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二六 屍體
楚澤從蒼生珠如幻的世界裏消失的時候,他心中依然充斥着那種原始、荒涼、冰冷和死寂。
最初他以為晝夜的顛倒代表着兩種極端,生或者死,但無論是如火的赤晝,還是冰冷的墨夜,最終所帶來的,都是荒蕪!
四周鳥語花香,林間獸吼可聞。
泉水淙淙,從身上流淌而過,楚澤卻感受不到分毫的涼爽。
他整個人仍舊沉浸在那片荒蕪的世界所帶來的情緒里,外界的一切勃勃生機,卻蓋不住那種死寂。
過了許久楚澤才緩過神來,長出了一口氣。仔細看去,跟先時並無不同,但那一雙眸子裏卻似蘊意千萬。
蒼生珠重又落回手裏,楚澤仍舊把他掛在脖子裏。
珠子本身沒有給他帶來任何修行的法門或是秘術,甚至連修行的原理都沒有。但孤身一人存身荒蕪世界下,赤晝墨夜同現蒼穹,卻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一道“意”!
意之為物,恍兮惚兮。
對有些人來說是無價寶,對有些人來說全無用。
外界真實世界過去的只是幾個呼吸,但在楚澤的感知里,自己彷彿在那樣的天地間存在了千萬年。
千萬年的孤旅,一天一天!
他眼睛深處的蘊意,彷彿也涌動着燃燒的火雲和純粹的黑暗。但無論黑白晝夜,只是一抹淡淡的留痕,更關鍵的是那種他從未見過的世界,以及,日復一日的滄海桑田,深入骨髓的寂寞!
又過了很長時間楚澤才從那種情緒中掙脫出來,嘴角忍不住上揚一抹笑意。
泉水帶來的清爽又回來了,鳥語花香的桃源世界,獸吼暴躁的危險四伏,一切都回來了!
“蠻魔當初選擇我,說是在我的眼裏看到了不同的眼界和格局,但對於這個世界,我其實很無知。看過那個似乎永恆不變的蒼穹,這顆珠子留給我的‘意’,才算是真正開闊了眼界……”楚澤就在水中,自言自語,“那麼蠻魔所說的眼界,應該不是這種眼界。如果這是蒼族神靈的法門,果然足夠浩瀚,足夠恢弘,但他跟蠻魔所追求的,似乎並不同路!”
相比較而言,他似乎更喜歡蒼神的路子。但內心深處又隱隱覺得,蠻魔的路,更長更遠,也更寬闊!
但蒼生珠給他的已經足夠了!
楚澤還記得,前世有聖人言,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現在他確信自己站得足夠高了!
在滿世界的荒蕪里,孤身仰望。歷千劫不死,其後萬險有何懼?
穿衣提劍,繼續上路。
他在這個世界裏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現在也沒有立身之處,總而言之,他沒有任何的羈絆和牽挂。所能做的,似乎只是在這個廣袤的世界裏漫無目的的流浪下去。
“只當作是一場冒險,看看這世界的風光……”楚澤腳步變得輕快起來,彷彿掙脫了很多無形的束縛,“不過眼下,似乎該找件新衣服穿!”
他身上的衣服,歷經數次激戰,早就破破爛爛,堪堪蔽體而已。
蠻莽確實很大,遠遠超出楚澤的預料。
對於蠻莽的印象,很顯然來自蠻澤的記憶根本不夠用的。他的目光,僅僅局限在蠻族周圍。
離開蠻族數日,順蒼瀾之波而下,他就遇見了蒼族。而離開蒼族后,在密林中穿行了半個多月,他也沒有遇到任何一個部族。
有百變草的能力在,這半個多月他基本沒有遇到任何危險。每天晝行夜伏,吞吐修鍊,楚澤能清楚的感知到體內元力的緩慢增長。相比於剛剛離開蠻族時的他,可謂修為大進!
除了偶爾會有的孤獨感,楚澤覺得這種日子其實也不錯。
當楚澤來到一道峽谷時,終於見到了不一樣的情景。
一具屍體!
峽谷兩側是高山,蠻莽中最不缺的就是山,但這兩座山很高,聳入雲霄。
屍體是一個男子,年紀不是很大,也就十八九歲,面容乾淨,也算俊美。讓楚澤驚訝的是,這人死去的時間應該不短了,但在這蛇蟲橫生的燥熱之地,屍體卻沒有半點腐爛,保持的極其完整。
引得楚澤注意的是屍體身上的衣服,大紅如火,極其華美。
根本沒有遲疑,楚澤就把他身上的衣服剝了下來,自己換上后才細細的看了起來。
最醒目的是男屍額頭上的一枚火焰狀印記!如果是蒼族人在前或許能認得出,這是當日跟隨火神使者四個奴僕額頭上的印記模樣。
神使的火神印記形如蓮花,而神仆的火焰印記則是一簇燃燒的火苗狀。
可惜,楚澤不知道。
男屍的身形要比楚澤的身軀高大,所以這紅袍穿在身上頗為空蕩,卻更顯得飄然不羈。
“拿了你的衣服,讓你入土為安,咱們也算兩部相欠了。”楚澤很是滿意自己現在的裝扮,想來這人生前定為不俗,這衣衫舒適非常,不似尋常部族之人能穿的上的。
就在峽谷里,他用黑劍刨了個坑,把這人就地掩埋。在小小的墳塋上堆了幾個石塊,也算是留了個標記。
蹲在墳前,楚澤嘆了口氣,“看你衣飾,生前想必也是不俗之人,但可惜,任你生前百般尊貴,死後也不過是在這無人知曉之地,長掩土石之下……”
“死去元知萬事空,萬事成空啊!”
任何有靈性之生命,恐怕都會念及死亡之後的恐怖。楚澤在前世也不止一次的想到過死亡,每每念及,都會心生惶恐。即便來到這個世界不止一次的殺過人,但那生死危亡之時卻無暇去為生命的凋零而感慨。但此時,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死亡,楚澤卻想的很遠很遠。
“既然這是一個可以修行的世界,有神魔妖,會不會擺脫死亡的陰影,有長生永恆之望呢?”
想到長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蠻魔。這是他到現在所見過的最強大之人,但依然不能避免死亡。
“如果不是自取魔心,他是還可以繼續活下去的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活着呢?”
想到這裏,他又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