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荊軻刺秦(三)
秦國,咸陽,西城區。
一間偏僻的酒館,很少有人知道,這裏是墨家的一處據點。
咸陽局勢一天三變,狡兔三窟,以胡姬的謹慎,不可能把墨家所有的據點都讓外人知道。擺在正面上的墨家劍館,實在太過明顯,就連咸陽學宮裏的那處也是招人眼紅。誰讓他們住的地方是當年的冷月府,來往的達官貴人非常多,許多隱秘都不敢在那裏談及。
黎明時分,離歌、五兄弟來到這處秘密據點。他們不敢去學宮,今夜發生的事情,對墨家來說就是一種危機。這種危機,來源於信任,鍾離已經表明了態度,她已經對墨家產生了懷疑。
一直以來,鍾離都與民間勢力格格不入,無論是胡姬、還是晨曦,都保持着隱隱的敵視。看似將鍾殿的指揮權交給胡姬,其實也是變向地對胡姬進行約束,特別是在秦宮,如果少了林葉和鍾離的支持,胡姬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如今胡姬離開了秦宮,在終南山和晨曦聯手,她們的槍口對的是頤陵殿的嬴艾,還是鍾殿的鐘離?沒人說的清。至少在鍾離看來,大秦咸陽宮,某些想要上位的人,嬴艾根本不是什麼威脅,真正的大山只有兩座,一座是君夫人敏代,一座是鍾殿的主人鍾離。
也不知道鍾離是怎麼想到這方面的,但是離歌看的出來,胡姬去終南山,與晨曦聯手,對付的不僅僅是嬴艾,還有什麼鮮為人知的目標。離歌沒有看出來,可鍾離卻看了出來。
鐵頭埋怨道:“四弟,你怎麼還跟胡亥那小子走在一起?胡兒早就說過,讓我們不要與那小子交往,免得給大家惹來麻煩。”
飛鶴言道:“亥兒是我們的小公子,無論他的性情如何,都是我墨家人。他還年幼,不與任何人交流,永遠也長不大,我們要多教教他。別人不待見他,但是我們不可以,不做太子也罷,做個純粹的江湖人也不錯。”
雲風皺眉道:“你還有讓他當太子的心思?四弟,不是我說你,太子之位想都不要想。如果被宮裏的那位君夫人發現一點苗頭,對我整個墨家就是災難,誰也不知道君夫人的深淺。”
杜秋卻從飛鶴的話說聽出了其他意思,問道:“難道你真的教胡亥武藝了?”
身邊都是自家兄弟,飛鶴大咧咧地承認言道:“亥兒是我看着長大的,我自然要教他武藝。諸位兄弟,我們從小到大,無親無故,自從有了胡兒,她就是我們的親妹妹。她的孩子,就相當於我們的孩子,當然是怎麼教就要怎麼教。亂世之中,沒有一點個人武力,以後肯定要吃虧。”
幾人面面相覷,只剩下喝悶酒。
杜秋嘆道:“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可能胡兒早就知道,所以她才離開秦宮,免得被君夫人詰問。以胡亥的性情,真的不該教他武藝,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們遲早會被他連累死掉。”
飛鶴疑惑道:“你們怎麼能那麼想?亥兒也是公子的孩子,有胡兒和公子保他,就算他犯了天大的事,也不會有事。虎毒不食子,公子再怎麼責罰他,也不可能殺他才對。”
離歌苦笑道:“嬴政兄弟自然捨不得殺自家的孩子,可真到了那一天,胡兒要殺他,我們能怎麼辦?就算胡兒不殺他,也會有其他人去殺,難道我們就能置身事外嗎?”
飛鶴問道:“此話怎說?”
離歌言道:“鍾離說的很清楚,刺殺嬴成的計劃,胡亥參與其中。嬴成是什麼人?那是嬴政的心腹愛將,嬴氏嫡系,他連皇族血親都敢刺殺,未來還會在乎我們的性命?”
“胡兒說的不錯,這個孩子心性涼薄,不會對任何人交心,為了利益權勢,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今天他敢殺嬴成,明天也會殺我們,畢竟我們只在乎胡兒。胡兒和胡亥,性格和做事風格完全不同,他們這對母子遲早會走上對立面,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飛鶴還是有點不懂,直接言道:“如果他們真的不和,我們最多置身事外,兩不相幫,讓公子去解決就是了。”
離歌氣笑道:“我的四弟啊,你怎麼還沒有分清自己的立場?真等到那一天,在胡兒和胡亥之間,我們只能選擇一個站隊。站錯了隊,很可能就會死,反正我只會跟胡兒走在一起,胡亥那小子,從小就與我不對路,指不定還要來與我爭奪巨子之位。”
“這個位置,我必須要爭,不能有任何放棄的念頭。不然真讓胡亥成了我墨家巨子,那簡直就是墨家的災難,到時候他肯定會排除異己,對自己人痛下殺手。”
話說到這裏,飛鶴總算清醒了,可依然疑惑道:“難道你們真信鍾離的話,嬴成被刺殺,真的與亥兒有關?他只是個小孩子啊。”
許久不說話的夜竹,突然言道:“他是小孩子嗎?皇族出來的人,哪怕年齡再小,都不能看成是小孩子吧。一個小孩子,懂得與趙高、李斯談論權謀之術,鬼主意比誰都多。”
五兄弟之中,夜竹年齡最小,但也是最聰明的一個,他總能說出一些別人不敢想的事情。或許其中有猜測,也做不了准,但總能發人深省,開闊思路。
離歌問道:“五弟,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夜竹言道:“我想的有點深,以免隔牆有耳,所以才勸大家來這處秘密據點。胡兒走的時候一再叮囑,讓我們盡量少出門,不與參與任何是非,可現在辦不到了,麻煩已經來了。”
“嬴成被刺殺,乃是胡亥那孩子傳來的消息,使用的是我墨家的傳訊手段,裏面還有四哥的人,我們已經捲入是非的漩渦之中。請問諸位兄弟,你們想聽好的,還是壞的,這些我都有一些猜測。”
杜秋言道:“被鍾離這麼一鬧,只感到麻煩來了,還是先說說有什麼好的對策吧。”
幾人點了點頭,誰願意跟鍾離那種人打交道,指不定什麼時候給你來個狠的,殺了你都找不到地方評理。麻煩來了,就要想辦法解決,總不能什麼事都不做吧。
夜竹言道:“好的計劃有三個,第一個就是我們馬上去牧場,向公子說清楚此事與墨家無關。無論鍾離怎麼給我們找麻煩,但是我想公子會信我們的,這個也是最好的對策。”
雲風當即搖頭道:“這不行,鍾離本來就對我們懷疑,如果去找公子,只會加深她的懷疑。咸陽是她的地盤,我們墨家所有高手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是她的對手,想斗都鬥不過。”
夜竹又言道:“第二個計劃,我們也不要回學宮了,直接去軍營,跟鍾離走在一起,隨時聽她命令行事。鍾離這個人很傲,也很自信,我們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哪怕胡亥在生什麼亂子,也與我墨家無關。”
杜秋愁道:“在人屋檐下生活,到了我們這一步,這個滋味恐怕不好受吧。”
夜竹再次言道:“第三個計劃,那就是直接去終南山,陪在胡兒身邊。我們都沒有胡兒聰明,那些麻煩事,還是讓胡兒去解決,這樣才不會犯錯。”
一聽這話,鐵頭當即點頭道:“這個主意好,還是在胡兒身邊生活舒坦,整天憋在學宮,都快憋出病來,一點也不爽。”
離歌、杜秋、雲風齊聲道:“好個屁。”
離歌言道:“如果我們去了終南山,那就代表了墨家真的參與刺殺嬴成,到時候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個罪名。我能夠想到,鍾離非常希望我們走,本來不是墨家做的,我們這麼一逃,可就坐實了這個罪名。胡兒在終南山養胎,難道我們能將這個麻煩引給她嗎?”
杜秋當場拍板道:“等下我們就去戍衛軍營,多我們幾張嘴在那裏吃飯,鍾離才會更放心。”
幾人達成統一意見,都覺得還是跟在鍾離的身邊,才能讓她不懷疑。
夜竹嘆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說,我們就去軍營。至於壞的猜測,還是到了軍營,當著鍾離的面說出來,讓能更令鍾離對我們信任。此事不說清楚,就會產生信任危機,指不定會死些下面人,我看鐘離肯定會殺些人泄憤。”
杜秋點頭道:“既然懷疑到我墨家,以鍾離的性情,肯定會殺些墨家人,來給嬴成出氣。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順便警告下各自手下,不許任何人再與胡亥有什麼聯繫。四弟,尤其是你,馬上將驪山那邊的人調回來。”
身為五兄弟的老大,杜秋早已養成不怒自威的模樣,只要打定了主意,幾人都會聽令。飛鶴也不敢再反對,急忙吩咐下去,將這條命令傳達下去。
一行人再次進入戍衛軍營,還在中軍大帳的鐘離,正在跟李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嬴成身負重傷,許多事都無法料理,只能交給李信去做。對於咸陽的安全,為即將準備的九儐之禮,許多事情鍾離還需要親自叮囑幾番。
見到六人去而復返,鍾離看的也是一愣。
離歌直接言道:“鍾離殿主,還請給我們幾人坐下,有些事情需要我們慢慢商談,才能分辨事情的經過。”
鍾離冷聲道:“給個理由。”
離歌言道:“信任。就算你不信我,總該信嬴政吧。以我和嬴政兄弟的關係,難道我會害他的人?而你代表的就是嬴政,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嗎?”
鍾離譏諷道:“還是拿公子來壓我,你都這麼說了,難道我還真敢怠慢你們不成?都做下吧,前面只是氣話罷了,嬴成受傷,確實令我非常憤怒。就算胡亥那小子要做什麼,也與你們無關,但墨家在這件事裏,總脫不了干係。”
離歌樂呵呵地與五兄弟坐下,言道:“多謝殿主大人給我這個小人物一點薄面,大家都是巔峰高手,總是站着說話,沒有誰心裏舒服。”
鍾離疑惑道:“本殿主把話都挑明了,你們不去終南山,還回來做什麼?”
果然被幾人猜中,鍾離真的有那個打算,幸虧他們沒有走,不然後面的麻煩會更大。
離歌言道:“這次我們就不走了,會一直跟在殿主大人身邊,你讓我們向東,我們絕不向西,一切唯你馬首是瞻。”
鍾離問道:“為什麼?”
離歌答道:“還是‘信任’兩個字。你已經對墨家產生了懷疑,就是對我們不信任,與其如此,為了讓你信任我們,那就只剩下一條路,就是跟在你身邊當個小卒。如果我們做錯了事,任憑你打罵,起碼不會丟命,對你、對我們都好,不是嗎?”
鍾離點了點頭,言道:“考慮的很好,在我的身邊,確實能令我放心。可有一點你想錯了,我可以信任你們,但依然會對墨家保持警惕的態度。打開天窗說亮話,胡姬與我,很可能會有一番爭鬥,跟在我身邊是好事,起碼不會被我們的爭鬥波及。”
六人一聽,大驚失色,面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