愛穆王府的孫子,安國夫人和寧國夫人卻不會。
她們還要在宮裏養老呢,況且多年來和杭皇后、太子、李熲這些人打交道,受到的照顧多,自然是要向杭皇后、太子、李熲等人表忠心的。
穆王驕奢,不把這兩位夫人放在眼裏,她們為什麽要向著李穎呢?
況且穆王人遠在深州,安國夫人、寧國夫人又靠不了他什麽,無論從感情上,還是實際利益上,這兩人都不會站在穆王那一邊。
「安國夫人和寧國夫人身體如何,禁得起折騰嗎?」江蕙笑問。
「禁得起。」李熲很確定地道。
小丫鬟聽到這裏,見丹陽郡主遠遠地在廊下沖自己招手,便一溜煙兒跑了過去,小小聲的把自己聽到的一一稟告了。
丹陽郡主聽完後,揮手命小丫鬟退下,冷眼瞧着院子裏若無其事說著話的李熲和江蕙,似笑非笑。
讓安國夫人、寧國夫人故意生病,以便江蕙妙手回春、大展身手,在庄太後面前博得好感,淮王這個表哥當得可真是很盡心啊!
丹陽郡主緩步往院子裏走,鍾嬤嬤亦步亦趨的跟着她。
「怪不得子充要見大姑娘。」鍾嬤嬤是丹陽郡主的乳母,丹陽郡主對她自是信任,這件事也沒有瞞着她。
鍾嬤嬤一心向著丹陽郡主,對江蕙便沒那麽在意,只道:「這也沒什麽不好的,淮王殿下如此用心,大姑娘更易過關,只是殿下對大姑娘也太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