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1.第 1 章

第一章撿到一隻小花妖

陸質面過聖出了御書房,兩個小太監一路將他送出承明宮。等守在宮門口的小廝迎上來,趕緊把烘在暖爐上的大氅給他披上,才躬身回去。

剩下短短的一段路,侍衛跟着他疾步往景福殿走。

春光正好的三月天,宮牆內外開了一溜知名的不知名的花,一樹又一樹粉的白的,攢成一團好不熱鬧。

可是陸質心裏惦記着景福殿裏可能還在發熱的小花妖紫容,並無賞景的興緻。

這事兒還要從五天前的掌燈時分說起。

天色漸晚,嚴裕安在書房門外輕聲問要不要傳膳,當時事情正好談的差不多,三皇子陸宣也急着回去看他剛出生沒幾天的兒子,便順勢告了辭。

陸質和嚴裕安一起送他出去,然後嚴裕安去叫人傳晚飯。陸質反身折回書房,便眼睜睜看見從書房窗外的樹里跌出個人來。

自打陸質搬進景福殿,他書房窗外的紫玉蘭便一直沒開過花。

過了這幾年,今年才像是憋不住了一樣,從三月初就開始攢着勁兒地冒花骨朵兒。

不過五六天,精緻的紫色花朵就開了滿樹,帶着紫玉蘭的香氣也蔓延了整個小院。

所以最近陸質每次進院子,都會下意識往紫玉蘭那邊看一眼。

雖然天色昏暗,但有個人影兒從樹里跌出來總不會是眼花。

就是再奇怪,那跌出來的人嘴裏哎呦了兩聲,也該信了。

當時陸質只當是哪個宮不長眼,派來探消息的小廝。

他沒打算理會,只等嚴裕安來了分派。樹後面那人卻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聲音不大,細且弱,但院兒里靜謐,聽着格外真切。

陸質走過去,卻見一個光着身子的少年。樹影下比外面又暗了一個度,少年埋頭在膝間,叫人看不見他長什麼樣,只知道他人影單薄瘦弱,僅有一頭長發堪堪遮着裸背和大腿。

這更奇怪了,陸質半蹲到他跟前,道:“別哭了,你是哪個宮裏的?怎麼沒穿衣服?”

紫容的抽噎停了片刻,微微抬起頭來,縮着下巴警惕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突然兇巴巴地說:“我、我是妖!”

思及此,小花妖慌亂不已卻強裝張牙舞爪的樣子仿似就在眼前,陸質手中摺扇幾次揮開又合上,眼裏漸漸帶上了些笑意。

他步子邁的大,卻走的穩,不會叫人瞧出急切來。雖說承明宮這一片都很安靜,只有幾乎不會惹人注意的來去匆匆的太監宮女,也要萬事謹慎着些。

快到景福殿,陸質遠遠地瞧見門口一左一右站着兩個小太監。小太監背對他們,不是迎人的樣子,便問跟着的小廝:“這是在做什麼?”

小廝恭敬道:“回殿下的話,昨晚上聽嚴公公說要清一清過年的東西,這會子許是在撕對聯。”

說話間走的更近了,那兩個小太監看着都大約是七八歲的樣子,大清早得了這麼個清閑的差事,心裏美得很,正一跳一跳的撕。動靜是沒有,只不過邊撕邊在你戳我一下,我弄你一下,一時竟沒能察覺到陸質的靠近。

等發現時已經晚了,只能看個跟着陸質的侍衛和小廝的背影。

兩個人嚇得瑟瑟發抖,他們進了景福殿大半年,這還是頭一回摸到主子的鞋——鞋也沒摸到,只跪趴在地上的時候瞧見一眼鞋底子。也沒見哪個奴才摸鞋摸的這樣不敬,不想活了。

嚴裕安在裏頭的垂花門守着,不知外面兩個太監大大失禮的事兒,見了陸質趕緊迎上去,跟在他後面彎着腰回話:“殿下,留春汀小公子醒了。”

陸質看見他就大約知道了,微微側頭,“嗯。醒了多久?大夫看過沒有,怎麼說的?”

嚴裕安道:“您出門沒一會兒就醒了。叫柳大夫來看過,說是無大礙。開了個祛濕養神的方子,讓按頓服,過了四月就當大好了。”

“嗯。”陸質邁進游廊,聽見人醒了,原本往書房去的腳步轉了個彎,轉向留春汀,怪道:“今日醒了沒折騰?倒是罕見。”

以往剛醒的紫容要是沒看見他,當真會把人的心哭碎。陸質前近二十年沒體會過這樣的依賴,奇怪,又說不出的熨貼。

嚴裕安聽他不是生氣,就陪着笑道:“問殿下去哪了,還說要去找殿下。最後讓寶珠勸住了,說殿下吩咐的,叫他好好躺着,大好了才能下地。”

他接著說:“之前老奴說了多少都不管用,說到底,小公子還是只聽殿下的話。寶珠把殿下搬出來,雖看着還是不怎麼願意,但真是沒再說要出門的話了。”

陸質心想,能聽得進去話,應該是高熱退了,不迷糊了。

自打他進了留春汀,鼻尖就一直縈繞着一股子藥味兒。提醒陸質,撿回來的小花妖雖沒少折騰人,但他自己受的折騰才更嚇人。

被陸質從書房在的小院兒里抱回來,就開始一味的高燒不止,用什麼葯都吐,褥子濕了一床又一床,很是兇險了一回。

繞過一面雕花鑲嵌屏風,便是一張海棠式雕花架子床,紫容睡在裏面。

此時床幔還嚴嚴實實地掩着,紫容早醒了,卻被下人告知陸質交代了不許他下床。

沒法子,他只能百無聊賴的躺在裏頭,盯着帳頂的素色碧霞雲紋發獃。翻來覆去,只有陸質何時回來這一樣事可想。

紫容正愁着,忽聽從外到里跪了一片,心知是陸質過來了,他卻沒急着起身。

不知怎麼的,現在腦子清醒了,不再一門心思只知道要人,想起他早上胡鬧的那一通,心裏才發起虛來,竟不敢見陸質了。

他心裏惴惴不安,矇著頭的被子突然被人扯了開。陸質在他床前站着,背光瞧不清楚神色,只聽見他用稍嫌冷淡的聲線說:“剛好一些,這樣悶着又不知要出個什麼毛病。”

紫容只當他還要在外間換過衣服才進來,不期然驚了一跳,才慢慢地坐起來,擁着被子把自己裹了,看在陸質眼裏傻獃獃的,“你……你不是出去了嗎?”

“出去總是要回來的,嚴裕安說你早上找我了?若是無事,便好生養着。”

紫容苦哈哈地想,果真被賣了,但這也怪不着別人。

丫鬟在屏風外面回話:“小公子早上還有些燒,服過葯半個時辰后完全退了,又找柳大夫來看過,說脈息已穩,好生吃藥固着,應當不會反覆。”

陸質心裏也輕輕鬆了口氣,再不好,他當真沒法子了。

思畢,他沒好氣地垂眼看紫容,紫容卻會錯了意,以為人家歡喜自己呢。連忙往前挪了挪,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握住了陸質的手指頭。

陸質沒躲,還是在原地站着,由他握了一會兒,突然說:“確實退了。”

“嗯?”

紫容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抬頭看他。

陸質反捏了把他的手,再說一遍:“摸着不似前幾日那樣燙手。”說罷,又打量一番紫容朝向他的臉,道:“臉色也好多了,看來葯是對症的,和你身體也不相衝。剩下的,只需你自己好好注意。”

清醒的紫容覺得今日的陸質對他格外耐心似得,心裏的害怕不自覺地少了一些,巴巴地看着他,求道:“我說好些了吧,寶珠姐姐還不信。就讓我下去吧,行不行?”

寶珠原是陸質的大丫頭,這幾日調過來專門伺候紫容,這會兒就在屏風後面守着。聽見紫容叫她是“寶珠姐姐”,心裏頭大叫小祖宗。

人後教了他多少遍,仍是記不住,在殿下跟前,都是奴才,哪來什麼姐姐妹妹?

陸質倒是沒抓他這個話頭,沉吟片刻道:“也罷,只躺着也沒精神。留春汀一共三層門,別亂跑,想也涼不着你。”

有了這個話,寶珠趕緊拿了紫容的衣服來,繞進屏風裏面,替他穿上。

陸質走到窗前站着,看寶珠溫柔細緻地給他穿衣。紫容也乖,抬手抬腳全聽指揮,不像五天前剛撿回來時那樣折騰,有力氣動彈了就坐起來張着手要他抱,別人一概不要,沒力氣就躺着嗚嗚咽咽的哭,嘴裏叫着陸質的名字,但偏渾身發著熱,吃什麼葯都不管用,讓人不忍心對他發脾氣。

胡鬧的時候惹人心疼,乖巧的時候也分外可愛。

紫容不知道陸質心裏這一番品評,很快穿好了衣服,便跺跺腳適應鞋子,跑到陸質跟前讓他看。

是真好看。陸質心中閃過面如桃花四個字,卻又轉念一想,這人不就是朵花么?只不過是朵喜歡哭哭啼啼的紫玉蘭。

他放下茶杯,道:“行了,你好好養病。你們伺候着,別再讓你主子受涼。”

後面半句是對這滿屋下人說的,但只有寶珠有資格福身畢恭畢敬地答:“是,殿下。”

在景福殿待了五天,紫容再傻也知道陸質這是要走了。

這些天陸質不在的時候,寶珠給他教了些規矩。只是紫容對此一竅不通,學的也亂七八糟。聽了陸質的話,即刻跪下了,還不倫不類地求:“你帶我一塊好不好?我想跟着你,求求你了!”

可不就是不倫不類么?有誰敢對着主子你來我去的?但又偏生是跪着的。

陸質失笑,彎腰將他拉起來,跟着陸質來的小廝忙上來拍紫容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陸質無可奈何地道:“怎麼好好的就跪下了?”

紫容有些心虛,想定是用錯了規矩,嘴裏磕磕絆絆地說:“求、求人不就是這樣的么?跪下……跪下求,求求你了……”

“誰教的!”陸質忍不住笑,又說:“我看也不是別人教的不好,是你學的不倫不類!”

紫容不管他說什麼,只看他笑了,膽兒又肥了些。挨過去磨蹭,話音裏帶着些粘膩的埋怨:“你又要去哪兒?不是早上剛出門回來么,怎麼回來又要走?”

陸質還沒開口,他又自顧自地說下去:“你這裏太大了,我聽寶珠姐姐說這個屋那個屋的記都記不住……我不能和你待在一塊兒么?”

陸質的嚴厲被他剛才的一通求磨去不少,也沒空再訓他這一番話又有幾處不合禮出。

想來今日沒什麼大事,自己心裏也願意讓他跟着。本來顧忌紫容剛從病榻上起來,怕再受了風,但看他是真不習慣,神色總是凄惶的,怕被丟下似得,說的話也總是犯忌諱。

陸質有些心軟,與其費心讓人給他教規矩,倒不如先待在自己身邊。就在書房伺候就行了,也不怕他出去衝撞了外頭的什麼人。

想罷,定了這個主意,見紫容滿眼期待和焦灼,陸質的臉色忍不住柔和許多,道:“我這會兒要去書房,你會不會伺候筆墨?”

因紫容才剛來沒幾天,所以這屋裏沒幾件他的衣服,眼下又怕出去一走動就着了風。寶珠正愁着,陸質便把自己身上來不及換下的大氅解了,給紫容繫上,見紫容還沒反應,含笑道:“傻了?”

紫容才知道這是應了他,用力點頭:“我會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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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妖追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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