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〇八章 神仙眷侶
自那往後,每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周敏總會想起在那個風雪瀰漫的傍晚趙啟遠去的背影。
光陰迅速,四季流轉,不知不覺間,周敏和張澤濟已在西湖邊的一座庄園裏過了兩年的隱居生活。
周敏深吸了一口氣,一股帶着泥腥味的冰涼雪氣瞬間沁入肺腑。那氣息和溫度跟兩年前那場初雪沒有不同,她的眼前卻只有一角即將被白雪覆蓋的安靜庭院。那個背影只浮現在腦海里,縈繞不去。
“小姐,你別只顧着看雪花兒,當心着涼。”白梨說著把一個手爐塞在了周敏冰冷的手心裏。
周敏站在廊前,穿着一身厚厚的猩紅色大氅,獃獃望着庭院上空疏疏落落飄下的雪花。
“再有一夜功夫,這個院子裏,整個天下,都要成一片雪白了。”她喃喃說道。
這兩年來,他們的日子過得悠閑自在。宅院面對着景色四時不同,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西湖。每日晚飯後,兩人總會攜手在湖岸邊散步。
周敏喜歡旅遊,可她發現在這個交通不便的時代,出遠門實在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好在江南水路阡陌縱橫,坐船出遊可省去路途顛簸之苦。他們沿着蛛網般密集發達的水道,去了許多地方,飽覽了江南的秀麗風光。
周敏又看了好一會兒漫漫散散隨風飛舞的雪花,終於抵擋不住寒氣侵襲,扶着白梨的手回到了溫暖如春的屋內。熊熊燃燒的炭火迅速驅走了周敏身上的寒意。
她舒服的接過黃桃遞上來的一盞蜜棗甜茶,笑着對白梨說道:“昨日接到余將軍的來信,他的意思是要催着你上京了呢。我想着婚期在五月,便自作主張留你在身邊過年,待到明年春暖花開之際,天氣暖和了,再送你上京,你該不會怪我吧?”
白梨頓時紅了臉,說道:“我怎麼會怪小姐呢!我都說了不想這麼早出嫁,偏偏你要催着我。”
黃桃在一邊笑道:“可不是小姐催着你,而是余將軍逼着小姐。小姐是沒法子,這一點我是知道的。”
那一年冬天周敏“病逝”之後,皇帝似乎忽然回心轉意了,在周敏停放於頤苑的棺槨前哭了三天,過後又追封周敏為敏貴妃,以貴妃之禮下葬,封周敏之父周望為富錦侯。還將白梨和黃桃放回了侯府,周望認了白梨為義女。
白梨嘆了口氣道:“到時去了京城,想再見你們一面也就難了。我捨不得。”
黃桃忙笑道:“這個倒也無妨,你去了京城自有餘將軍照顧你,要是想我們了,你就過來看我們,如果余將軍不放你出門,你就去找香妃娘娘幫忙。”
原來周敏死後不久,皇帝就把冷香雪從頤苑遷回了皇宮,並封為香妃。頤苑從此人去樓空,除了趙啟偶爾會去一趟外,再也沒有人能進去過。
兩人正拿着白梨的婚事說笑,青溪推門進來,身後跟着一個清秀的小廝。那小廝道:“夫人,老爺讓小的回來說一聲兒,他中午不在家用膳。”
周敏笑道:“又是哪個狐朋狗友哄他的銀子吃酒?”
小廝忙道:“老爺在街上遇見了剛上任縣太爺,被請去吃酒去了。還說縣太爺姓謝諱號存稀,是夫人的舊識。”
周敏聽后心中一動,當年就是她玉成了他的婚事,這事趙啟也知情。後來謝存稀果然考中了進士,被選為翰林,卻不知為何又讓他到餘杭來當縣令。難道只是巧合?還是趙啟的刻意安排?
其實這兩年來,周敏從不主動去打聽趙啟的消息,但趙啟作為大華帝王,很多事情不需要去打聽也會傳到她的耳朵里。就如今年夏天淑妃順利產下了三皇子,皇帝欣喜異常,賜名暉,大赦了天下。又如他於朝政上鬆懈了,改革大計遲遲未推行。
“我知道了,天這麼冷,難為你跑一趟,且下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再去跟老爺說讓他少喝酒,早點回家,我等着他說話。”
那小廝領命退了下去。
周敏買下的這棟位於西湖邊的宅院,在整個餘杭縣並不惹眼,但勝在精雅幽靜。她和張澤濟裝成從北方過來養病的新婚夫妻。在城中盤下了幾家綢緞、成衣、珠寶以及書畫鋪子,交予青溪和白梨打理,掩人耳目之餘,倒也經營得當,有不少收益。
這兩年裏,他們和周邊的鄰居們也有人情往來,卻也是點到即止,因此顯得很是神秘。雖如此,她和張澤濟兩人,男的瀟洒俊逸,女的高雅靈秀,服飾穿戴無一不精美奢麗,就連家下的丫鬟家丁也氣度不凡,一看便知非是常人,誰敢怠慢?
如果謝存稀是趙啟安排來照應他們的,那根本沒必要,她身邊的二十個暗衛已足夠保護他們不受任何侵犯。只不過讓這些精挑細選各懷絕藝的暗衛充當家丁護院,確也有大材小用之嫌。
反倒是張澤濟才來不久,就認識了不少新朋友,經常往來應酬,只很少往家裏引。周敏也不去管他,畢竟他是一個大男人,不能像她一樣,否則他定會覺得悶。
有時周敏會想起曾經看過的小說《神鵰俠侶》來。她不知道楊過陪着小龍女隱居古墓期間是否真的活得開心。但她可以確定的是,張澤濟過得很開心。雖說大夫不讓他踢球,但他偶爾還是忍不住要踢幾腳,只要避開激烈的對抗也無不妥。
周敏沒有看走眼,張澤濟是個好男人。他用他的洒脫、情趣、樂觀以及綿綿不絕的愛意點燃了周敏對生活的熱情。如今她已完全離不開他了。大多數事情由周敏來主導作決定,但她所作的任何決定,出發點和落腳點都是向著張澤濟。
在荷花盛開的初夏季節里,周敏和張澤濟西湖泛舟時,她總會想到西施和范蠡。她不如西施貌美,也比不上范蠡有錢。可她確信,在張澤濟眼裏,她是美過西施的。他們也永遠不須為錢財發愁。從頤苑帶來的那一大筆錢財,無論他們怎麼揮霍,這一世也用不盡了。
這一場雪從早上一直下到了傍晚,地上覆蓋了一層及踝深的積雪。天色向晚時分,張澤濟帶着一絲醉人的酒氣踏雪歸來。進房后,周敏替他撣去遺落在身上的雪花,接過他脫下來的披風,嗔道:“讓你不要喝酒,你看,還是滿身的酒氣。”
張澤濟笑道:“下好大雪,天可真冷,喝幾杯酒正好驅寒。若不是你叮囑着,我早就喝醉了。”說著牽過周敏的手,兩人在桌旁坐下了。
青溪傳了一桌晚膳進來,燙了一壺熱酒,擺下杯箸,就退了下去。
周敏親手倒了兩杯酒,奉到張澤濟唇邊,笑着說道:“縣太爺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張澤濟就着她的手一口飲下,笑道:“你不用擔心,他不知道你在這裏。他今日剛上任,轎子從大街上過,偶然瞧見了我,他鄉遇故知,又是這樣天氣,這才請我去飲酒。也沒說什麼,聊了幾句京里的故舊人情。我只說傷了腳,才搬來這邊養傷。”
周敏聽了,不免怪自己想太多。可是她心裏的疑惑仍未完全釋懷。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可趙啟明知她隱居在此,若被謝存稀撞見了,豈不尷尬?
張澤濟夾了一塊醋魚,耐心剔去細刺,放到周敏碗裏,說道:“今日有個人要給我推薦個廚子,說做得一手好菜,我想着家裏正缺一個會做本地風味的廚子,就應下來了。”
周敏點了點頭,道:“偶爾換個口味也不錯。”
他們的宅院裏,除了白梨等人,也請了些老實忠厚的下人,人數卻不多。
張澤濟又喝了幾杯酒,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了,他說過幾日閑了會來拜訪,我沒法推脫。”
周敏替他滿上酒杯,說道:“這個無妨,我自會安排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