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您購買花妖v章比例低於80%,等72h或補訂前文可順利閱讀~帶來的禮物塞滿了東廂房,一時間竟然堆到了院子裏。固倫臉上一直溢着喜氣,說話間,陸質走上前去,向她敬酒。
滿室喧鬧中,陸質端立着,宮裝嚴整,慣常嚴肅的面上帶起一抹溫和的笑容。他左手端酒,右手托杯,道:“松齡長歲月,蟠桃捧日三千歲。陸質唯願姑母笑口常開、事事順意,福星高照。”
固倫眼底笑意愈濃,不斷笑着點頭。陸質喝盡杯中酒,就立刻被她拉住手,關照道:“昨兒就被那些皮小子灌了不少,你小人家受不住,聽姑母的,今日萬不可再多飲。”
陸質忙點頭答應:“侄兒牢記姑母叮囑。”
固倫滿目慈愛,並不像對其他皇子那樣,喝完酒便罷。反而一直握着陸質的手,沒有讓他走的意思。
“一晃眼,你都這麼大了。”固倫蓋住陸質手背,仰頭細細打量他,眼底泛起些恍惚的情緒,“皇嫂走時,你還不曉事,整日睡得多,也不鬧人。再往後想,只記得你六歲那年,中秋夜宴,同你兄弟坐在我後頭,偷偷拽我的衣裳,還道你要說什麼……”
她取出帕子輕拭眼角,又笑了出來,轉頭對皇帝道:“還道他有什麼悄悄話要說,原來只是想吃我面前的一盤子藕粉糕。”
皇帝也跟着笑,席間自然全都笑了起來。
陸麟道:“他一早就看上了,同我要,我上哪去給他找來?便說散席後去膳房看看還有沒有,只是這小子不好哄,一會兒不看着,便自己去尋了。”
眾人又是一場笑,皇帝也耐心聽,似是覺得有趣,聞言道:“這樣說來,還是小時候活潑些,這幾年卻看着一日似一日的安靜。”
他沒想過,為什麼一個皇子,連想要一盤藕粉糕吃都不行。若是不問旁人要,他兄弟就只能往後推,暫且哄哄他。等他忘了,等他漸漸懂了不再提起。想要這個,想要那個。都是不行的。
陸質同樣在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姑母和大哥還記着,專門來消遣我。”
陸麟笑意比他都深,透着喜氣,正夾了一筷子竹筍吃,道:“多少年都記得,怎麼能忘得了?”
固倫拍拍陸質的手背,“那還是小孩子呢,旁的不知能比你皮上多少倍……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這樣大了,是個好孩子。想必你母后在天上瞧着,也定是歡喜的。”
陸質在襁褓中失怙,固倫接連提起先皇后,對着死人,逝者如斯,此時皇帝不免也起了些不忍。
他的目光落在陸質身上,順着固倫的話,才驚覺,這個被他有意無意忽略了二十年的兒子,他的嫡妻留下的第二子,真的已經這樣大了:面相隨他多些,男孩兒的跳脫退去,剩下成人的堅韌和沉穩。
“近日身子還好?”皇帝問。
陸質道:“回父皇,只是偶感風寒,吃着葯已大好了。”
皇帝點點頭:“還是在意些。誨信院那邊不用急着去。”
陸質忙應下,道:“是兒子不孝,非但不能為父皇分擔分毫,還要勞煩父皇在百忙中挂念兒子。”
固倫笑道:“你們父子情分最是深厚,不必這樣客氣。”緊接着,她將話頭一轉,道:“不過質兒就貴在懂禮度,知進退,文家的風骨與皇家的貴氣俱在,沒枉費了一身嫡系血脈。”
熙佳貴妃在側,她的二皇子又是從小做到大的太子,固倫也能面色如常的說出“嫡系血脈”四個字,偏她還得端着一臉溫和的笑意,權作不知。
皇帝豈能不懂固倫的心思。只是這個情境之中,連他也不禁自問,對先皇后留下的兩個兒子,他是否真的太過冷漠。
陸麟落下殘疾,正妃取的是人家家裏真假參半的“嫡女”。
陸質年已二十,卻身無一官半職,若不是告病,至今依然同他那些年幼的皇弟一起在誨信院度日。
文家另一個女兒為他誕下的三皇子陸宣,長相俊,面上常是笑着的,周身透着一股不正經的正經。
原本都是三個極好的孩子。
可如今給誰看着,都比普通的高門子弟尚且不如。
他又想起陸聲,上次在御書房傳陸質來問疾的時候,同時給了陸聲內務府的差事。那是熙佳話里話外磨了他半月有餘的事兒,他心裏犯煩,只想着把那些事兒一併處理完,事後才覺不妥。
可他是皇帝,他願意給哪個兒子安排差事,原本就是隨他願意。這樣想着,皇帝心中微乎其微的不安就很快消失殆盡,在與陸質陸麟長久不見一面的時間中刻意忘掉了。
固倫做的這麼明顯,皇帝不是看不出來。她就是看上了陸質,屬意將二女兒許給他。把前塵往事搬出一二件,也是在告訴他,他虧了陸質,陸質該的。
偏還都是真的。
可皇帝還有別的考量。
目前看來,幾個成年的皇子裏,除了太子沒有太出挑的。就是前陣子扶持上來一個陸聲,要說全是熙佳的攛掇也不對,他着意要一個“平衡”,是熙佳剛好把陸聲送了上來。
只是一個內務府的職務還不夠他能讓太子怎麼樣,要一步步的來,先給陸聲練練手。若說最合皇帝心意的,是把固倫的二女兒許給陸聲,才算一個七成的平衡。
可固倫屬意陸質,原本陸質除了身份在朝局中毫無存在感,把固倫的二女兒給了他,就相當於皇帝自己把自己的一盤棋重新打亂。
皇帝有些頭痛。
但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若一分表示也沒有,未必叫人寒心。
不過是要安撫安撫陸質,並沒人說這安撫非得是指婚。
端起茶盞品一口茶的時間,皇帝給陸質找了個空缺。
陸質還依固倫身邊站着,眉目低垂,脊背挺直,在長輩面前既尊敬,但又不顯得過於謙卑。皇帝不願承認,光是通身的氣派,陸質都勝被他從小帶在身邊教養的太子許多。
“前日大理寺卿屈歷上書,言年事已高,不堪其任。”皇帝慢慢地道:“孤仔細考量過,病好之後,就讓老四接上,去練練手。”
陸質愣了一瞬,先於其他人反應過來,立刻跪地謝恩:“兒臣惶恐,此次定當盡心竭力,不辱父皇所託。”
固倫愣了一愣,在掩不住愕然的熙佳對面笑了,揉了揉手中的巾帕。
沒大事,只不過今天可能得多帶一個。嚴裕安鬆了口氣,跟她點點頭,躬身往裏去了。
寢殿裏頭既黑又靜,他把步子放的更輕,幾不可聞。等到了跟前,才見陸質背後塞着兩個軟枕半坐着,懷裏抱着一個被毯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察覺到有人靠近,就睜開了眼。看樣子,是原本就醒着的。
二更才歇下,想也沒睡。
“殿下。”嚴裕安有些擔心陸質從這會兒開始要費一天的精神,輕了又輕道:“到時候了。”
陸質點點頭,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面上帶了些笑意,道:“去尋一身小廝的衣服,給他穿。”
得,就知道會是這樣。早早的回了內務府,帶出去的時候不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嗎?
嚴裕安做了二十年忠奴,第一次冒出點大不敬的想法:殿下該不會是……還沒開竅吧?
他扇了自己一嘴巴,往下人房去尋了套新的粗布短打,又差人去通知玉墜,把紫容的一應用具:吃的葯,包括熬藥用的爐子和碗等等,穿的用的玩的,一樣不落的帶上。
這邊陸質把繁瑣的禮服穿好,外間早點也擺好了,才把紫容叫起來。
今日紫容倒是睡得沉。屋裏下人再小心,也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卻一直沒醒。
睡前他怕陸質跑了,把陸質的手握住,藏進被子裏才罷休。可惜小傻子就是個小傻子,睡迷糊就忘了,陸質撓撓他手心,就怕癢的鬆了開。
其實陸質可以就趁着這會兒走,但是想想紫容哭得那個樣子,怕極了自己不要他似得,陸質就捨不得。
嚴裕安那邊一通臨時加的忙活完之後,回來陸質和紫容也剛好收拾停當,在用早飯。
玉墜也是一早才知道她主子也要同去,頓時慌了手腳。
嚴裕安拿過來的衣服太粗,她給紫容在裏頭穿了兩層頂細軟的綢衣,又拿了新做的夾襖,把他裏頭墊的沒一點漏空處,最後才給他套上了那套小廝衣服。
不僅這些,陸質車上的點心茶水也要換。
紫容的低燒一直反覆,怕的是原本給陸質準備的那些吃食裏頭有與葯犯沖的東西。
不過任憑中間突然生出這多少事來,景福殿的人還是按時到了宮門口。
文家小兒子文亦弘,陸質的親舅舅,在先皇后還在的時候,就是衛尉,他手下守宮門的將領也認陸質。
平常景福殿的宮女託人往家裏送個什麼東西,也有格外的優待,出宮時,陸質宮裏的車馬也只是過場面一樣查檢了下,陸質在的馬車更是連停都沒停。
往宮門去的一路上,陸質專門對紫容說了一大通出宮門多麼多麼難,檢查多麼多麼嚴格:“侍衛拿着兩月前報上去的名單,要一個人一個人的對。不僅對名字,還要查面相,面生的,要專管小廝的人來認過才行。”
紫容即刻緊張地瞪大了眼:“那被發現了怎麼辦?!”
陸質道:“要是有不在單子裏的東西被查到,自然是沒收,清點完了上交國庫。但若是人的話……”
“怎麼樣?”
“是人的話,”陸質不動聲色,隨着馬車顛簸,悄悄往紫容那邊靠了靠,和他挨得極近,壓低聲音道:“外頭好多府里在買小廝,力氣大的,就買回去干粗活。若是看着幹不了重活兒,興許,就賣進哪個酒樓,給人上菜洗盤子。”
紫容問:“什麼是買小廝?”
陸質道:“就是外面的人給守門侍衛些銀子,把被查出來的人領回家去幹活兒,就叫買小廝。”
“被買走了還能回來嗎?”
“不能。被誰買回去,就成了誰家的,一輩子都在人家家裏,永遠不能離開。”
紫容悔的腸子都青了,怎麼自己就這樣犯蠢,怎麼就非想跟着來?
他咬咬嘴唇,半晌,憋出一句:“可我不會幹活兒,也、也不會洗盤子……”
紫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短打,頭髮也束成小廝模樣。要是旁人打扮成這樣,往人群里一丟,估計就找不着了。
可這人偏生長的就是那麼好看,兩隻乾乾淨淨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陸質,嫩生生的面頰上因受了驚而浮起一團紅,看着哪裏都軟綿綿、滑膩膩的,引着人想上手摸一摸。
陸質果真伸手過去,先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又向上移握住他半張臉,從喉嚨里滾出一聲笑,為難道:“那可怎麼辦?”
紫容把手覆在陸質的手背上,強裝着鎮定,用哄騙的語氣道:“肯定沒有人想買我,求殿下、殿下買了吧,讓我做什麼都行……”
陸質聽見侍衛喊“過”的聲音,知道已經出了宮門,面上卻八風不動,問紫容:“嗯?那我買了你有什麼用處?”
他以為在玩,可紫容已經不行了。他確實沒什麼用處,跟着陸質,就是個拖油瓶。
眼見着紫容的嘴一點一點癟了下去,下巴一抖一抖,陸質頭皮都快炸了:他怎麼又把人給弄哭了!
“好了好了,我騙你的。”陸質趕忙傾身去抱他,又伸手掀車窗的帘子:“你看,咱們已經出來了。我剛才都是胡說八道,哄你呢,嗯?不賣你,賣了哪還有個小哭包?”
紫容眼睛濕漉漉的,還在因為自己“沒有用處”而難過,陸質暗罵自己瞎折騰,抱着人好好的哄。過了好一會兒,紫容才突然開口:“那殿下買我么?”
“嗯?”
紫容仰頭看他,問:“殿下買我么?”
陸質順着他的意思說:“買,我買。”
紫容道:“那你買吧。”他向陸質伸出手:“給我一點錢,買完我就變成殿下家裏的了。”
陸質失笑:“那容容要賣多少錢?”
紫容沒有概念,卻生怕他反悔,伸出一根手指頭比到陸質面前,急道:“不多的!只要一點點……”
其實紫容想說不要銀子也可以,但是陸質說了,給了銀子才叫買……他為難得很,眼巴巴的看着陸質,顯然今天不把自己賣了是不罷休的。
陸質忽然笑了一聲,無可奈何一樣地把紫容摟進懷裏揉搓了一陣。
紫容被揉搓的很開心,紅着臉在陸質懷裏跪坐起來,兩隻手小狗一樣扒在陸質肩上,還惦記着買不買的事,小心翼翼地問:“殿下買了我吧,好不好?”
陸質道:“好,好。”
平常賞人,都是陸質發了話,然後嚴裕安或者身邊的小廝給錢。
此時陸質身上乾乾淨淨的,連一塊碎銀子都摸不出。可紫容眼巴巴的看着,要把他賣給自己,陸質便摘了拇指上的玉扳指給他,道:“拿這個充銀子,便宜死你了。”
暫且不論是誰佔了便宜,眼下紫容高興的不行,把玉扳指握在手心裏,笑盈盈地看他,反覆確定:“那我現在是殿下家的了嗎?”
陸質道:“是。”
紫容就只顧着眯着眼睛傻笑了。
以後他是陸質家裏的,就一輩子都在他家,永遠不能離開。陸質讓他走也不行。
馬蹄篤篤,停了又走、走了又停將近一個時辰,才接近固倫公主的駙馬府上。
這日尤其冷,一路上紫容卻過的異常舒心。陸質抱着他,自己喝過一口茶,又給他喂一口。吃點心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