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
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沈惜靠着大迎枕,看起昏昏沉沉的發獃,實際上腦子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金蓮綠枝等人見她始終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早就各自去躲懶了。即便劉氏和柔娘都再三耳提面命要好生服侍,可是小丫鬟們哪裏聽得進去,沈惜又從不挑剔告狀,她們全都陽奉陰違。
這還要感謝劉氏母女,她們怕小丫鬟們得知真相露出端倪來,讓沈惜生疑,便隱去了真相,小丫鬟們自然不夠上心。
沈惜讓蘭香在門口做針線,防止突然有人過來。
承恩伯府對於她來說,不啻於龍潭虎穴,是萬萬留不得的。且在劉氏母女的計劃中,並不是她讓出侯夫人的位置就能保得平安,而是非得她死在侯夫人的位置上。
而眼前她還沒有安然離開獨自謀生的能力。
眼下的路只剩了一條——回到永寧侯府。
倒不是永寧侯府讓她活得多舒服,看原主這凄慘樣,便知道她的日子有多艱難。憑着那些記憶,沈惜知道當初這樁親事,永寧侯府上下說不看好都是客氣的,太夫人和喬湛的兩位叔叔都不願點頭。
奈何喬湛已經襲了爵,又甚得今上看重,縱然他們不願,也沒辦法。
沈惜有些羨慕喬湛,人生能握在自己的手上。
眼下看來,一切的關鍵都在喬湛。
融合了原主之前記憶,沈惜對他的感情有些複雜。喬湛說不上多寵愛原主,卻也給了她足夠的尊重,若是原主不是怯懦糊塗的性子,不被劉氏母女、喬家長輩擺佈,或許能跟喬湛相敬如賓的過下去。
不過……沈惜真的到最後都是糊塗的么?她只覺得心裏隱隱有些一樣的感覺,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她有強烈的求生執念,是不想丟掉現代的生活。可命運偏偏讓她重生在這位古代的深閨怨婦身上,真真是天意弄人。
既然選擇了生,就要好好的面對。
未來的生活有多難?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想着,只要喬湛肯尊重她,便足夠了。而為了找回這尊重,才是她眼下要努力的。
“蘭香姐姐,姑奶奶的午飯已經送來了。”簾外響起小丫鬟清脆的聲音,她把食盒交給了蘭香,笑道:“知道姑奶奶瞧不上我們服侍,就勞煩姐姐了。”
蘭香眼底閃過一抹慍色,卻也不好發作,只得面色僵硬的接了過來。
兩個送食盒過來的小丫鬟笑嘻嘻的拉着手走了。
原本沈惜不過是同她們一樣的丫鬟,一步登天成了永寧侯夫人,她們心裏充滿了嫉妒。且如今府中都傳沈惜不過是熬日子罷了,她又被侯府拋棄,自然是沒了活路。眼下沒有伯夫人和大姑娘在,她們自是連面子都不用做。
等到蘭香把食盒提進去,打開一看,不由皺緊了眉頭。
“好香,讓我猜猜都有什麼。”沈惜仍舊靠在床上,雖然面上淺笑嫣然,眼底卻染上涼意。“蒸鮑魚、油炸鵪鶉、紅油鴨子、油爆蝦?”
這些菜,小丫鬟們口口聲聲說是按照素日惜姑奶奶的喜好準備的。
誠然,只看每日菜品,山珍海味應有盡有,怕是劉氏的午飯都沒有這樣豐盛。可是,這些菜,擺明了是不想讓沈惜好好吃飯。
這般的油膩,豈是沈惜如今的身子狀態能承受的?先前聞着味兒沈惜都覺得噁心,簡直一口都吃不下去。
沈惜嘴角微翹,露出一抹譏諷來。
劉氏母女還真是不遺餘力。
身子原主的病說不上多重,落水后的傷寒罷了,可以說心病更甚。可在承恩伯府被這樣磋磨,恐怕她不想尋死,也活不了多久。催她性命的虎狼之葯,食不下咽的飯菜……
“撤了罷。”沈惜淡淡的道:“你拿筷子略動一動菜,過會兒子再原樣給送回去。”
蘭香着急了,“大奶奶,您不吃飯怎麼能行?”
在病重前,大奶奶每餐都還撐着用一些。她會把飯菜過水去去油膩,雖然幾乎每次用了飯後,大奶奶都會抱着痰盂吐好一陣,可好歹也要吃一點。
廚房也越來越過分了,送來的飯菜越來越油膩,大奶奶卻正是身體不適、脾胃虛弱時,這樣大奶奶怎麼吃得下去?
“飯自然是要吃的。”沈惜溫聲道:“等一會兒你去用飯時,不拘什麼清淡的東西,只管帶回些便是了。”
蘭香先是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旋即便激動的點頭。
大奶奶肯吃飯總是好的現象。
劉氏母女不就想看到她身子一日日衰敗下去么,那她就演給她們看好了。最要緊的是,她要見到永寧侯喬湛。
只有回到侯府她才有活命的機會。
不多時,蘭香便提着食盒,並不假手他人,親自去了小廚房。這是大奶奶親自交代的,務必讓廚房的人看到。
那些人看到了,劉氏母女自然也就知道了。也不枉費她們肯花銀子買她的食不下咽。
伯府的日子真是愈發過不下去了。
她要早些見到喬湛才行。
沈惜還記得在回伯府之前,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冰點,短時間內喬湛自是不會來看她。劉氏母女想要她的命,恐怕並不想她死在承恩伯府。
好歹承恩伯府是沈惜名義上的娘家,被丈夫送回來,死在娘家算怎麼回事?不過……若是劉氏不擇手段的想把張柔娘嫁過去,跟喬湛什麼協議也不一定。
張柔娘今年已經十六,惦記着這樁親事,一直尚未定親。再拖下去,可就要被京中的人看笑話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
是了,若是她再度病危的話——或許能逼得劉氏行動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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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伯府。正院。
劉氏正喜氣洋洋的命人挑着首飾,柔娘的嫁妝是要作為侯夫人嫁過去,嫁妝不豐厚可不行。忽聽到廊廡下的小丫鬟通報,說是姨娘們過來請安了。
前些日子承恩伯又收用了個丫鬟,這丫鬟頗識得些詩文,被他叫到書房服侍,行紅袖添香之雅事。偏巧有一日承恩伯喝多了,花前月下夜朦朧,兩人便在書房成了事。
也是這丫鬟肯忍,並沒有立即嚷嚷起來,直到有了身孕,才透出口風來。
最近劉氏忙於籌謀女兒的親事,一時失察,這才導致後院起火。
劉氏再生氣,也只得忍耐下來,依例抬了她為姨娘。只是規矩還是要立的,原先後院的三個姨娘並不用日日來請安,如今為了給新人立規矩,劉氏便讓姨娘們早晚兩次來請安。
她唇邊的笑容微滯,冷哼一聲。
“請夫人安。”姨娘們低眉順目的進來,規規矩矩的請安。
白姨娘站在最後,她生下唯一的庶女容娘,卻比沒有生養的姨娘低調得多,安安靜靜的沒有存在感。
可容娘卻去看沈惜。
劉氏多看了白姨娘兩眼,她素來是個知情識趣的,跟容娘的接觸並不多,也不仗着自己的好皮囊爭寵。可劉氏就看她不順眼,到底還是敲打她一番。
“你到底是容娘的生身姨娘,也該教導她懂事些才是。”劉氏盯着白姨娘,毫不留情的道:“惜姑奶奶正病着,容娘若是衝撞了她,讓伯府怎麼交代?”
底下站着的姨娘們聽了,俱是眸光微閃,各有各的心思。
大姑娘去碧波院就是姐妹友愛,關心探望惜姑奶奶;換了三姑娘去,那便是打擾惜姑奶奶靜養……擺明了要給白姨娘好看么。
誰知白姨娘並不分辨,而是上前一步,曲膝道:“妾謹記夫人教誨。”
原本劉氏想要給她沒臉,她倒讓劉氏碰了個軟釘子。劉氏想着事關容娘,白姨娘怎麼也得幫她分辯兩句,自己正好尋個錯處不讓她出門,誰知她柔順的應了。
劉氏的臉色不大好看,但當著這些人的面,她也不好繼續揪着白姨娘不放。只得眼不見心不煩,讓她們都下去了。
正巧柔娘興沖沖的走了進來。
“娘,聽說——”還沒見人,少女清脆婉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顯然心情極好。只是帘子撩起時,她正同要出去姨娘們走了個對面。
“大姑娘來了。”後院的姨娘們都是在劉氏手下討生活,見了夫人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客客氣氣的。
柔娘的神色頓時變得冷淡,只是略微頷首,便自行進了屋子。
誰都不會傻到去計較大姑娘的態度,白姨娘落後眾人一步,面上不動聲色,卻豎起耳朵,試圖聽到些裏屋的消息。
如今能讓大姑娘開懷的事只有那一件了。
“娘,您說永寧侯已經回來了?”柔娘的臉紅撲撲的,說起心裏思慕的男子,眼底透出幾分少女的嬌羞。
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女兒的親事,旁的事都且放在一旁。
“正是。”劉氏含笑點了點頭,柔聲道:“永寧侯已經從真定回來,也是時候把永寧侯請過來……”
柔娘愈發紅了臉。
“娘,您說喬侯爺,會答應么?”柔娘有些患得患失,手指攥緊了衣袖。“當初咱們沒能成事,這一次——”
劉氏的眸色暗了暗。
當初她是想用喬湛同沈惜有染這件事,作為把柄拿捏喬湛娶柔娘的。可偏生喬湛硬是要娶沈惜!
或許是沈惜的好顏色迷了喬湛的心竅罷!劉氏說服着自己,且如今她手裏的把柄,同上一回可不同。
上次僅僅是名譽上的污點罷了,這一回,可是謀害嫡妻性命的罪狀。
喬湛不可能不忌憚。
“放心罷,這回定然是穩妥的。”劉氏拍了拍柔娘的手,安慰道:“你只管安心準備嫁妝便是。”
柔娘點了點頭。
即便是喬湛同意,沈惜名義上終究因病故去的,喬湛也需得一年後方可娶親。她們需得早做準備。
母女兩個說話時,丫鬟們都自覺的退了出去,突然劉氏身邊的大丫鬟碧草匆匆走了進來。
“夫人、大姑娘,惜姑奶奶似乎又不大好了!”
劉氏和柔娘對視一眼,彼此眼中俱是帶了喜色。
兩人從沒覺得沈惜如今日般順眼。喬湛才回來她便再次病重,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
真真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