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不能得罪大姑娘】
江峻健從江峻熙書房裏出來的時候,臉色慘白,腳步虛浮,看上去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有侍女提燈夜行,在路上見到了他,嚇得失聲尖叫,燈籠落地。
如果在平時,他會對這侍女大加呵斥,命人拖下去杖責,現在他卻好像根本沒看到也沒聽到,呆呆傻傻的走過去了。
侍女後怕的拍拍胸,伸手抹眼淚。
這位西院大爺是中什麽邪了,大晚上的出來嚇唬人?
江峻健回到房裏,嚴氏滿懷喜悅的迎接他,「可談好了,侯爺答應了吧?」她親自服侍江峻健更衣坐下,好不殷勤。
江峻健無神的目光落在嚴氏滿是期待的臉上,只管發獃,卻不說話。
嚴氏急了,「到底怎麽了,你說話啊!」
江峻健不說話的時候,嚴氏着急;等到江峻健鼓起勇氣說了話,嚴氏瞪大眼睛呆了半晌,差點直挺挺倒了下去。
西院這天晚上折騰了大半夜,嚴氏鬧,江芳哭,江峻健和二兒子江畏勸了這個再勸那個,忙得焦頭爛額。
「要麽回老家,要麽大哥坐牢,您要哪個?」江畏問嚴氏。
嚴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哪個都不要!我要你大哥平平安安出來,還要咱們家繼續住在安遠侯府不離開,侯府太好了,打死我也捨不得走。」
「那就讓大哥坐牢吧,要是大哥不幸死在牢裏,您可別心疼。」江畏一臉苦惱。
嚴氏頓時「兒啊」、「肉啊」的哭喊起來。
江芳淚如雨下,「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必定是娘和我今天找江蕙說話,她惱了,到侯爺面前告狀,侯爺才狠心要趕咱們一家人走的。爹、娘、二哥,你們說說,江蕙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心腸怎地如此狠毒。」
江畏聽了,默不作聲。
江峻健一直愣愣的,這時有氣無力的揮揮手,「什麽都別說了,連夜收拾行李吧,談師爺說了,讓咱們把行李裝上車,再到順天府後門接人。」
江峻熙是再也容不得這家人了,一天也不許他們多待,要他們行李裝好,人上車,再到順天府接了人之後直接出城,他們休想再在安遠侯府逗留,給江蕙添不痛快。
「就這麽直接走了,連個餞行的宴席都沒有嗎?」江芳哭得更厲害了。
「這麽多的好東西,一天怎麽裝得完?」嚴氏看着滿屋子的古董,心疼不已。
「就裝咱們家的東西,侯府的可別帶。」江峻健趕忙交代。
江峻熙當然顧不上這樣的小事,談華卻是存了促狹之心,在江峻健離開之前,特地把他拉到一邊再三提醒,讓他不許帶走侯府的器物,否則管事事後按冊檢查,若是發現少了東西,免不了要追究偷竊之罪。
江峻健和嚴氏一樣愛佔便宜,但這個便宜擺明了不好占,他是個性情懦弱的人,聞言後原本的念頭都被嚇沒了。
「侯府的東西都不讓帶,越富越小氣,凈是欺負我們這些窮人啊。」嚴氏傷心至極,嚎啕大哭。
江芳抱着嚴氏,母女兩人哭得天昏地暗。
江峻健、江畏也不勸她倆了,親自指揮下人收拾行囊。
這天晚上西院燈火通明,嚴氏、江芳母女哭了整整一晚,嗓子都啞了,眼睛紅腫。
第二天讓下人把行李裝上馬車,一家人心急火燎的去了順天府。
馬車在順天府後門停了許久,從後門接出一個垂頭喪氣、消瘦可憐的年輕男子,隨即車裏傳出女人的哭叫聲。
馬車接了人之後便離開,從南城門出了京城。
嚴氏和江芳在車裏抱着哭,江芳抽泣着道︰「我還想住蘅芷軒呢,娘,我一直喜歡那兒,作夢都想住那兒。」
「什麽蘅芷軒,連侯府咱們也住不了了。芳兒,你說世上怎會有江蕙這樣強橫的女人?咱們不過是找她講了講理,她就讓她爹把咱們趕走!」
母女倆越說越傷心。
在西院住了這麽多年的江峻健、嚴氏一家說走就走了,讓安遠侯府上上下下都很是吃驚。
江芬左思右想,坐不住了,找母親吳氏低聲傾訴,「娘,您還記得大姊姊說過的話吧?她說她若想要攆堂伯母和芳姊姊走,只需到大伯父面前說句話就行,她真不是吹牛。」
吳氏嘆氣道:「你大姊姊年輕氣盛,真是一點兒虧也不肯吃,都是十五歲的姑娘家,女孩兒應該有的溫柔和順、賢淑寬容她全然沒有,就會任性胡鬧,偏偏老太爺、老夫人向著她,侯爺和郡主慣着她,真叫人沒法子。」
「娘,這牽連不到咱們吧?」江芬咬咬唇,略有些不安。
嚴氏、江芳母女向江蕙發難的時候,她們母女也在,但她們不光沒有幫着江蕙,還勸了江蕙幾句,其實也是跟她作對的。
吳氏想了想,頭很疼,「我原本打算只是跟過去看看,不說話不摻和的,你大姊姊說要把兩處院子連起來,我也是為她好,才勸了句『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我是一片好意,可以你大姊姊的性情,她會不會多想、會不會記恨,着實難說。」
江芬的臉色越發不好,「咱們這就得罪她了不成?」
想到嚴氏和江芳昨天還在安遠侯府蹦躂呢,今天就被送出京城,不由得心中惴惴。
吳氏忙安慰她道:「咱們和西院那家人可大不一樣,你爹和侯爺是親兄弟,父母在,不分家,從古至今都是這個規矩。既然不分家,自然得住在一起,你祖父、祖母在哪兒,咱們一家人便在那兒。
「咱們跟着侯爺、郡主一起住在安遠侯府是天經地義的,西院那家人一則本就關係離得遠,是分家的侄子,二則江甲做了那樣沒天理的事,連你祖父那樣面慈心軟的老人家都寒了心,心灰意冷,不再管他。要不是江甲太過分,也不至於到這一步。」
「娘說的是。」江芬放心多了,「雖然大姊姊帶了杜家那個小女孩兒回來,確實給安遠侯府添了很大的麻煩,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勾結外人到內宅來生事啊,這不是吃裏扒外嗎?太可惡了。」
「誰說不是呢?」吳氏道。
母女兩人說了一會兒私房話,吳氏仔細想了想,低聲交代江芬,「你大伯父和你原來的大伯母馮氏,就是你大姊姊的母親,原本是極恩愛的夫妻,後來雖然分開了,侯爺另娶,馮氏另嫁,不過看樣子侯爺對你大姊姊還是很疼愛的。女兒,你是府里的二姑娘,凡事退讓些為好,明白嗎?」
「知道,我讓着大姊姊。」江芬不情不願的道。
吳氏心疼愛女,輕撫江芬的秀髮,長長一聲嘆息,「你父親和你大伯父一樣是老太爺的兒子,你和你大姊姊是江家的姑娘,可你的父親……唉,你父親不如侯爺能幹,你雖然也是官家嫡女,但和你大姊姊這位侯府嫡長女到底還是不能比。」
江芬低下頭,神色黯然。
吳氏心有不忍,柔聲安慰道:「雖然你大姊姊是侯爺的嫡長女,但她母親離開侯爺另嫁,雖然事出有因,對於女人來說總是名節有虧。芬芬,若仔細比比,你比你大姊姊也不差什麽。」
「嗯,我可沒有另嫁他人的母親。」江芬挺直了腰桿。
江蕙是安遠侯疼愛的女兒又怎麽了?有個離異另嫁的生母,這說出去可不好聽啊,光憑這一點,她就比江蕙強。
「傻孩子,你心裏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在外面說,記住了嗎?」吳氏低聲交代。
「知道了。」江芬點頭。
吳氏這麽交代着江芬時,小跨院裏,孫姨娘也正一再告誡江蓮——
「你可別跟江芳那沒眼色的人學,瞧瞧,她這不是硬生生被趕出侯府了嗎?大姑娘就是老太爺、老夫人的心頭肉,就是侯爺的寶貝女兒,咱們可得罪不起,你千萬莫要惹到大姑娘。」
「我知道。」江蓮一臉艷羨之色,「西院那位一直囂張得很,我心裏恨她,就是拿她沒辦法,大姊姊昨天說要把她趕走,今天就把她逐出京城了,多有本事啊,像大姊姊這樣的人,我哪敢得罪,巴結還來不及呢。」
「你巴結大姑娘就對了,巴結上了她,得有多少好處。」孫姨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