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徹底

“怎麼了？”雲漠立刻察覺到，抓着鳳傾的手，“是不是不舒服了？嗯？”

一隻手卻輕輕地覆蓋在她的肚子上：“小寶寶，不許鬧娘親啊，要乖乖的，知道不？”

這樣的溫柔，有些幼稚的舉動，鳳傾本來想笑他，這寶寶都還只是一個小糰子呢，哪裏就能聽懂你的話了？

不過下一秒，臉上的笑還是頓住，重來的這一世，她已經見識了阿漠太多的溫柔，可是她還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雲漠，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慈父的光芒，將為人父的溫和讓他整個人都好像在發光，那股認真勁兒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一種自帶發光的美。

他對這個孩子，是有着多麼大的期待啊，可是這個孩子......

鳳傾一想到瑤光的話，之前就已經夠難受了，可是還是沒有任何時候，像這樣的難受。

他很喜歡小孩子吧？

他是這樣的期待這個孩子啊，她要怎麼告訴他，這個孩子的結局，早已經註定了......

雲漠終於抬起頭來：“阿傾，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

他問得很輕，眼睛看着鳳傾，那麼清澈，卻又像一汪湖水，看不到底的幽深。

那一瞬間，鳳傾竟然有一種一切都已經被他看穿的感覺，似乎自己想要隱藏隱瞞的一切，都已經被他徹徹底底的看透了，他只是在等待着她，讓她主動開口而已。

鳳傾被自己這個猜測嚇了一大跳，不，怎麼可能呢？

可是下一刻，雲漠一張口就將鳳傾嚇了一跳。

“我知道，我們的寶寶肩負着巨大的使命，但我會努力為她做好準備，哪怕只有一線生機，我也會努力，我不會放棄，阿傾，你也是，對嗎？”

鳳傾心裏的弦一下子斷了：“你，你都知道了？”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到在來墨島之前，雲漠那非同一般的固執和堅持，而在那之前，雲漠曾單獨和清風道人待過......

“是他，他告訴你的對不對？他知道對不對？”鳳傾一瞬間想得到了許多，帶着一股濃濃的恐慌，“他還告訴你什麼了？他是不是告訴你，我——”

戛然而止。

雲漠眼神清澈，繼續鳳傾未完的話：“重來了一世。”

聲音平靜，臉色淡淡。

鳳傾忽然就有種心慌：“不，不是的，阿漠，你聽我說......”

她忽然意識到，重生這件事，就想橫亘在她心裏的一道傷疤，如果不說出口，不將它徹底的擺到枱面上來，讓它在陰暗的角落裏一直被埋藏，它會一直腐爛發膿，永遠都好不了。

她不知道如果是別的人像她這般重生了會怎麼樣，是不是應該把這個秘密守口如瓶。也或許某種程度上，前世那樣的慘烈，確實是不應該宣之於口的，因為這會對彼此的感情造成消耗，或許還會因為那這一世未曾發生的事情產生罅隙......可是鳳傾她沒有辦法繼續隱藏。

她做不到。

不是雲漠沒有給她安全感，而是她自己心虛。

就算現在的雲漠，沒有那一世的記憶，沒有遭受那樣的痛苦，可在她記憶中的，就能夠當做不存在了嗎？她做不到，因為她知道，那是她真正經歷過的一世啊，所以她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現在，終於到親手把這個傷疤，這個毒瘤拔出的時候了嗎？

在難堪、恐慌、焦慮種種負面情緒過後，鳳傾竟然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

“是，我曾經經歷過一世。”她艱難地開口，“在那一世......”

越說越平靜，潰爛發膿的傷口，也還是要面對陽光的。

鳳傾把前世的一切說完，並沒有用太長的時間，而期間，雲漠一直沒有插話，非常安靜的，甚至有時候他的神思會恍惚一下，看不出悲傷或是憤怒，亦或是連悲傷和憤怒都懶怠給予了。

“就是這樣了。”

五個字，將前世那些愛恨情仇包含殆盡。

但是她知道，是無盡的。

她說完，就像一個等待着宣判的罪人，看了一眼雲漠，就低下了頭去。

她的阿漠，會怎麼想她呢？

當他有了無涯的記憶之後，他還是會選擇愛她。那現在呢？現在知道前世那麼糟糕的她，對他那麼壞的她，他還會愛她嗎？

不，或者說，她現在還不應該奢求這個，她應該考慮的是，阿漠，會原諒她嗎？

原諒她曾經的錯誤，原諒她這一世隱瞞到現在的不坦白，原諒她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以來不安的原因？”

良久，雲漠終於開口了。

輕飄飄的，卻讓鳳傾的心都揪起來了。

她甚至來不及分析清楚這句話，緊跟着開口：“對不起，阿漠，我混蛋，我可惡，我一直不敢說，我只是太害怕失去，我愛你，我真的害怕失去你......我混蛋，都是我可惡！”她猛然間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有多麼混蛋，因為愛就可以隱瞞，就可以傷害，就可以抹去曾經那些傷害了嗎？

她自己想一想，都覺得自己怎麼這麼討人厭，到現在還要逼着雲漠原諒她一樣。

她連忙改口：“阿漠，如果你不原諒我，那就不原諒吧，我——”

“誰說我不原諒你的？”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啊？阿漠，你說什麼？”

鳳傾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剛剛是幻聽了嗎？

雲漠瞥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忽然開口：“鳳傾，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一件事。”

“啊？”鳳傾雖然震驚，但是阿漠都叫她全名了，她不由自主就正襟危坐，認真地聽着。

而雲漠也好似並不在乎她的態度一般，自顧自看着遠方開口：“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在我們從蘭城回去以後。在那個夢裏，我夢到了你剛剛說的，你前世發生的那些事情。”

“我一直想不通，那是怎麼回事，也曾經惶恐，那夢裏的凄涼結局，是不是預示着我們兩個人，也會那樣......”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鳳傾抓緊了他的手，猛烈的搖頭，“阿漠，不會的，我不會再讓那些事情發生。”

“那段時間，我要你要的很急，也許是靈魂上的吸引，但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雲漠輕輕地開口，哪怕是說這樣弱勢的話，他的態度也沒有一點乞憐的樣子，反而淡淡的，如一汪平靜的湖水。

卻讓鳳傾心痛如絞，原來在她不安的時候，她的阿漠也曾經遭受過那些悲傷的侵襲。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早點說的話，就不會讓你那麼難受了。對不起，阿漠，對不起......”

鳳傾緊緊地摟住他，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阿漠會越來越溫柔，那隻不過是因為擔憂和惶恐，而逐漸改變的啊！

她為什麼不早點說出口，讓他一個人擔心，這一刻，鳳傾心裏滿滿的都是對自己的責怪，她為什麼這麼壞？她為什麼對阿漠這麼壞？

她明明是想對他好的，可為什麼還是讓他承受了這麼多的不安與惶恐？

雲漠仍然在繼續講着，語調平緩：“後來我漸漸不再糾結於那個夢，因為現實的一切都和夢裏不一樣。但是直到上次，清風道人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

“如果是旁的人可能根本無法領會他在說什麼，但是我卻一下子猜到了，最真的真相。你我曾經夢見的，就是你經歷過的前一世。”

“你看，就算你不想告訴我，就算你一直希望隱瞞，那些事情，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鳳傾在他的眼神之下，覺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無所遁形，喃喃着除了一句對不起，她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然，她也知道，一句對不起是最廉價的。可她現在，除了這個，她再也想不到還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

腦子裏一片空白，還有深深地惶恐。

阿漠告訴她這些，是向她最後的攤牌嗎？

他是不是很失望，一直都在等待她的主動告訴，她卻一直隱瞞。他是不是徹底被傷心了？

他是不是會離開自己了？

一想到這些，鳳傾幾乎要難受的不能呼吸。

她無法想像，如果阿漠滿是愛意的眼神，從此以後變成看陌生人的的冷漠。

這種失去，她要怎麼去接受？

“唉——”雲漠一聲嘆息。

就在鳳傾自責羞惱欲死的時候，聽到這聲嘆息，更覺得心裏難受的快要死了。

雲漠卻忽然轉過臉，看着鳳傾：“我說這些話，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嗎？”

“啊——”鳳傾忽然頓住，雲漠的手，帶着溫熱，托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來：“怎麼就跟個小哭包似的，你到底有沒有聽我的話啊？”

聲音溫柔的好像能掐出水來，鳳傾懵懵懂懂的，睜着一雙含着水汽的眼睛，聽到這話不敢哭，卻又被溫柔的只想大哭一把，她的阿漠這麼好，她不想失去他......

“唉~我真是——”雲漠語氣裏帶了一絲絲無奈，手指微動，在她眼角擦了幾下，溫柔得讓鳳傾的眼淚不由自主流得更多了。

不想這麼狼狽的，不想用眼淚逼迫他的，可就是完全忍不住......

雲漠連擦了幾下，無奈道：“你啊~閉眼。”

鳳傾眨眨眼睛，聽話的趕緊閉上，下一刻，眼瞼上一片溫熱。

“我真是栽在你這個女人身上了！”一聲嘟噥，卻讓鳳傾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阿漠！”帶着哭腔，又滿是驚喜，“你，你不會離開我——唔——”

嘴唇被含住，這是一個極盡安撫的吻，纏綿悱惻，情意悠長，將鳳傾所有的疑問都吞了下去。

這就是雲漠的回答。

良久，一吻終於結束。

鳳傾眼裏的淚意早已經沒了，因為喜悅和興奮，那些水光像鑽石一樣閃閃發光，亮晶晶的喜悅幾乎要奪目而出。

“阿漠，我愛你！”

所有別的話語在此刻都已經不需要了。

雲漠颳了刮她的鼻子：“現在明白了？”

鳳傾使勁兒點着頭：“嗯！”

阿漠在知道那些事情以後，選擇的是改變自己，而不是遠離她。所以他早就做出了選擇，她為什麼還要慌張呢？

現在她終於明白過來了，知道對不起已經沒用了，她笑着：“阿漠，我們一定會好好的，以後都會好好的。”

“是啊，你不再是夢中那個你，我也不再是前世那個我，什麼都改變了，所以沒有必要為那些事情擔心或傷悲。真的明白了？”雲漠知道，其實鳳傾的心結比他還要深，他不希望她一直這樣下去，索性趁這個機會都講明白。

而鳳傾，只聽他這三言兩語，卻頓覺豁然開朗。

是啊，一切都已經不同了，何必還要糾結於前世呢？更何況，阿漠現在，算是原諒她了吧？無論如何，她已經問心無愧了。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鳳傾上前一步，摟住雲漠，“阿漠，我們以後要珍惜當下，當下的我們，才是真正的，最好的我們！”

從此刻開始，他們之間徹底地再無秘密，徹底地坦誠、信任、相互愛護。

鳳傾覺得，自己重生一世，真正為的，應該就是這一刻。

這種徹徹底底再無罅隙，確認了彼此的心意，互相珍惜互相感動的美好與幸福，是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不能想像的。

隱瞞而產生的假象也許繁花似錦，可她還是喜歡這種，真正的坦誠之後，是解脫，看見了雨後彩虹的美麗。

從現在開始，他們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夫妻一體，再無罅隙。

鳳傾只覺得渾身的細胞似乎都舒展開了，血液歡快流暢，整個人恨不得和雲漠真正地融為一體。

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卻不知道，她那猛地一跳，倒把雲漠嚇了一跳，緊緊地將她抱住：“你啊，真是越大越毛毛躁躁的了，這都要當孩兒娘了，還這麼......”

鳳傾想到這個孩子，看到雲漠對他的疼愛和期待，忽然覺得自己真是任重而道遠，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阿漠，瑤光告訴我......”

重生的秘密都能說，瑤光說的那些事情又算什麼？

鳳傾毫無保留地全部說出了口，而雲漠也將自己從清風道人得來的提示一併完全告訴了鳳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