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遇見你(七)
三生有幸遇見你(七)
也不知過了幾日,他宮中的仙童玉酌將他叫醒,說天後娘娘命他送些好酒到宴席上去。
他迷迷糊糊地擺擺手,叫玉酌將前些日子新釀的好酒送過去。
玉酌領命去了不久后,他才猛地想起,那些酒,喝不得!
他立即前往瑤台,可惜為時已晚,天後的宴席上,眾仙正痛哭流涕,悲不能已!
天後大怒,質問他釀的什麼酒,並罰他下凡歷劫。
在凡間,他是地位低下,不受重視的庶出公子,沒人會把他放在眼裏,甚至是他的父親。
他受盡欺凌,侮辱,冷眼,小小年紀便看盡了世態炎涼,他以為這世上除了自己那個死去的娘親之外,沒有人再真心對他好,直到那個丫頭的出現。
那個叫碧心的丫頭,情願挨三十板子,僅僅只是為了讓他吃上一碗燕窩粥!
事後,自己對她不管不問,她也毫無怨言,居然還笑着跟他開起了玩笑。
她來之前,他與小安兩個人,沉悶無聊,總覺得寄人籬下,日子過得十分壓抑,從不見歡聲笑語。
但她來了之後,那個小小偏院,每天都充滿生機,聽得見歡聲笑語,聞得見飯菜香氣,他才覺得那像個家了。
那天晚上,適逢雷雨天氣,他又做噩夢了,這樣的晚上十分難熬,他又冷又怕,縮在床里發抖哭泣。
然後,她就像仙女下凡一樣突然闖了進來……
翌日他從酣睡中醒來,這是自娘親去后,頭一次在雷雨之夜,他也能睡得着,而且睡得如此安心。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射進來,他伸手抓住,他覺得,她就像這陽光一樣,那麼溫暖,又自然而然地照進了他心裏。
之後,他們在人間一起經歷了許多,她離開過,又回來了;她騙過他,又坦白了;她拒絕他,最終還是接受了他……
凡間短短二十多年,他嘗盡了悲歡離合,但一生的甜蜜和苦楚,銷魂和煎熬,都應在了一個“情”子,對她的情字上……
沈醉有時也忍不住想,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喜歡她,任由她在自己的生命里來來去去,卻還是忘不了她,直到他的神識漸漸覺醒,他才恍然,原來他對她的情,早在七萬年多年就已無法自拔!自己這一趟人間之劫,竟也是為了她!
他看着睡在身邊的人,心中暗道:“你是曾經的翠微,也是如今的碧心;我是曾經的裴觴,也是如今的沈醉。你以為我忘記了前塵,所以毫無顧忌地陪在我身邊,但如今我已恢復神識記憶,你卻不知,真正忘記前塵的那個人,是你……我恢復了記憶,對你更加依戀不舍,你若記起前塵,是否還願意陪在我身邊……”
凡間這段日子,是他成仙后最開心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長,就在他完全恢復記憶的第二日,天劫降臨。
碧心欲與她一同抵擋,他看着頭頂烏雲,心想:“這情景,多麼像七萬年前,雲霧山……就是在那天,我成仙了,而你,卻灰飛煙滅……”
他將她騙到了城西的那座荒山上,找了個山洞,趁她不注意時,將她攝入法扇了之中。
他看着在扇子中急得團團亂轉的碧心,在心中道:“翠微,我怎能再讓你為我擋一次天劫!這次,我情願灰飛煙滅的,是我……”
但他並沒有灰飛煙滅,那天劫打回了他的元神,他元神歸位上天,立即便被天將拿下,並下了仙牢。
裴觴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知道那法扇困不了她多久,他擔心她知道後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在牢中既盼着她來,又盼着她千萬別來……
但她還是來了,她是來與他恩斷義絕的。她終於,記起了前塵!
看着她決絕傷心的樣子,他幾乎忍不住要解釋,他想要說出真相,哪怕她不相信,哪怕沒人能為他證明!
然而轉念一想,說出來又能怎麼樣呢?他馬上就要跳誅仙台了,馬上就要從三界消失,灰飛煙滅了……這樣也好,讓她恨我,這樣一來,我死後她就不會傷心難過,不會像我一樣苦苦煎熬七萬年!
他道:“恩斷義絕!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好!”
儘管用力忍着,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就那麼一滴一滴地滴落,伴着她決然而去的背影!
明天,一切就都結束了吧!
……
從這裏跳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吧!
白菡曾經勸過他:“緣分既了,執着無益!”
可是他偏要執着,偏要強求,如今終於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可是他不後悔,從未想過後悔,比起七萬年來空蕩蕩心無着落的日子,最起碼,他跟她終於在一起過,開心過,滿足過……
從誅仙台跳下去之後,裴觴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見自己跟隨一個披頭散髮的道人四處雲遊,他叫那道人為師父。
在夢中,他是個天賦極高,瀟洒無雙的散仙,由於極其自負,他常常氣得自己的師父吹鬍子瞪眼。
但師父就是師父,技高一籌,總是能想出法子收拾他,讓他不得不苦苦修行。
某天不知因何師徒倆說起情愛一事,他不屑道:“情愛本虛無,你徒弟我如此聰明,早就看透了紅塵,逍遙三界我一人,就是九天玄女也動不了我的心,入不了我的眼!”
他師父嘻嘻笑道:“既然如此,你敢不敢跟為師打一個賭?”
裴觴道:“有何不敢!什麼賭?”
他師父道:“我封印你的神識記憶,將你丟下凡間,你若能一塵不染的回來,便算你贏!”
裴觴正不想呆在師父身邊了,聞言痛快答應道:“成!但是先說好,如何叫一塵不染?”
他師父道:“放心,我不為難你,你可以動心動情談情說愛,也可以執著於其它事情,但要靠自己的本事回來,先提醒你,不放下一切,你是回不來的!”
裴觴道:“好,我若贏了怎麼樣?”
陸壓道人道:“嘿!小子!還沒下凡先說贏,好,你若贏了,我從此不再管束你,你愛怎樣怎樣!”
裴觴大喜:“當真?”
陸壓道:“當真!但你若輸了,就給我老老實實好好修鍊!”
裴觴道:“好,一言為定!”
然後,他就到了凡間雲霧山……
裴觴睜開眼睛,看見了那個披頭散髮的道人,他的師父,陸壓真君。
陸壓望着他嘻嘻笑道:“怎麼?天上凡間轉悠一圈回來,就不認得師父了?”
裴觴怔怔看了會兒,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師父!”
陸壓戳着他的胸口道:“還記得那個賭約吧!怎麼樣?你的心還是不是一塵不染?”
裴觴撥開他師父的手,悶悶道:“我輸了!”
頓了頓,心裏想着翠微的樣子,又道:“但我覺得,輸得值!”
陸壓哈哈大笑道:“裴觴啊裴觴,你可知道你鍾情的那個丫頭,因何被她師父扔下凡間?”
裴觴道:“因何?”
陸壓道:“自卑!”
裴觴一怔:“自卑?”
陸壓笑着點頭道:“她因為自己的外形特別,所以自慚形穢,產生心結,修行不下去,所以才被扔下凡間的!”
裴觴:“……”
裴觴想起初見翠微時,她總不願跟別人說起她的本體,還曾說過自己有資格自卑的話,說不定……還真的是。
陸壓嘻嘻笑道:“徒兒呀徒兒,你不是極其自負么,你不是說情愛本虛無么,你不是自稱什麼逍遙三界你一人么?還說九天玄女都入不了你的眼動不了你的心,你怎麼還為一顆那麼自卑刺兒頭神魂顛倒呢!三界最自負的人居然愛上三界最自卑的人,真是好笑!哈哈哈……太好笑了……嘻嘻嘻……”
他笑着笑着,竟然躺倒地上打起滾來!
裴觴歪頭看着笑得直打滾的陸壓道人,無奈道:“怎麼七萬年多年沒見,師父你還是這幅鬼樣子!”他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陸壓忽地從地上坐起來,掐指算了算,沖裴觴道:“笑什麼笑,你鍾情的那丫頭鬧着要跳誅仙台呢!”
裴觴蹭地坐起來:“什麼?”
陸壓按住他,又掐了掐指,道:“沒事,你的小友呂洞賓會制止住她。”
裴觴鬆了一口氣,道:“她……為什麼要跳誅仙台?”
陸壓擺手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裴觴忽然拉住陸壓的胳膊道:“師父,我從天上凡間轉了這一圈回來,才知道師父你真的是神通廣大!”
陸壓高興道:“你現在終於知道了吧?不抱怨你沒有個正常的師父了吧!”
裴觴搖頭道:“不了不了!我師父如此神通廣大,我還抱怨什麼,師父,要不你再算算我跟她……”
陸壓立即明白過來,趕緊擺手道:“算不了算不了,那種事情我可算不了!”
裴觴道:“這三界之事還有什麼能瞞得了您……”
“徒兒呀!”陸壓忽然又換成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道:“你還不明白嗎?只有自己真正的明了因緣,才能把握因緣,把握住自己的命運啊,你之前那麼自負,說什麼你早已看透紅塵,三界之內無人能及,那些都是空話!當我將你神識封印,你還不是凡人一個,在因緣命運面前束手無策?你以前對卜算之道從來不屑一顧,為何如今卻苦苦求我為你掐算?這說明什麼?說明你已經沒那麼自信了,你已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甚至開始懼怕於它……”
裴觴默默聽着,片刻后,道:“是,以前是弟子輕狂了!我答應師父,從今之後好好修鍊。”
陸壓欣慰點頭道:“這就對了嘛!以你的資質,只要不再自以為是,徹悟不難!”
裴觴道:“師父,咱們不妨再打一賭,賭期還是七萬年,七萬年後,我若達到了師父的境界……”
陸壓接口道:“還是那句話,我便不再管束你,到那時,我也管束不了你。”
裴觴道:“好,一言為定!”
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翠微她……”
陸壓擺擺手:“那丫頭有他師父照看,你儘管放心修鍊!”
裴觴道:“她師父,可是菩提法祖?”
陸壓點頭道:“可不就是那老糊塗……哎呦,糟了,我約好了跟那老糊塗下棋!我得走了,你趕緊修鍊啊……”
裴觴看着一瞬間跑得快沒影的師父,忍不住又羨慕起翠微來:“還是有個正常點的師父好啊!”
……
七萬年後,他從入定中醒來,心境大定,從前的真真假假,忽然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來到陸壓真君洞府,見師父正跟人下棋,他一眼便看清棋局對面的菩提法祖,還有,跪在法祖面前的,那個清秀人影。
他聽得菩提法祖的聲音道:“怎麼樣小刺兒頭,閉關七萬年,一出關發現想見的人還未見到,是否失望?”
跪着的那人笑道:“因緣未到,何須煩惱。”
菩提法祖哈哈大笑,衝著這邊的陸壓真君道:“老友,咱倆這盤棋,看來是要下完嘍!”
陸壓真君和菩提法祖撤了棋局,回頭對裴觴道:“出關啦!感覺怎麼樣?”
裴觴笑道:“很好,尤其是一出關就見到了想見的人。”
陸壓道:“那你還不快去找她,反正我現在也管不了你了!”
裴觴道:“不急,我想先去找個好地方,開闢一處仙境。”
頓了頓,又道:“總不能讓她跟着我四處遊盪。”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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