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託付
萬曆皇帝虛弱的道：“兒子……兒子不行了，召李廷機、葉向高、孫丕揚、李汝華、翁正春、李華龍、趙煥、劉元霖、許弘綱進見，朕……朕要託付大事。“
萬曆皇帝念的這些人，分別是吏、戶、禮、兵、刑、工各部尚書，還有都御史，內閣大臣。他心裏清楚，此次不同於萬曆三十年，那一次他是假死.這一次死了，可就是真死，後事應該託付了。
李太后垂淚，低聲道：“哀家這就讓人去傳旨，你歇一歇，養一養氣力。“
李太后對一旁的太監說道：“傳哀家的旨意，所有傳旨太監准內廷騎馬，用最快的速度去將六部尚書、都御史和葉向高、李廷機傳來，讓他們乾清宮門前侯旨。“
太監們知道此時正當大事之時，沒一個敢怠慢的，立刻跳起來，分頭去傳旨，務要在萬曆皇帝死之前，讓大臣們都到場。
萬曆皇帝看一眼跪在他床前哭泣的朱由學父子三人，輕聲的道：“不要哭，留着點力氣，等朕死了再哭吧。“
朱常洛哭得快斷氣了，聽到萬曆皇帝不讓哭，立刻收聲，只是哭得太猛，一時收不回來，抽咽着道：“兒子遵旨。“
朱由學直想撓頭，這老爹，太實誠，萬曆皇帝讓你不要哭，你應該哭得更大聲才是。
他偷看萬曆皇帝的神色，果然萬曆皇帝一臉的無奈。朱由學特別能體會萬曆皇帝的心情，你這麼老實，怎能斗得過那些奸詐的大臣？
萬曆皇帝再看向朱由學，朱由學站起來撲到他身前，哭道：“皇爺爺，你不要走，孫兒想你。”
萬曆皇帝臉上現出複雜難明之色，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化為一聲嘆息，摸摸朱由學的頭，低聲道：“皇爺爺可不是好人，你不用記掛，好生孝敬你的父親，長大后幫他做個好皇帝。”
朱由學心中一震，這簡直就是在胡說八道，那有對孫兒講這種話的？這是誅心啊。他裝作聽不懂，只是一個勁的哭。
萬曆皇帝對王皇后和鄭貴妃招招手。
王皇后和鄭貴妃立刻撲過來，把朱由學擠到一邊。鄭貴妃痛哭道：“皇上，您就這麼去了，臣妾可怎麼辦才是？”
萬曆皇帝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低聲道：“你當然是隨朕去。”鄭貴妃身子一顫，嚇得花容失色。
王皇后默默流着眼淚，只是握着萬曆皇帝的手，低聲道：“臣妾願隨皇上一同走。”
萬曆皇帝看着她微笑道：“梓童，你跟着朕，沒有享過福，盡吃苦。朕怎麼捨得讓你跟着朕再受苦？你就多活幾年，享享清福。”
王皇后不再說話，面上表情卻是堅定的。
萬曆皇帝再召妃子們上來，一一話別。
過得一個時辰，太監前來回報：“萬歲爺，六部尚書和都御史，葉向高，李廷機都在乾清宮外侯旨。另有福王在宮門前求見。”
萬曆皇帝低聲道：“傳他們進來，福王讓他等一刻鐘再進。”鄭貴妃聽到此話，眼睛中都要噴出血來。什麼甜言蜜語，什麼海誓山盟，看來都是騙人的，此時不讓朱常洵在場，顯然是怕他鬧出事來。
鄭貴妃望着伏在地上不住哭泣的朱常洛，恨不能他現在就死掉。她還想跳起來大叫大鬧，可她不敢，剛才萬曆皇帝一句‘隨朕走’把她嚇到了。
李廷機等九人一齊進入乾清宮，一見萬曆皇帝的面，全都大吃一驚。他們雖然有心理準備，萬曆皇帝可能是要交代後事，但看到萬曆皇帝死氣沉沉的面容，個個都是心驚不已。
他們多數人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萬曆皇帝的面，此時得見，卻是永別，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臣等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九人一齊伏在地上，給萬曆皇帝見禮。
萬曆皇帝低聲道：“萬歲，若是能活一百，朕就知足了。你們都起吧。”
李廷機等人站起身來，個個臉上都帶着眼淚。朱由學一邊哭一邊佩服他們，這種無聲掉淚的本事當真了得，更難得的是九個人全都帶着生薑，那刺鼻的氣味自個都覺得刺鼻，他們嗅不到嗎？
萬曆皇帝慢慢從他們九人臉上一一掃過，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朕不行了，叫你們來，是托後事，太子朱常洛秉性純良、恭儉仁孝，可以登上大寶，你們以為如何？”
九人全都大喜，朱常洛眾望所歸，正是他們大臣喜歡的好皇帝，關鍵是朱常洛出名的好欺負，萬曆皇帝不改儲君，正是他們之願。
九人立刻跪倒在地，齊聲道：“臣等遵旨。”
萬曆皇帝道：“你們要像輔佐朕那樣輔助太子治理國家，朕就拜託你們了。”
九人齊道：“請皇上放心，臣等盡心竭力，萬死不辭。”這都是套話，雖然他們已經很久沒用，此時說來，還是朗朗上口。
萬曆皇帝對朱常洛道：“你這就起來，接受他們的朝拜吧。“
朱常洛又驚又喜，驚的是萬曆皇帝從來沒用過這樣的口氣說話，喜的是多年的煎熬終於到了盡頭，自個苦盡甘來，一時還有如在夢中。
萬曆皇帝帶着一絲譏笑看着朱常洛，低聲道：“愣着做什麼？你不想做皇帝？“
葉向高大急，連忙上前扶起朱常洛，將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大聲道：“大位已定，朝拜新君。“
九位卿相再次站起，對朱常洛行三跪九叩之禮，滿殿的嬪妃和宮女都隨着朝拜，只有李太后、王皇后坐在一旁不動。鄭貴妃滿臉的苦色，有心想要不拜，但她終究不是禮法上的嫡母，也得跟着朝拜。
朱常洛看着滿殿的眾人向他朝拜，心中恨不能長嘯一聲，把多年的怨氣一次吐出，可是他不敢，因為萬曆皇帝還沒有斷氣，他的祖母李太后還在，他還是那個膽小的人，就算做了皇帝，依然是個膽小的人。
朱由學看到便宜爹做了皇帝，心中也是歡喜，雖然便宜爹以後肯定是封哥哥朱由校做太子。但他不在乎，了不起以後造哥哥的反，想來哥哥也不會在意皇位得失，據他所知，只要讓朱由校做木工活就行，做不做皇帝哥哥以後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