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靈介(大修)
拉亮了燈泡坐起來,床頭柜上放着一個土茶碗,那是我睡前放着的,習慣於醒來就喝水。
端起碗剛想喝,碗中水面卻清楚地映出,我的背後有個女人,就是那個在洞葬之地見到的女人,依舊那麼面無表情,眼睛鼓得圓圓的,從後面直勾勾盯着我。
啪啦!
毫無意外,那隻茶碗被我摔得粉碎。
洞葬之地的女鬼,竟然跟我來到了外公家!
無意間打擾了它們的清凈,這是來叫我去陪它們?
做了幾次深呼吸以平息心跳過速,我聽到外公外婆都起床了,接着就聽到驚呼,還有外婆壓抑不住的悲泣聲。
出什麼事了?
門被敲響,表妹走了進來,“拿貓(哥哥),咋個了?”
“沒事阿櫻,我手沒拿穩,茶碗打爛了。”我強作淡定地回答道。
阿櫻看了看我的臉,走出去又端了一碗水給我,面色有些難看:“拿貓出去看看吧,下司寨的人說三叔出事了!”。
走進客廳,外公一個人靜靜坐在椅子上。
外公臉上沒有表情,但他的身上是無法淡化的悲傷,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感應到過,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濃濃的哀痛。
外公在堂屋裏坐了半晌,突然猛拍一記大腿,接着狠狠拍了幾下,花白的頭隨着他肢體的動作而晃着,我趕忙上前問道:“外公,出什麼事了?”
外公顫抖的手輕輕撫了下我的頭,嘴唇動了動,最後長長唉了一聲:“我們老陳家,是做了什麼孽哦!”
“外公,到底出什麼事了?”難道說,我進洞葬府給家裏招了災嗎?
外婆走進堂屋,抽泣了兩聲才對我說道:“你三舅他……被咒死了!”
我都還沒見過三舅呢!
“不是說昨天要去接我嗎?我昨天沒見到他,他是怎麼被咒死的?誰咒他了?”我氣急敗壞地說道:“我跟他拚命!”
“你三舅,唉!”外婆長嘆一聲,拿着張毛巾就坐在一旁嗚嗚地哭,我不知原委,又不知道要怎麼問他們才能跟我說清楚,只有傻傻坐在一邊,但心裏頭堵得不行,三舅也是我最親的親人之一啊,還沒見面,就陰陽兩隔,這讓人怎麼接受得了!
阿櫻走進來,眼裏含着淚花,說道:“阿爺,阿奶,嘎溫頭人來了,還有上司、下司、中司寨的寨佬和族人們也趕過來路上。”
外公艱難地站起身對外婆說道:“老婆子,去燒點水煮茶給他們喝,我去招待他們,阿櫻趕快去喊你爸媽回來,廷娃兒,跟外公一起出去!”
跟在外公身後,來到了前院,八九個人已經坐在院裏的椅子上,有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的背上還背着小寶寶,貴州一帶都是男人背娃,與別處的風俗十分迥異。
不一會兒,大舅和四舅回來了,他們用一塊木板抬回來一個人,木板上的人用深藍色的陰丹布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又把木板抬進堂屋,轉了個方向,我能從佈下的形狀判斷,他們將那人按照頭西腳東的規矩擺放下來。
外公立即踉蹌地撲上前,掀開了那塊深藍色的陰丹布,一具木乃伊一樣的屍體呈現在眼前,完完全全就是骷髏上披了一層皮,外表是棕黑色,血肉俱都不見,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屍體,而且是非正常死亡的屍體,我不知道是該恐懼還是覺得噁心。
也許當時看傻了,人有點發愣,耳邊突然又聽到有人在召喚我,一隻森白的手又在前方僵硬地向我招着,“趕快過來,趕快過來。”
“廷娃!”
一聲大喝,讓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走到了坎道上,可我什麼時候走出來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可惡,我又被魂靈給召喚了?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到嗲能疾步向我走過來,“你家出事了是嗎?”
我獃滯地點點頭,“我三舅……”
嗲能輕輕拍了我肩膀一下,又仔細看看我的氣色,“我外公馬上過來,你稍微等會兒。”
我點點頭,任由嗲能把我拉進了屋,此時我只覺得頭很痛,痛得象要裂開一樣,外公這個寨子,充滿了死亡的威脅,如今再度在我身邊發生了不幸的事,又再次讓我親眼目睹。
“為什麼你身上有這麼重的屍氣?”嗲能捏了下我的眉心問道:“你是靈媒介質,是不是去了什麼不該去的地方?”
抬起眼,立即撞進一對無波的黑瞳,象兩個漩渦一樣,我在他黑瞳里看到了自己的蠢樣。
嗲能放下了手,他的眼睛與我記憶中的那個狼娃重合,我吃驚地指着他說道:“你,你是十年前的那個,那個狼娃?就是袁大頭家……”我指着袁家的地方問道。
嗲能皺了皺眉,看了我一眼,聳拉下眼皮,最終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嗯……那個,你有空嗎?”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嗲能才不會這麼冷冷看着我,我鼓足勇氣說道:“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話一出口,嗲能的臉上雖沒有表情,但他的眼中卻閃過一抹訝異,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有多,才開口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我肯定地點點頭,“外公告訴我了,你姓艾莫索赤,漢姓就是周的意思。”
嗲能拉過一個小木凳,在我面前坐下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緊盯着我,“為什麼昨晚沒有吃我給你的那粒藥丸?”
被他那漆黑的眼睛盯得有點晃神,我也坐了下來,頭不痛了,只是被他那雙眼睛盯得心頭髮毛,語無倫次地說道:“呃,沒有,昨天見到外公外婆,太興奮了,哦,對了,我叫霍廷!那個,你剛才說我靈媒介質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是任何一個鬼魂都能附身的體質,並且能在短時間內跟鬼魂和平共處!”
任何一個鬼魂都能附身?
打了個冷噤,一把扯住嗲能,儼然看到救世主一樣:“嗲能,你可得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眼巴巴望着他,深信他能救我,哪怕救不了我,也一定能找到救我的人。
隨着一聲咳嗽,走進來一位中等身材,外表瘦削的老年人,黑布裹住了他的頭,只能從鬢角看到花白的頭髮,約摸六十來歲,面容慈祥,但一雙眼睛卻光彩熠熠。
嗲能上前扶住了他,轉頭對我說:“這是我外公艾莫索赤拉烏,現任鬼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