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鮮卑叛亂

第二十章 鮮卑叛亂

?在涼州靠近隴西河南地的廣武、晉興、西平三郡轄地,居住着一支鮮卑人部落——禿髮鮮卑。在曹魏時期,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鄧艾便曾經遷禿髮等鮮卑部落至河西隴右雍涼二州之間。與漢、羌等族雜居共處。遷入雍、涼后,曹魏及西晉統治者以其與羌、胡相似,設“護羌校尉“監領之,各部仍自有部帥。但鮮卑等往往被徵發為兵,或被掠淪為奴婢或佃客,同時還要繳納賦稅,使民族矛盾日益尖銳。於是在西晉初以及公元304年,爆發過兩次大規模的以禿髮鮮卑為首的西北各少數民族叛亂。叛亂雖被平定,然而各代涼州統治者以及地方長官,尤其是廣武、晉興、西平三地太守,對這些部落均是着重加以戒備和防範。

這些壓迫、戒備和防範,卻在潛移默化之間種下一顆仇恨的種子。待得時機成熟,它便會生根發芽。

涼州建興九年秋,一場毫無預兆的旱災襲擊了廣武、晉興、西平三郡屬地內禿髮鮮卑部落的草場。草木枯黃,牛馬不肥。眼見得對於這個鮮卑部落來說,一場荒年已是即將來臨。再過不足兩月,凜冬便將降臨。冬季來臨,遭遇荒年的游牧部落,又將如何度過呢?

一封軍報放到了廣武太守辛翳的案頭。他皺眉看着那封軍報。

建興九年八月初七,禿髮鮮卑部首領禿髮復孤領部眾五千餘人於西平郡所屬臨羌縣發動叛亂,迅速裹挾其餘鮮卑、羌族諸部落共計一萬三千餘眾,攻克臨羌縣城,縱兵四掠。西平、晉興二郡及屬下各縣城紛紛戒嚴,並調兵遣將。嚴防禿髮部入寇。

太守神色凝重。事發之地雖然處於晉興與西平二郡之內,可誰也無法保證,在晉興西平二郡嚴防死守之下,無機可乘的禿髮部會不會轉道北上,來到自己廣武郡境內呢?如若情勢到了那一步,自己又將如何決斷呢?

調兵鎮壓?自己治下不過令居、枝陽、永登三縣,每縣駐軍兩營計一千人。郡城駐軍一軍計一千五百人。即使全郡守軍傾巢而出,也不過四千五百人而已。對方可是數個部落,合計一萬三千餘人啊!對比下來,己方軍士須以一敵三,尚有勝算。太守大人自是明了如此力量對比,自己斷難有取勝之機。不由起身反覆在郡守府之中踱來踱去。

忽然間,他想到那個年輕人提議的正輔兵制。意動之下不由得長嘆。若是早早施行就好了,可惜啊。現在臨時抱佛腳,卻定然是早已來不及了。

片刻之後,他下定決心。喊着讓僕從備馬。直趨廣武軍大營而去。

與此同時,晉興、西平二郡陳說此事的上表,亦是經由快馬送到了涼州治所姑臧。

廣武軍中軍大帳之中,太守辛翳坐在上首,廣武軍諸將立於帳中,人人神色均是一臉凝重。

射聲營都尉孫建雄首先出陣:“太守大人,末將以為,若禿髮部北上,我廣武諸軍莫攖其鋒,當令各縣縣令固守,同時向姑臧求援。”

“孫都尉一番長賊寇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提議。我老馬卻是覺得堅決不可取。”馬都尉卻是跨出一步,對着上首的太守抱拳下拜:“各縣之兵,俱是僅有千人。倘若禿髮等部傾巢北上。他一萬三千部眾,即使抽調一半輪流攻城,三縣陷落,怕也是須臾之間之事。因此萬不可分兵固守。末將以為,我等應集結郡城及三縣縣兵,與敵決戰!”

馬都尉此言一出,四座皆驚。步兵都尉趙程志不由得出列問道:“敢問馬都尉,敵軍計一萬三千餘眾。即使我部傾巢而出,不過四千餘人,馬都尉可有十足把握戰勝敵軍?”

馬平聞言,輕哼一聲:“禿髮部裹挾其餘幾個小部落,看似洶洶而來,不過一群烏合之眾耳!何故眾人均被嚇破了膽,竟無人敢言一戰?”

“馬都尉此言差矣。兵者,乃弄險之道,兇險異常。馬都尉試想想,如若出戰戰敗,又將如何?我等若戰死倒還好,如若未死,難道睜眼看着賊軍攻我郡縣,掠我百姓,淫我妻女嗎?”龐司馬聽得眾將爭論半晌,不由得出列問道。

聞得此言,馬都尉亦是一驚,旋即嘆了口氣,默不作聲退回伍中了。

龐司馬見得言戰最是激烈的馬都尉退回諸將之中,不再做聲,亦是對太守道:“太守大人,下官以為,此時應以穩妥為上。請太守大人即刻向姑臧彙報。並令治下各郡縣長官囤積糧草,集結兵馬,製備器械,積極備戰!”

太守點了點頭,又問道:“杜傑,可有良策?”

杜傑官居千人督,便是此廣武軍中主將了。聞得太守相問,杜傑出列抱拳,緩緩道:“末將以為,我部兵力不足,確應當固守,然而分散固守諸郡縣,敵合而我分,亦是犯了兵家大忌。大人不若令下屬諸縣縣令堅壁清野,將人口、糧食、財物等一概轉移至郡城之中,並令各縣縣兵移防郡城。如此一來,禿髮部若進入我廣武郡治所,則野無所掠。欲進攻郡城,則我守軍四千之眾,憑藉高牆深壘,足以堅守而待姑臧援軍到來。待得援軍到來,我便與援軍裏應外合,兩面夾擊,敵可破矣!”

太守聞得杜傑所言,眼中已漸漸放光。待得杜傑說完,不由得萬分興奮,拍案而起:“便依此計而行!”

諸將各自散去,太守亦是走出大帳。想了想,便屏退左右。自顧向著馬廄行去。在他離開軍營回郡城之前,尚且還想聽一聽一個人的意見。

一個在太守大人眼中沒有資格到大帳之中參加軍議的奇才。

此時已近黃昏時分,馬廄眾軍士正在熱火朝天地拌馬料,準備喂馬。見得一身緋袍信步而來的太守大人,正端着一盆馬料準備倒去馬槽的王強心下一驚,連忙轉身奔回馬料庫中,對着猶自在往大斗之中舀馬料的李延昭道:“什長!太守大人來了!”

李延昭正拿着木盆舀得不亦樂乎,聽聞王強的呼喊,手中動作一滯。不置可否地又問了一句:“什麼?”

“太守大人來了!”王強又是大聲重複了一遍。

李延昭此時聽得確切,連忙叫身旁劉季武與曹建繼續舀。他回身整整衣冠,便朝着料庫之外奔去。

李延昭奔出料庫,見得信步而來的太守大人,疾步迎上前去抱拳拜倒:“小人廣武軍中騎都尉屬下司騾馬事,什長李延昭,拜見太守大人。”

太守連忙將他扶起,道:“君不必多禮,速速請起。”

雖然太守對李延昭愈發看重,然而李延昭卻從不為傲。每次見太守都持禮甚恭。看得太守亦是滿意不已。一個有才又從不恃才傲物,聽話恭謹的屬下,不正是他們這些上官所盼望的嗎。

李延昭謝過太守,起身微垂着頭立於一旁。太守殷切地看着他,緩緩向他述說著眼下,令太守本人心如亂麻的一干時局。

“八月初七,鮮卑禿髮部禿髮復孤率眾五千,於湟水畔起兵叛亂,很快便裹挾數個鮮卑及羌人小部落,聚眾一萬三千餘,迅速攻陷西平郡屬下臨羌縣,並縱兵四掠。西平、晉興二郡太守驚慌不已,下令屬下各郡縣城嚴防死守。並向姑臧上表求援。”

李延昭聽聞,暗暗心驚。問道:“太守大人可是擔心叛軍下一步會揮師北上,進入我廣武郡境內?”

“正是!”太守驚異,李延昭聰穎至斯,已經猜到他擔心所謂何事。“賊軍勢大,我屬下兵少將寡,恐難抵敵。”

李延昭卻問了一句題外話:“太守大人既來廣武軍中,想必方才已在中軍大帳中與諸位都尉大人進行過軍議。定然已有方略。小人卻是不敢僭越。”

“雖已有方略,然余只欲聽君應對之策。”太守抬眼望着李延昭道,彷彿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一個在軍中幾乎可有可無的“司騾馬事什長”,而是一位久經戰陣,百戰百勝的將軍!

李延昭聽聞,不由得心下更加感動,連忙抱拳,俯身下拜:“小人承蒙太守大人厚愛,必盡心竭力相報。即使粉身碎骨,亦不推辭!”

這是李延昭第一次,以如此姿態向面前的太守大人表達報效之心。這意味着,從此以後,李延昭便已正式地將太守大人,認作自己將要聽命的對象了。太守聞得此言,亦是激動不已,連連將李延昭扶起,還彎下身去,幫他拍了拍膝上的土。馬廄地處偏僻。如此作態倒也不怕被其餘軍士看到。

李延昭感恩於太守的賞識。古語有云,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來到這個世界,李延昭真的是感覺到了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渺小個體,他在這世界上所能發揮的作用,實在是太小太小了。即使他渾身武藝,即使他滿懷韜略。然而不曾有人認識到他的價值的話,他最大的可能,無疑便是作為一名小卒,一個微不足道的炮灰,葬身在這個不論任何人都朝不保夕的亂世之中。自己滿懷壯志的身軀,將埋在紛飛的黃土之中,自己滿是韜略的頭顱,將被敵人砍下,拿去邀功。自己將徹底埋沒在這個世界之中。即使是己方的戰後統計,亦會將自己的存在,作為零頭而抹去。如若那樣,他便唯有不甘。不甘卻無力改變。這才是李延昭所最不能承受之痛。

然而太守大人認識到了他的價值,漸漸地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給予李延昭以幫助和扶持。三番五次地問計,更是無不昭示着太守大人對他的偏愛和重視。李延昭開始堅定地相信,廣武太守辛翳大人,便是他的伯樂。

李延昭理了理思路,便對太守道:“小人所想的應對之策,無非以下幾點:‘第一,亂賊前來,首先所欲便是搶掠。搶掠糧食人口,搶掠以便使得部族得以度過嚴冬。我方應對,唯有堅壁清野耳。第二,亂賊乃游牧民族,所部族人皆是上馬為兵下馬為民。數個部族合一處,有一萬三千餘眾,卻也是絕非誇大。而我方諸郡縣駐軍,加之一起,尚不足五千人。應對之策,唯有我專而待敵分。其三,亂賊居無定所,起事無名,州治牧守大人聞得此處緊急,派兵來援亦是必然之事。太守大人定然已是上表請援了吧。如此一來,我郡須得下嚴令,迅速在一兩日內將治下諸縣屯糧、民眾以及縣兵等盡皆遷入郡城之中,合郡縣之兵,固守郡城。禿髮部一來,則野無所掠,抑或流竄他處,抑或強攻郡城,已均是落於下風。太守大人另遣一隊騎軍,出城而去,對賊軍多行監視、騷擾、疲兵之策,使得賊軍疲於奔命,軍無戰心。待得此時,太守大人可覓通曉胡語的書吏,將降書繫於箭矢之上,向敵營之中多投箭書,着重強調只辦首惡,脅從不問,並允諾來降之人,郡府皆發下口糧,並助其度過嚴冬。則賊軍中必亂,或走,或降。賊軍心已散,則不足為慮。不論是我軍出城雷霆一擊,抑或待得援軍一至,裏應外合予敵一擊,敵必大潰。如此,則叛亂可定矣!’”

李延昭的對策,卻是與廣武軍主將杜傑的方略大致相同。不過李延昭多提出派遣騎軍出城,予叛軍騷擾,疲兵。以配合郡城諸軍的守城這一策。卻令太守亦讚賞不已。

“妙!便依此計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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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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