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舉棋山河方圓局

第七十六章:舉棋山河方圓局

?三十廷杖,就算是健碩男兒挨上一頓都得丟半條命,更何況她本就是體虛帶傷的女子,幾乎暈死在刑板上。

那一群參事面紅耳赤地候在刑房外,等她受完刑,就急忙找來醫官和在官署做雜活的婦人給顧清寧上藥包紮。

顧清寧氣息奄奄,臉色慘白,不能起身不能翻身。治完傷,他們張羅着找馬車送她回家養傷,她卻搖頭拒絕,讓他們把她抬去執事堂。

她受傷過重,身上血跡斑斑,但在官署不能有一刻失儀,所以她堅持扶着桌案撐起身來,不能坐,就端跪在坐墊上,微弱無力而依舊嚴肅,道:“不,今天的事還沒完……於外,我自擔責,於內,承建司也絕不縱容有過之人……主簿,記錄,今日,工事房參事唐風……”

她將參與鬥毆的人一一點名,該除名的除名,該罰俸的罰俸,該訓責的訓責,一通處置下來,有理有據,節節分明,眾人心服口服,再無話可說。

承建司與總司監的矛盾衝突向來難平,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兩司長官也好意氣用事,到擔責的時候又都互相推諉,上下為泄一時之憤而不顧及後果,受懲時只管個人得失,所以兩司往往亂打一通,事後又和稀泥,總不清不楚,積怨愈深。

處置完下屬過錯,她讓案員另起文書,當著眾人面,口措奏疏,檢舉彈劾總司監濫用監察職權多番刁難打壓承建司以泄舊怨,致使工事進程拖延多方受阻,令工部對外失責失顏。

她不是彈劾一人,而是彈劾整個總司監。

承建司上下因此奏疏熱血沸騰,誰能想到那麼多任建工執事都不敢幹的事,都被她一人做了。

這一系列事情完畢,還未到散值時間,她讓擠在堂下的參事們和承建司其他屬員盡皆散去,各司其職,並點明今天要照常審核圖樣文稿。

他們走後,執事堂大門關上,她再支撐不住,向前傾去,倒在公案上,額頭上的汗水如泉涌,她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半昏半醒。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推開又關上,一個聲音緩緩靠近:“對外自擔全責收服人心,對內懲處嚴厲建立官威,與屬員統一立場共抗外敵以顯露膽識震懾內外,妙啊,真是妙啊!不愧是顧家女兒,顧家人真是不容小覷啊,個個心似虎狼,有膽有謀,一邊朝堂陷害,一邊科場籠絡,一邊官署逐權,如此攻勢,盧氏休矣……”

神智模糊,她困難地睜眼,視線迷茫,好不容易才看清來人的衣衫顏色及身形,她沒有撐起上身,也撐不起來了,只用胳膊枕着頭,閉眼笑道:“那也多虧了有殷氏相助啊。侍郎大人過譽了,顧家只是無奈才有此謀,不算人必被人算,談何虎狼之心?”

她不會說真話的,他也沒想要聽真話。

殷韶初——原工部郎中,現任工部侍郎,御史大夫殷濟恆第二子,長期以來的潛在“盟友”,終於與她直面。

他看着她現在憔悴虛弱的樣子,難免又些憐憫之情,來到她旁邊,跪坐下來,掏出絲帕給她擦拭汗珠:“一個女子,這樣拼又何必呢?”

她苦澀地笑道:“我只知道,我已經失去很多了,若我不拼,便會一無所有,退一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

這一日,她依舊是最晚離開官署的一個,苦苦支撐,直到諸事完畢才放心地昏迷過去。

殷韶初在侍郎廷一直候到這個時候,雖然之前兩人為不讓盧遠澤起疑而從不往來,但他對這位女下屬也有關注過,了解她的習慣,等眾人散值之後,再去執事堂找她,將她抱上馬車,送她回府。

知道了顧清寧的情況,顧清桓趕忙提前收攤回家,他急着去同源堂請張大夫,然而唐伯告訴他,殷韶初已經請了與殷家交好的太醫到府中給顧清寧診治了。

回去之後,眼見姐姐慘狀,了解事情經過,顧清桓更怨盧遠澤的無情,深恨盧家人,當晚又按耐不住,去酒樓找正心有不平的盧遠承好一陣攛掇,激得盧遠承更為怨憤。

盧遠承本就覺得,就因為不肯進侍郎廷這種莫名奇妙的理由,盧遠植就幫盧遠澤陞官實在是太荒謬,不甘許久。當晚喝了酒,一氣之下,就向顧清桓泄了密,透露了盧遠澤吸食五石散的事。

又陪盧遠承胡玩一夜,顧清桓滿意而歸。

第二日,顧清寧不肯歇息一天,強撐病體,穿上洗凈的執事官服去工部署事,自己都不能行走,還是讓唐伯駕車,扶蘇隨行攙扶,才到了官署。

這一天,她到工部,第一回感覺不是那麼逼仄,雖然身體還是痛的,堆在面前的大小事務還是如同大山般繁重,可總算是能夠看到一些真實的笑臉,或是人群中幾分飄忽的敬佩的目光。

挨了一頓打,坐穩了建工執事的位子,算來算去,好像也沒虧。

晨間,顧清寧當眾宣佈,再過一月,待天一神壇主體修建完成,她會根據這一個月內眾人的表現來決定舉薦誰為新的工事房司監,共有兩個名額,優者得之。

自此,整個工事房煥然一新一般,這些參事終於認真起來,專註投入到工事中,不再拗着那點男子的自大自尊,談什麼男女之別,真心信服她。就因為她是女子,而且重傷在身,他們反而對她呵護了許多,整個承建司一致對外,見不得別人說他們執事大人的不是。

對於總司監的事,他們更是上下同心。

顧清寧的奏疏交到信任郎中梁正卿那,不說梁正卿有把柄在她手裏,單說他長久以來受的總司監的氣,就沒有理由不通過的。

之後彈劾奏疏直傳到殷韶初那一級,他見顧清寧寫得有理有據大義凜然,就着手查證,的確揪出不少總司監的弊病,於是又加擬了公文,上書請示整頓總司監。

殷韶初的公文呈到盧遠澤面前,盧遠澤正被葯癮折磨得痛苦不堪,平素又信任他,就沒有認真看,直接蓋了尚書印,放權給他整頓總司監。

王碩被罰,險些丟了官位,幾個跟承建司最過不去的總司監也被貶的被貶,被撤的被撤。對承建司上下來說簡直大快人心,連帶着梁正卿都高興了好幾天。

受顧清寧的勤勉剛正所影響,承建司風氣大改。越是臨近天一神壇竣工之期,工事房就越緊張,顧清寧晚歸已經養成了習慣,逐漸地,這就成了整個工事房的習慣。

所謂上下齊心,莫過於一起愉快地加值到深更。

畢竟都還是年輕人,不想梁正卿等人那般老奸巨猾,忙碌起來更無暇耍什麼心思,熟稔起來,參事中叫顧清寧姐姐的有,叫妹妹的也有,雖有討好之嫌,但畢竟也算關係好轉。

她在工部,或要挾或利誘,總需要拉攏一幫人的。

這些參事就是,梁正卿也算,王碩也是。

因為她的彈劾,王碩差點被撤職,然而他沒有被撤職,也是因為她的諫言。再私下恭敬迎奉“推心置腹”一番,他更犯不着與顧清寧計較什麼了,從此對承建司寬容了許多。

……

一月末,顧清玄到商洛大半月有餘,春寒料峭之時,不同於長安城內處處漸有欣意,他所處之境,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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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錦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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