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我不礙你的眼
蕭謹南看着那個包子,出了好半天的神,才喃喃道,“當年,要不是素素,我早就餓死在山裏了……”
程北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視線則盯住那半瓶點滴,心裏盤算等它滴完,自己就去叫護士來,然後她就能離開了。
她早該離開。
剛才因為蕭謹南受了傷,而產生的同情與不忍,是錯誤,是不合時宜。
此刻,程北迫切想要時光倒流,好踹掀開帘子的自己一腳,並且大喊一句——多什麼事啊你!
說真的,程北一點都不想了解男人的過去。
倒不是她沒有正常人的好奇心,而是因為——
年少的悸動,大抵是相似的,平凡、樸素,並且,終身難忘。
十幾年前,蕭謹南夏令營過程中掉隊被困在了深山,餓了幾天幾夜后遇上了同樣迷路的女孩,女孩遞給他一個吃剩的包子,瞬間就晉陞成了女神。
和女神獨處一晚,更是被她的冷靜淡定和臨危不亂所傾倒,但到最後才發現她所有的冷靜淡定和臨危不亂都是因為堅信她的男朋友一定會來救自己,於是乎蕭謹南那剛剛發芽的戀情,便被殘忍地連根拔起了……
看吧,的確是沒有任何可歌可泣的成分在,程北表示一點都不意外。
但那個時候,心高氣傲的蕭謹南其實並沒有就此放棄,他本來是想公平競爭的,後面因由白素,和陸予騫交道打得多了,兩人反而成為了莫逆之交。
一直到,白素出事……蕭謹南承受不住打擊,逃去了國外,幾乎和所有人斷了聯繫。
但每年白素生日,他都會回來陪她過。
哪怕她躺在床上毫無知覺,蕭謹南也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白素對他的意義,早已不是求而不得的初戀那樣簡單了……
她彷彿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蕭謹南無法割捨,也不想去割捨。
“我不懂,素素她為什麼不肯接受我?過去是因為有老三,可是現在,他們已經不可能了,她為什麼寧願一個人苦撐,都不願意回過頭看我一眼,我就連守在她身邊都不行嗎?”
蕭謹南雙目失焦,不知道是在問程北,還是在問自己,但想必,白素是已經和他說清楚的了。
不然男人又怎麼會灰頭土臉地回到T市,醉成了爛泥。
程北無聲地嘆了口氣,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必須經過努力才能成功的,但也多得是不管怎麼努力,到最後都是如同泡影一般的徒勞。
“點滴掛完了,我去叫護士來。”
程北說著站起身,餘光卻見蕭謹南撕開醫用膠帶,面無表情地扯出了針頭。
“……”
剛冒頭的血珠,被男人隨手摁了回去,他使了挺大的力氣,雖然沒有再出血,但立馬青了一塊。
蕭謹南下了床,彎腰去套軍靴。
他的褲腿因為被野狗啃爛了,蕭謹南索性就撕掉了半截,此刻受傷的腳踝露在外面,雖然被繃帶裹得很嚴實,但隱約還是有血色滲出來。
程北皺起眉,她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男人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趿拉着腳步,聽得人心煩,程北最終在沉默中爆發,“喂,你要去哪兒?”
蕭謹南沒有回頭,聲音聽上去十分艱澀,“我,不礙你的眼……”
然後就是一陣凌亂的噼里哐當,程北眉心狂跳,嘴巴都在抽筋了。
她大刀闊斧地走出去,雙手齊用把撞翻了器材車的男人扶起來,摁下他的脖子,和護士道歉。
“真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帶他出院。”
她認了好吧!
攤上這麼個讓人恨得牙痒痒的混蛋,她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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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北冷着臉將蕭謹南扶進了計程車裏,隨口報了一個酒店的名字。
原本她是想叫江澤過來把人接走的,但是程北給他打電話了,一直沒有人接聽。
蕭謹南輕輕咳嗽了一聲,程北還以為他準備開口罵人呢,誰知他卻幽幽來了一句,“你還留着阿澤的號碼啊……”
——明明把我的都拉黑了。
程北冷笑一聲,權當沒有聽見。
蕭謹南自知失言,扭過頭,裝作在看窗外的風景。
只可惜道路兩旁路燈稀少,除了一片黑漆漆的空氣,什麼也看不清。
臨到酒店的時候,程北接到了一通電話,她的聲音一下子就輕柔了許多。
“……嗯,嗯,我沒事,對,在回家的路上了……好啊,等我回國再吃一次……”
蕭謹南悄悄用餘光打量着她,發現程北輕聲細語的同時,嘴角還掛着淡淡的笑容,曾幾何時,她對着自己,也會這樣笑。
電話那頭一定是個男人,不會錯!
她這麼快,就找到新的……
蕭謹南捂住發麻的心臟,猛地感覺身體裏的血液忽冷忽熱,煎熬得厲害。
“你看着我幹嘛?”
程北掛掉電話,抬頭正對上蕭謹南灼熱的視線,又換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蕭謹南像被刺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垂下眼眸。
他恍惚間意識到,程北只有在對着自己的時候,才會如此的劍拔弩張,不講情面。
這個認知,讓他一瞬間更難受了,有些獃滯地開口,“……那是誰?”
程北一開始沒聽懂,隔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剛才那通電話,她掐暗屏幕,“季林”兩個字立刻就隱去了。
計程車泊在路邊,程北看了眼價格,掏錢的同時反問了一句,“和你有關嗎?”
蕭謹南深吸了一口氣,整副胸肺被沁冷的空氣擠壓得快要變形,他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到了,下車!”
在把他就這樣丟下還是送他到酒店前台,程北選擇了後者。
不差這一步了,至少帶他安全過了馬路。
這時,何之洲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程北不由感嘆今晚真是好忙,但還是認命地接了電話,“喂,團長?沒有,還沒睡……”
她背靠前台,手指不住敲擊着檯面,那頭一直在碎碎念,念了快十分鐘,程北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她鼓起嘴往額前吹了口氣,才勉強壓下了火氣,“行了行了,團長你不累么?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在很努力地調節了,這兩天我不是已經停練了么……”
程北皺緊眉,“極限不極限的,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OK?沒必要去醫院檢查……總之你放心,我的狀態不會影響到比賽……我沒有壓力大!”
她忽然拔高了聲調,將周圍的人嚇了一跳,程北愣了下,甩甩腦袋,又低聲重複了幾遍,“我沒有壓力大,沒有……”
但其實程北心裏清楚,她為什麼要在比賽前夕約沈嬈出來放鬆,真要說起來,可能自己比她更需要放鬆。
或者用“發泄”來形容更貼切一些。
程北被即將開始的國際比賽壓得喘不過氣來,急於要找一個宣洩的出口,無奈一直以來陪瘋陪玩的沈嬈有事沒法出現,面對季林,她也只能捂着。
他很好,卻並不是合適的搭檔。
“……唉,我也知道你心裏煩,別說你,作為一個旁觀者,我看着都着急難受。對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挑戰下極限運動的嘛,蹦極攀岩什麼的,大不了,大不了這回我不攔着你唄!還有,那個啥,呃……就是那個,稍微安全一點的,原始一點的……你可以去找……”
程北聽他支支吾吾,還有話里那莫明香艷起來的調調,就知道他想往哪方面扯了,她輕咳一聲,涼涼地說,“你可以閉嘴了。”
何之洲憋着一口氣,趕緊把電話給掛斷了。
自己可是正經人家的男孩子,講這種話,超級害羞的好不啦!
程北側耳聽着那頭嘟嘟嘟的忙音,完全可以想像那隻萬年單身鱉會有多慌亂,一個沒忍住,輕笑出聲。
對面,酒店前台笑容可掬地遞迴了她的身份證,“程小姐,已經幫您登記入住了。這是您的房卡,請拿好。”
程北:“???”
她剛才,幹什麼了?
一邊接電話,一邊把手續給辦了?
程北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張簽了字的交易憑證,一時間都回憶不起自己刷卡的經過。
她定了定神,將身份證和卡收進錢包里,然後接過那張房卡,回頭看了眼休息區。
蕭謹南歪頭坐在沙發上,寬厚的肩膀微微縮着,眼眸緊閉,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程北一下來了火氣,他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啊!
她腳下生風衝到他面前,剛要開口,卻被男人忽然伸出的手臂擎住了手腕。
滾燙的熱度幾乎快要灼傷她的神經,程北下意識皺眉,這才發現他其實是醒着的,但是人好像不清醒,滿頭的汗,臉也被蒸得很紅。
“喂,你發燒了嗎?”
程北說著要去探他的額頭,男人卻偏頭躲開了。
蕭謹南喘了兩下,沉聲道,“先上去。”
“嗯?我不……”
然而程北連話都沒說完整,就被他強行拖進了電梯。
蕭謹南的力氣很大,全程沒給程北掙脫的機會,房卡捏在程北的手裏,他就攥着她的手直接刷開了門。
“你、到、底……”
程北咬着牙,曲起手肘就想往他臉上撞,揮到一半發覺自己能動了,她扭過頭,浴室門關上的巨響直直刺入她的耳膜。
啥、啥情況?
程北站在原地,聽着裏面傳來嘩啦啦沖水聲。
大門已經自動關上了,房卡掉在外面走廊,整個房間暫時沒有通電,黑漆漆的。
程北掐了下臉頰,半晌才回過味來,“蕭謹南,你在幹嘛?洗澡嗎?!你瘋啦?那可是冷水!你身上還有傷的!!”
她有些激動,甚至還拍了兩下浴室的門。
沖水聲停了下來,程北也安靜了,男人喑啞的嗓音緩緩傳出,“……你走吧。”
程北怔了一瞬,黑暗中,忽然扯開唇角,自嘲地笑了。
轉過身,她打開門,撿起地上的房卡,然後把它放進凹槽里,房間一下子亮了起來。
程北被眼前渾身濕透的男人嚇了一跳,她沒想到他是穿着衣服沖澡的。
吸飽了水的內襯緊緊貼在男人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輪廓,不斷有水從發間滴落,劃過他的眼睛,程北注意到,蕭謹南雙眸的焦距是散的,臉也還是透着不正常的赤紅,她試探性碰了下他的手背,果然,溫度沒有降下去分毫。
蕭謹南顯然也沒想到程北還在這裏,面上的錯愕讓他看上去有些可憐。
“你……你被人下藥了?”
這種情況,她要再猜不到,那就是智商問題了。
蕭謹南點點頭,猜測是在酒吧中的招,但他抗藥性比較好,再加上還在醫院掛了點滴,抑制了一下,所以直到現在才發作出來。
其實,在計程車上就已經有徵兆了,但他當時還以為身體發熱是因為妒火中燒,這才大意了。
“那你……”
程北想到之前他拖拽自己的那股蠻勁,不由後退了幾步。
“你別誤會,我沒那意思……冷水已經差不多壓下去了……”他皺眉看着程北,她眼底明顯的防備戳得男人渾身都疼,蕭謹南解釋道,“這家酒店的大堂經理認得我,他看到我帶了人,就不會給我塞別的女……”
沒等他說完,程北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清晰的指印立刻浮現在男人的臉頰上,蕭謹南硬生生受了這一下,一聲悶哼都沒有。
“蕭謹南,你到底拿我當什麼?!”
擋箭牌嗎?
白素沒醒拿我擋桃花,白素醒了拿我擋真心,現在,連這麼噁心的勾當都要我來擋?!
這聲質問,似乎還染上了一點點哭腔,直擊蕭謹南的靈魂深處,他被問得愣住了,不明白自己又做了什麼,又做錯了什麼,或許對程北而言,他不管做什麼,都是錯的。
“我……嘶!”
男人一個激靈,低下頭,程北伏在自己身上,一把揪開濕淋淋的領口,牙齒狠狠叼住了他細長的鎖骨。
腦子裏一陣電閃雷鳴,蕭謹南的呼吸陡然變重。
“呵,這叫壓下去了?”
程北略帶諷刺的笑聲讓男人幾乎發狂,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他發誓他並不想乘人之危,否則不會躲進浴室沖冷水澡,更不會叫程北離開。
可她非但沒有離開,這會甚至主動得讓他……
蕭謹南感覺體內的經脈快要爆開了,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你需要發泄對吧?正好我也需要……蕭謹南你聽好了,這只是xing……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