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弩機奧妙

第三百三十七章 弩機奧妙

經過一整個冬天的修築,建興十六年春,令居外城已基本修築完畢。若是從空中鳥瞰,外城基本呈正方形,東西、南北走向皆長三里左右。外城城牆依然採用夯土鑄就,基底寬二丈五尺,城高三丈,頂端寬二丈。足供萬人在外城屯戍防守。

外城與內城之間增設了許多民居,而每個方向在內外城之間都增設了哨所,每個哨所足以屯兵三百人左右。除此之外,內外城之間形成的新城區,還增築了兩所軍營,一營置於西側,一營置於東側,以供新入軍中的輔兵與氐羌武士暫居。

李延炤自本部戰鋒營與健銳營中各抽調兩個百人隊,分別駐守城東西兩側新營。一方面作為應急的快速反應分隊,另一方面隨時準備應對着兩營之中尚未歸心的氐羌部眾與新進輔兵出現任何異樣狀況。

經過數月刻意的培養也好,影響也罷。如今歸附的氐羌兵戶中,基層將佐基本上已能夠流暢地用漢話傳遞情報與命令。李延炤硬性規定這些新進的氐羌基層將佐在軍中務必用漢話傳遞情報、命令等,興許是起了一些推波助瀾的作用。

饒是如此,將來要待如何將這些部落民分散同化,也是切切實實地擺在眼前的問題。如今縣城中工坊晝夜不停地趕工,打造出來軍械武器等相繼交付新進輔兵與部落民使用。武器方面的生產進度尚可。如今營中這些新進士卒多半已是用上了令居縣工坊產出的制式武器。畢竟灌鋼法的效率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對此李延炤自己亦覺得是值得驕傲的事。

只是除卻武備之外,鐵甲的製造效率仍是頗為低下。好在李延炤已正經打算將健銳營建設成為一支山地部隊。而山地兵的着裝武備,務求輕便。在這種戰術思想下,健銳營的武備幾乎便已有定式:皮甲、長槍、腰刀、弓弩箭矢。除此之外,每名健銳營士卒皆須攜帶一段可能長達十來米的繩索,以及攀山極有可能用到的撓鉤等。

隴西之地多山,李延炤組建健銳營的目的,正是想在這多山的作戰環境中,一支山地部隊往往能夠出其不意,取得遠超普通部隊所能取得的戰果。即使在硬碰硬的列陣交戰中,這支輕型山地步兵也可使用長槍,來針對游牧民族所慣用的騎兵進行反擊。

健銳營最為薄弱的一環,可能便是他們的防護。當面對這時代橫行無忌的具裝甲騎時或許還有一戰之力,不過要是碰上匈奴騎兵慣用的騎射戰術,無疑便要大大吃虧。甚至極有可能因為不斷被射殺而全軍崩潰。而要阻止這種情況的出現,只有一種方法,便是裝備一支射程較匈奴騎兵更遠的投射武器的遠程部隊。

這年代雖說弩類投射武器威力強大,且裝備廣泛,不過之前的令居縣兵所裝備的弩,多半都是臂張弩。雖然威力較之一般騎弓為大,射程也稍遠,不過委實難以擔當阻擊騎兵的重任。

在這種情況下,李延炤只得將目光投向魏旭所部裝備的個別蹶張弩上。此時弩的形制,偏向漢弩。機括構造較為簡單,弩力雖然大,不過打個輕甲單位許是湊合,若是遇上具裝甲騎以及重步兵等,便只能抓瞎了。這弩沒有木托,射擊穩定性差不說,也極難穿透鐵甲。即使那些號稱“威力巨大”的蹶張弩,也是如此。

李延炤躊躇一番,於此也想不出什麼優良的建設性意見。他便只得找來工坊中李匠頭商議此事。然而李匠頭雖是經驗豐富的鐵匠,不過面對弩這種東西,也是一籌莫展。李延炤令隨侍護衛去魏旭營中借來一柄蹶張弩,將之拿給李匠頭,令他拆開研究,繼而試製出來一種威力巨大,可由單人開弦的弩機。

李良帶着弩機,回到工坊中,將之拆開反覆查看研究。甚至連飯都忘了吃。弩機的奧妙其實就在發射的機括上,其餘物件,李良自認為毫無難度。

機括要在上弦的時候勾住弩弦,巋然不動。而扣下弩機之後,勾住弩弦的這一側機括便要立即下壓,從而將弩弦釋放出去,弩弦再推動前方的弩矢,向目標飛去。

弩矢的結構也須講究,首先這弩矢所用箭桿,須得堅韌,使之飛行之時不至於自己偏航。其次弩矢用箭鏃,一般是磨成三棱的實心箭鏃。一來容易破甲,二來會給中箭人製造出一種多邊形傷口,這種傷口難以縫合,往往中箭人在失血過多和惡劣的醫療條件下,撐不過許久便會死亡。

李良將整架弩拆開,又不厭其煩地將機括一點一點拆分開來,細細研究着每一部分的結構及其功用,望山、銅牙、懸刀還有些零碎的組建相繼被李良擺在了桌案上,他一一看去,將這些弩機的組成零件裝了拆,拆了又裝。

李良已經看出,一張弩最為重要的便是這弩機。而弩機上除望山、銅牙、懸刀之外還有諸多細小部件,這些細小部件才是製造上最大的難點。

一名工匠進得屋來,一眼便望見李良桌案上的零碎部件。他好奇之下上前查看,一看之下便驚訝地呼道:“哎?這不是弩機部件么?”

李良抬頭一看,來人正是工坊中大匠范程,便嘆道:“是啊。長史要我等製造弩機,以裝備縣兵。我也只得將之拆分開來,細細研究一番。”

范程拿起李良桌案上的弩機,一件一件拼湊起來,而後道:“李匠頭,這弩機……結構卻是不難,難就難在這材料上。”

“哦?你懂得如何製造這弩機?”李良聽范程所言,頓時來了興趣。他望着范程,一臉好奇道。

“先前家父尚在關中之時,曾在工坊中為匠,專事製造弩機。那時我為學徒,這弩機製造,倒也學了不少。”

“繼續講。”李良聞言來了興緻,眼望范程道。

“這弩機部件,需用銅錫熔煉,而後鑄造。若言及製造,無非弄一批泥范或是陶范,而後澆鑄。難就難在如今州中缺乏銅礦,鑄幣猶嫌不足,哪還有多餘之銅拿來熔鑄弩機?”范程一臉憂色,將組裝好的完整弩機放置在李良面前桌案上。

“既然乏銅,便不能採用生鐵澆鑄部件嗎?”李良心生疑惑,開口問道。

范程緩緩搖了搖頭:“生鐵澆鑄部件,性能且閉口不提,其一,容易鏽蝕,其二,需士卒常將之拆卸保養,務必常塗油脂,否則極有可能無法發矢。”

“不若我等且用生鐵製造一副弩機,而後拿給長史過目。將此優劣之處與長史詳說一番,再請他自行定奪?”力量望着桌案上的弩機,淡淡道。

“也行,既然匠頭如此吩咐,某便先做陶范去了。”言罷,范程一拱手,便向屋外行去。

待范程行出,李良卻仍是在仔細端詳着面前的弩機,一言不發。李延炤給李良的要求是,製造一批能對敵軍重甲士卒造成威脅的弩。而解決這個問題,僅靠試製鐵弩機,顯然還是不夠。除弩機之外,前端的弩弓,也須換成力道更大的弓。

然而現下再做這批弩弓,顯然是趕不及了。古時工匠制弓,都講究一個“四時”。即春夏秋冬。在“四時”的範圍內優選“六材”。“六材”即“干、角、筋、膠、絲、漆”這“六材”基本都在制弓之中扮演着極為重要的角色。

“取六材必以其時,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攏諸材,寒冬時把弓臂置與弓匣之內定型,嚴冬極寒時修治外表。冬天剖析弓干木理自然平滑細密;春天治角,自然潤澤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會糾結;秋天合攏諸材,白然緊密;寒冬定弓體,張弓就不會變形;嚴冬極寒時膠、漆完全乾固,故可修治外表。春天裝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這是工匠們根據自然規律而嚴格制定出的製造法則。當然,如此製成的弓,當是弓中上品,其成本巨大,數量卻極少。是絕對不堪軍中所用。不過即便是簡化了程序,尋找一些替代品來製造軍中所用的批量弓弩,選材製造等也是需要超過一年方能堪用。

一念及此,李良便離開工坊,帶着那弩機前往營中找李延炤。畢竟當下不論是弓材還是其餘材料,皆不齊備。現制一批強弓所用時間得等到明年,誰也不知如此長久的製作周期,能否讓軍中士卒用到合用的武器。

李良去營中轉了一圈,也不曾見到李延炤,聽值守的士卒說,李延炤一大早便帶着健銳營與一部氐羌武士,前去城西山腳下操練去了。李良心中牽挂弩機之事,又馬不停蹄地趕往西山腳下。

李良果然在西山腳下見到了值守的李部士卒。他在外間看了半天,也並未找到李延炤所處之地。而李良在一旁的反覆窺望,卻引來了在山腳周圍值守的縣兵。

兩名身着皮甲,腰懸弓刀的縣兵跑過來神色不善地望着李良,其中一人手中已拿上了套馬索,李良見狀,連連擺手道:“我乃工坊匠頭,前來求見長史!”

兩名縣兵聞言,立刻面面相覷了一陣,而後停下手望着李良道:“長史已率軍前去操練,請匠頭速回吧。”

李良遲疑了一下,問道:“那……長史何時歸營?”

兩名士卒對望一眼,抬頭道:“我等也不知……”

李良失望地哦了一聲,隨即便返身向縣城方向返回而去,只留下兩名士卒站在原地竊竊私語。而率軍前去操練的李延炤卻也沒閑着,他將一副全身鐵甲穿戴整齊,而後腰間掛着兩柄環首刀,扛着三根長槍,還掛着一張硬弓與六十支裝的一壺箭,正奮力奔馳在山路上。他左手扛着三根長槍,右手則拿着一根馬鞭,虎視眈眈地望着跑在他前方的書名新進士卒。

一名士卒艱難地在山道上跑着,他此時只覺腿上宛如灌了鉛一般難行,他速度逐漸慢了下來,聽得身後的腳步聲,猛然回頭,卻見正是全身上下武裝到牙齒的李延炤。

“長史……屬下……屬下委實跑不動了……”那士卒一邊喘着粗氣,一般斷斷續續地對李延炤言道。而李延炤只是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揚起手,手中馬鞭已是毫不客氣地落了下來。連着抽了那士卒三鞭子,李延炤厲聲喝道:“快點跑!最後十名到終點的,晚上沒飯吃!”

在馬鞭與沒飯吃的雙重鞭策與激勵之下,那名士卒奮起餘勇,咬着牙又向前疾奔而去。在這股勁頭之下,他連超數名身前士卒,一邊趕超,一邊在口中念叨着:“三、四、五、六、七……”而李延炤卻彷彿也是與這名士卒杠上了,他一邊向前奮力衝刺着,一邊揚着馬鞭,向被他超過的士卒們耀武揚威地強調:“后十名到達者,晚上沒飯吃!未完成者,發去伐木!待遇比照輔兵!”

宣佈完懲罰措施之後,李延炤便一路向著方才那名士卒追去。而身後那些士卒聽到他的話,也是奮力向前,繼續在蜿蜒的山道上奔馳着。為了自己的晚飯而努力着。

李延炤不管不顧,依然追逐着方才隊尾那名士卒,始終與他保持着三五步距離,一邊攆着,一邊揮動手中馬鞭,不時抽打在自己的鐵甲上,吼道:“快些!再快些!”

他身上甲葉抖動碰撞發出的嘩嘩聲,無疑更刺激着那名士卒的神經,他奮力向前繼續奔跑,邊跑着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而身為官長的李延炤彷彿是毫無憐憫之心,依然一邊奮力攆着,一邊吼道:“快點!”

士卒們吭哧吭哧地翻過一道山樑,卻見到一個約莫三丈半高的斷崖橫亘在了眼前。先期到達的士卒們也紛紛停駐在斷崖下,不知如何是好。李延炤一路由隊尾跑到隊頭,凝望着那座擋住去路的山崖。

“看我的!”李延炤伸手拿過旁邊一名士卒手中的撓鉤與套馬索,一邊將之牢牢地捆在一起,一邊環視着周圍,語氣淡淡地,泛不起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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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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