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江周(一)
其實周小易一直覺得自己真的足夠幸運了,才會這麼安穩地活到現在,他覺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所受到的苦難,和遇到的美好是成正比的。
他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曾有過一個要好的朋友,但是後來因為父母的原因,自己搬離出去,就再也沒有見過,再過了今年,竟然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大約真的是自己的記憶力太過差勁了吧。
有時候也會殘忍地想一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冷漠,根本就沒有在意過那一段友情,要不然,怎麼也應該記得那個比自己大上一些的大男生的姓名和長相的才對。
可是那個時候,他的腦海漸漸被自己周圍的環境變化沾滿,漸漸都變成了那個所謂的父親的拳打腳踢,都變成了每天應該怎麼小心翼翼地才能讓自己活下去,怎麼樣才能討好所有的人。
那個曾經給過他的陽光的男生的影子,被這些名為“現實”和“命運”的東西,擠壓到角落之中,變得越來越渺小,越來越暗淡,直到最後,他的內心完全陷入一片黑暗,那個身影,也終於完全消失乾淨。
她再也沒從自己的心裏找到過一個重要的,可以給自己光明的人。
他一直在想,自己活着到底有什麼意義,就僅僅是活着而已,僅僅是和所有的同齡人一樣,用兩條腿走路,奔波在家和學校之間,坐在教室里看着黑板上的字眼,將那些枯燥刻板的東西記在自己的腦子了,然後想着中午應該吃什麼。
除此之外,他再看不到一點關於明天和希望的東西,也許有的人活着真的就僅僅的沒有死,心臟還能跳而已,但是關於或者究竟是為了什麼,他的心裏面沒有一點直覺。
所謂的將來,就是睡醒之後,繼續用兩條腿機械地走在路上,然後找不到任何一個跟自己有聯繫的人,將食物咬碎扔進肚子裏,以此來支撐自己還能繼續活動身體。
這樣的人生,到底是有着怎麼樣的意義呢?他上課的時候,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有一隻蜜蜂趴在窗戶上,想要不停地往上爬去,但是每每爬出去兩步,就會掉下來。
講台上的老師瞥到他不專心的樣子,手裏的粉筆折成兩段,終究沒有扔過去,在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扭頭繼續將自己的課,好像他沒有見到過一個上課沒有認真聽講,需要提醒的學生。
周小易掰着手指頭數那隻蜜蜂摔下來多少次,又掰着指頭數自己已經過了多少天這樣毫無目標的生活,大概是五年,或者十年,他記不清楚了,只知道好時光總有一天會結束,但是壞日子卻永遠的沒有盡頭。
如果他沒有遇到那個男生,也許真的永遠的沒有盡頭。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受了傷的人竟然還能爬到二樓,後來想想,那也沒有辦法了,整棟樓,就只有自家的外面沒有裝上防盜欄,如果不是真窮,恐怕早就被小偷不知道光顧過多少次了。
他不是第一次在別人的身上看到那麼多的血,還有刺目的傷口,上一次見到那種可以稱上的是驚心動魄的場景,是在那個男人拎着一個脖子上有這一圈白色花紋的黑狗皮進到家門的時候。
只不過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心臟都要爆炸了,但是這一次,他要冷靜得多,紗布,碘酒,消炎藥,不知道過期了沒有,因為那個男人已經很久沒有打過自己了。
他給那個人包紮傷口,微弱的光線下,他能夠看到自己的手在顫抖,但是卻並不是因為對那個傷口的驚訝和害怕,他說不清楚那樣的情緒。
就像是一個佈置了好久的陷阱的獵人,終於看到一個獵物踏進自己的圈子了一樣,那種自己的生活即將改變的興奮感席捲了全身。
但是當時的他實際上也並沒有想過那麼多,只是覺得這種像是涉及黑幫的小說里才會發生的事情,突然就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多少還是有一些不可思議的。
或者說,那是一種對於人命的興奮,曾有人說過一句話:在所有的高級動物中,只有人類是能夠從傷害同類中獲得興奮感的。
周小易沒有傷害過誰,但是當時的情況就是會給人他即將面對生死之戰的感覺。
那種年齡的男孩子,誰還沒有幻想過自己能夠參與到那種揮手都是刀槍劍棍的世界當中去呢,看到這種場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黑幫也不足為奇吧。
只是看着那個男生的側臉,他坐在一邊,微微撇了撇嘴,也太年輕了吧,看上去能比自己大上三歲就不錯了,大概,才上高中?
高中生大家都這麼厲害的嘛?不過受着傷還能夠爬到二樓也真的是難為他了……
想到這裏,周小易趴在床上,看着就在他旁邊,還閉着眼睛的江仄,輕輕彎了眉眼。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最終兜兜轉轉竟然還是栽在了這個人的手心,應該說,根本就是從來沒有逃出去過。
江仄,他看着後者高挺的鼻樑和薄唇,輕輕念出來這個名字,江仄,JZ,他眨了眨眼睛,再看向江仄的時候,後者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正戲謔地看着他。
“在想什麼?”江仄在他的眼前揮了揮手問道,雖然他知道自己長得不差,但是這個人也不用這麼看着自己的吧?
周小易直起來身子說道:“我有一件事情忘了問你,你,就是那個折戟對吧?”
江仄挑了挑眉,將周小易重新拉回到被窩裏,聲音帶着慵懶的問道:“你是剛剛才想通嗎?”真是的除了自己,誰還會費那麼大的心思,去想辦法照顧這個男生呢?
周小易伸手捂着自己的臉翻了個身子,悶聲說道:“對,是我太蠢,竟然從來沒有想到過,還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真的越想越丟人。
江仄掰過來他的身子,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拿開,笑着說道:“我又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周小易真的是欲哭無淚,這種想都能想到的事情,自己竟然還是因為,那種都不知道江仄有沒有考慮到的“JZ”和“ZJ”這種區別。
說實話,江仄再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還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只是覺得這兩個字好看,並且正好在某本書上看到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