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遇見你(五)
三生有幸遇見你(五)
站在凌霄殿中面見傳說中的玉帝時,他仍舊有些不敢置信。
玉帝問他有何擅長,他道:“擅長釀酒。”
玉帝大喜,當即封他做了酒仙,在天庭專司釀酒。
命格星君為他安排了仙府,並分了幾個仙童給他。
他一番道謝后,對命格星君道:“星君,小仙有些物件還留在凡間,可否下凡取來?”
命格星君道:“神仙下凡,只要不超過百日,不耽誤仙務,天庭不會過問。”
裴觴大喜,送走命格星君后,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凡間。
他降臨在雲霧山下的小鎮外,隱去仙氣,找人問了問日子,從他渡劫到如今,正好十日。
他心想,十日,正好!
下一刻,他出現在裴家酒肆的時候,卻愣住了!
裴家酒肆像是遭人搶過一樣,簡陋的院門倒在一旁,東西亂七八糟扔了一地,桌椅板凳東倒西歪!
他大驚,立即進屋,一看之下,心裏更慌了,翠微的本體,不見了!
他站在院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這裏到底發生了何事?翠微她,是還沒有回來?還是又去了哪裏?
不,不可能沒回來,他托弟子帶給翠微的傳音符中,約定的就是十日之期,翠微當知事情的輕重,一定會如期而歸,除非……她出了什麼意外。
忽然,他神識一動,察覺到院門外有人鬼鬼祟祟,喝道:“誰!出來!”
門外之人聽到喝聲,轉身便跑。
裴觴冷哼一聲,身形一晃間,瞬息出現在他前面。
那人緊急剎住腳步,愣了愣,撲通一聲跪下,道:“弟弟弟弟子,恭、恭賀裴裴裴師叔祖……歷劫歸來!”
裴觴道:“你既知是我,為何要跑?”
那弟子不答,只戰戰兢兢跪着。
裴觴沉下臉,喝道:“說!”
同時放出仙力,給他施加壓力。
那弟子嚇了一跳,感受到強大威壓,這才結結巴巴道:“是……是掌門師祖讓弟弟弟弟子在此……等候的,說一旦見您出現,就立刻……去通報。”
裴觴心中一動,道:“就算如此,你為何鬼鬼祟祟?”
弟子道:“掌門師祖……吩咐,不讓弟子現身。”
裴觴道:“為何?”
弟子道:“弟子不知!”
裴觴指着裴家酒肆道:“這裏發生了何事?你可知道?”
弟子道:“弟子不不不不知道!”
裴觴看他不像撒謊,便棄了他直奔雲霧山而去。
郝悅琴安排人在這裏候着他,就像早已料到他會來這裏一樣,那麼,酒肆發生的事,郝悅琴一定知道,或者,根本就與她有關!
自己渡劫時翠微不在,郝悅琴一定已經懷疑,進而就會來尋翠微,但按照自己的安排,翠微應該在他渡劫的前一晚就已離開,今日才會回來。
裴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但他隱隱覺得,這件事跟郝悅琴一定脫不了干係,這是他最擔心的,以郝悅琴的狠毒,他不知翠微會怎樣!
祖師大殿裏,郝悅琴一見到他,立即歡喜地撲上來,撲到他懷裏,道:“師弟,你回來啦!我就知道,你渡劫成功后一定會回來的,一定不會扔下我不管!”
裴觴沉着臉推開她,開門見山道:“翠微呢?”
郝悅琴笑容僵在臉上,片刻后,又仿若無事般笑道:“師弟,按照咱們的安排,翠微已經為你抵擋了天劫啊!”
裴觴腦袋“轟”地一響,道:“你說什麼?翠微為我抵擋了天劫?!”
郝悅琴笑道:“不然呢?你以為你是怎麼成仙的?”
裴觴腦袋嗡嗡的響,他這才明白,為何自己的天劫渡的那麼輕鬆順利,沒有一道天雷打到身上!可是,可是,他明明……
他抬頭,怒視着郝悅琴,道:“不可能!我明明……”
郝悅琴面色轉寒,冷冷望着他,道:“你明明什麼?”
裴觴心道此時已沒有必要再隱瞞,便對郝悅琴道:“我明明支走了翠微,我傳音給她,她看到后,不可能不離開!”
郝悅琴冷笑道:“師弟,你終於跟我坦白了!”
裴觴頓時明白,道:“你早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郝悅琴道:“是!是我破壞了你的計劃!你渡劫前一晚,派弟子去給那妖精送傳音符,我半路命人截了下來,並派人去告知翠微你渡劫的事,她果真不出你所料,對你死心塌地,絲毫沒猶豫就來了!”
裴觴聽得目眥盡裂,又悲又怒,忍不住抬手,狠狠甩了郝悅琴一個耳光!
郝悅琴嘴角流血,捂着臉恨聲道:“裴觴!你竟然為了那隻妖精打我!”
“閉嘴!”裴觴指着他怒道:“你口口聲聲稱她為妖,論心腸,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妖!”
郝悅琴大聲道:“我是妖,你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口口聲聲說要和我在一起,裝作與我相好,其實都為了保護那隻妖精!我死心塌地為你,哪裏比不上她!就算是最後我讓她去為你渡劫也是為了你好!可是你呢!你對得起我嗎?”
裴觴不想跟她多費唇舌,上前拎住她問道:“就算她為我擋了天劫也未必會死,她人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郝悅琴連連冷笑,喘了口氣,道:“死了。”
裴觴心神一震,道:“你說什麼?你說她……死了?”
郝悅琴一字一字道:“魂飛魄散!”
裴觴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鬆了手,眼神發直,彷彿一下子失了魂魄一樣!
郝悅琴看着他,眼裏充滿着痛快的恨意,她笑道:“師弟,不是你說,你渡劫后,她由我處置嗎?”
裴觴瞬間回魂,冷冷看着她,道:“是你殺了她?在她替我擋完天劫之後?”
郝悅琴傲人抬頭:“是!”
裴觴手中現出一把無形劍氣,渾身散發出濃濃殺意。
他對這個女人已經無話可說,與她周旋做戲七百年,卻最終也沒護住他愛的人,他對自己也已無話可說!
郝悅琴吃了一驚,她這才發覺,裴觴對那個妖精執念已經如此之深,他竟然全然不顧與她七百年的同門之情,對她動了殺心!
“師弟,你、你想幹什麼!”她惶然叫道。
裴觴不語,默默舉起了無形之劍。
“你別忘了!你現在是神仙!你剛做了神仙,就要隨便殺人嗎?”
裴觴道:“她不在了,我成仙還有什麼意義!”
郝悅琴大驚失色,心中又悲又怕,那個妖精,真的有那麼好嗎?好到你連神仙都不做了嗎?你成仙難道只是為了她嗎?
劍光一閃,裴觴的劍已然劃下!
千鈞一髮之際,她驚呼道:“她沒死!”
裴觴猛地收回劍氣,但來不及收回的部分還是划傷了郝悅琴,在她臉上留下了長長一道血痕。
裴觴道:“你說什麼?翠微她沒死?她在哪?”
郝悅琴顧不得臉上的傷,道:“她……她的本體沒死。”
裴觴剛剛升起的希望再一次落空:“只是……本體?”
郝悅琴道:“植物成精與動物不同,可脫離本體自成人形,只要本體不死,說不定……說不定以後還會重生。”
裴觴道:“在哪?”
郝悅琴搖頭道:“我不知道!”
裴觴道:“你在耍我?”
郝悅琴仰臉望着他:“都這個時候了,我耍你還有意義嗎?”頓了頓,接着道:“我斬了她后,立即帶人去了山下酒肆,想找到她的本體斬草除根,但是……我沒找到,她的本體不在酒肆。”
裴觴心想斬草除根的確像是郝悅琴的作風,再聯想剛來時看到的酒肆的情形,猜想應是郝悅琴未找到翠微本體,所以大發脾氣,將酒肆弄成了那樣,但以郝悅琴秉性,應該不會輕易放棄。
他問道:“不在酒肆,在哪兒?”
郝悅琴搖頭道:“我不知道,想是,那個妖……她,她上山前將自己的本體藏了起來,但肯定不在雲霧山,因為我已經將雲霧山都翻遍了,也沒找到。”
裴觴望着她道:“你沒有瞞我?”
郝悅琴苦笑一聲,道:“我連斬殺她的事都承認了,還有必要再瞞你嗎?”
裴觴沉默片刻,道:“郝悅琴,看在你我同門的份上,我饒你一命,從此以後,我與你再無瓜葛!”
話畢,裴觴轉身便走。
郝悅琴忽然撲上來,抓住他的衣角,哭道:“師弟,她已經死了,但你答應我的呢?你答應給我帶來仙藥,答應跟我在一起做一對神仙眷侶!你答應我的怎麼辦?”
裴觴看也不看她,道:“你也知道,我從前與你都是做戲,都是為了保護她。”
郝悅琴哭着笑了兩聲,道:“就算是這樣,但她現在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忘了她,跟我在一起……”
“住口!”裴觴喝道:“她沒有死!只要她的本體還在,她早晚有一天會重生!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她!”
裴觴說完,手中化出劍氣,“嗤”的一聲,割斷衣袍,大步而去。
郝悅琴緊緊抓着一片衣角,忽然大喊道:“裴觴!就算她有一天會重生,她也不會跟你一起,她會恨你,甚至會殺了你!”
裴觴停下腳步。
郝悅琴道:“因為我告訴她,是你一直在利用她,利用完之後,還讓我斬草除根殺了她!哈哈哈……”
郝悅琴忽然瘋狂大笑起來:“你可知道,她臨死前是多麼地不甘,多麼地恨你!多麼地傷心絕望!哈哈哈……”
裴觴緊緊攥住拳頭,強忍住不去一劍斬了她。
他剛剛成仙,不能隨便殺人,不能墮仙不能觸犯天條不能死,因為他還要等她重生。
裴觴已經走遠,郝悅琴兀自瘋狂大笑,邊哭邊笑:“裴觴——,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
雖然郝悅琴說她已經將雲霧山翻了個遍,但裴觴還是不放心,動用神識,又在雲霧山找了一遍,卻仍舊一無所獲。
他去了後山竹屋,在翠微曾待過的地方流連又流連,在竹林里轉了又轉,最後回到裴家酒肆,那是他們的新房,他將酒肆收拾好后,在院子裏怔怔站着,淚流滿面。
他做凡人七百多年,很少流淚,而今成了仙,卻淚流不止。
他如今已經成仙,可以三界遨遊,然而三界之大,他卻忽然覺得,沒有了家。
我已經成仙,但,你卻不在了!
我已經成仙,但,你在哪兒?
翠微,你在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