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琴蕭合奏
霜雪落在兩人的頭上,都蒙上一層細細的白,就這麼一站一跪,孤影疏離,齊姬緘默在當場,最終孟嬴見她無言以對,也轉身走繼續朝前方走去。
齊姬在這一下急了,連聲哭喊了出來,“公主,公主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她強撐着麻木的身子起身跑去。
跑到孟嬴的身邊的時候,腳下一個不穩跌倒下去,正好扶住了孟嬴的腳,跪倒在她身邊,手卻是緊緊的拽着她的衣裙。
“公主,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不管我。”她知道了孟嬴的決心,如果現在離開孟嬴的話,在這宮廷之中她根本就沒有活命的根本。
孟嬴的苦心,她又何嘗不能體諒?
可是,她又不能將自己要刺殺秦王的事說出,只能先將錯認下來。此刻,唯有孟嬴才是她在秦宮裏活下來的唯一支撐。
孟嬴終究不是心狠的人,她扶起了齊姬,“你如果肯聽我的話,就不要染指後宮,等過幾年我給你物色一個官宦子弟人家,絕不委屈了你,也好過在這宮裏鬥爭到死。”
於孟嬴而言,如果齊姬肯這樣的話,那才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齊姬點了點頭,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哭得凄慘,“公主苦心,奴婢知道,以後絕對不敢再妄動心思了,絕對不會再落下把柄在王後手中了。”
孟嬴點了點頭,“如此最好了,我想在這宮裏獨善其身,你肯聽我的,不會讓你留下來受苦的。”
一夜的風波,就此過去,齊姬跟隨着孟嬴回到宮中,有了大王的話,她入花名冊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開春之後,秦國之中發生了一件盛世,就連後宮中都不時有人議論不已。
時值亂世,人才輩出,天下呈百家爭鳴之勢,當中出了不少名留千古的大家聖賢之輩。
而這件轟動秦國上下的事,便是當時儒家大能左公到這秦國來開堂講授,一時各路才子齊聚,各家門客聚攏,可謂一時盛事,惹得連秦宮中都沸沸揚揚了起來。
秦王也大讚此盛事,特許了宮中王子也可同行聽授,孟嬴也因此求了個恩准,攜帶着公子夷一同出宮。
左公開堂三日,可謂盛況空前。
孟嬴因為是公主,不便露面,便在講堂後面設了屏風,帶着侍女,竟也連聽了三日。
直到三日後的黃昏,各路風流才仕猶然流連不舍,於江邊又起爐灶,竟是各國名仕的聚會,相互鬥起了風流。
夜色逐漸濃重,江邊逐漸人煙散去,各路才子只約在暖亭中溫酒比詩,渾然忘卻了時分,江邊也多了許多清凈。
在這斗詩爭風流的人群之中,唯獨一個腰間別著青劍與玉蕭的男子,錦衣玉帶卻剛毅無雙,顯得格格不入。
伍子胥本就是武將,與這些個以優柔為美的文人仕子,自然格格不入,他此行再次來秦國,只不過是為了護衛太子建前來而已。
楚國的太子建也是有抱負的人物,藉著這次左公講授,自是想招攬人才,所以才不惜千里迢迢從楚國趕到秦國。
子胥從暖亭邊一路走來,又回到了這江邊上,迎風而立,倒影在水面上的英姿卓越,別有一番俊朗與傲氣。
這一次來秦,伍子胥的心中卻是多了一些想念,竟然會想起前段時間在山中救下他的那個女子,也不知道她,現在哪裏?
想着想着,不覺悵然,他將腰間玉簫執起,玉管端於唇邊,嗚嗚吹奏而起,聲音泠泠似玉碎,又似青鋒寒,傳在這冰冷江面上,起起伏伏,竟有別樣風情。
江上,一艘華船隨着水流緩緩流淌,破開了這夜的安逸寧靜,當這簫聲傳來之時,立於船頭的孟嬴卻是忽然驚喜,隨叫道:“齊姬你聽,是何人在吹簫?”
齊姬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孟嬴卻是靜聽了起來,“此闕《蕭山遠》意蘊綿長,節間卻慷慨有力,不似尋常文雅之人所奏,卻又風花雪月,蕭山夢遠……”
齊姬走出來,全然聽不懂這簫聲的意境,正想開口問的時候,孟嬴卻吩咐,“齊姬,拿我瑤琴來。”
“是。”齊姬轉身取來了瑤琴。
孟嬴將琴架在這船頭,玉指撥動着七弦琴,泠泠風動,吹送着這琴聲與那簫聲遙遙相會,在這一瞬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琴聲動了心弦,伍子胥抬眸看去這江面。這一艘華船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那坐在船頭上撫琴的女子,一身華裳在風中揚起,竟是當時山中的那個救下他的女子,猶如入夢來。
頓了一下,伍子胥簫聲依舊,眼見着這艘船從眼前巡過,直到曲末了,兩人都同樣有意猶未盡之意。
風起,身後有宮婢取了披風出來,罩在了孟嬴的身上,她卻站了起來,立於船頭朝着伍子胥這邊望來,心中也是一怔。
“竟然是他。”孟嬴見這站在河岸邊上的男子,朗風霽月似乎齊聚在他的身上,和當初在山中所救到的人完全是兩個樣,卻是同樣的讓人別不開眼。
遠遠的,她朝着站在岸邊上的伍子胥微微一福身,伍子胥見她福身,也是雙手作揖回禮,兩人就這麼的,不用一言一語,卻像是認識了許久了的知己一般。
隨後齊姬卻是上前來看,“公主,那人是誰?怎的倒像是與你心有靈犀似的?”
孟嬴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齊姬的話,只是輕聲笑了笑,隨後轉身進了船艙之中。
伍子胥兀自怔怔站在那裏,看着這艘船越走越遠。卻不知道身後什麼時候,太子建已然從暖亭之中出來,錦衣華服,不失為楚國儲君風範。
但看着這轉身回船艙的孟嬴,這一瞥的容顏驚鴻乍起,搖蕩心旌。太子建看得都呆了,忙忙追問:“子胥,前方女子是何人?”讚不絕口,“當此容顏絕色,天下少有。”
伍子胥也為難了,“殿下,此女……子胥確不知是何人。”雖然說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但是他卻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
身後,卻是有一仕子過來開口了,“這次左公講授,秦宮中的長公主也隨行聽課,在下當年有幸入宮,自然認得,這華船上的就是那位公主殿下。”
太子建聞言,連忙轉身,“敢問剛才船頭那兩位女子,哪個才是長公主?”
“便是着紅衣那人。”那仕子答。
“紅衣。”太子建朝着那仕子道了聲謝,心中不勝感激,這到俊逸的臉上也難得露出笑顏。
伍子胥卻是皺眉起來,不禁回想起來,適才船頭上的那兩個女子,同着紅衣,倒是有些分辨不清楚了。
但見此時的太子建,卻有些急不可耐,“難得秦宮出美人,子胥兄,此次你得幫我。”
伍子胥忽然惶恐了起來,朝着太子建抱拳作揖,“殿下有何吩咐儘管說來,子胥一定辦到。”
太子建拍了拍伍子胥的肩膀,“子胥兄,你我兄弟何須這般多禮,我只需你替我悄悄潛進秦宮裏,查看查看那公主殿下,是否剛才船頭女子?”
伍子胥心裏卻是有些沉重,“殿下,看上那女子?”難得的是他也動心了,如果太子建看上,他自然是不敢與殿下爭的。
何況,此女如果真是秦國公主……
太子建卻是沒有覺察到伍子胥的這般心緒,連連央求,“子胥兄,你我結拜情深,我也知道這秦宮兇險,但是我此次是微服前來,不便表露身份入宮,故而拜託兄長了。”說著,竟然鄭重的作了一揖。
真真折煞子胥。
他扶起太子建,這個少自己幾歲的太子,一身書生意氣,儒雅風範。伍子胥雖然與他結拜為兄弟,但是也知道始終君臣有別,不敢逾越了這一層關係。
“殿下之事,我定然不會貽誤了的,請殿下稍等,我隨後入宮查探一番便知。”伍子胥說。
太子建連連道謝,“這次來秦國能邂逅這位長公主,真乃有幸。如果確定下身份的話,我定然回楚國請求父王,派遣使臣前來求親。”
伍子胥心思卻沉甸甸的,無法表露,只能暗自撫摸着自己那一管玉簫,真是辜負了這一番金風玉露。
…………
孟嬴第二日便回了宮,車駕兩行的侍衛朝着宮門前行,遠遠的便瞧見了在宮門邊上等候着的一行侍女,帶頭的人儼然是王後殿中的嬤嬤。
“恭迎長公主回宮。”
孟嬴的車駕停了下來,掀開車內的帘子,孟嬴問:“勞煩嬤嬤在此等待,敢問可是王後有何吩咐?”
嬤嬤笑着迎上前去,“啟稟公主殿下,大王和王后都在等着公主回宮,說是有要事商量,所以命老奴在此等候。”
孟嬴不敢耽擱,徑直讓嬤嬤引路,朝着大王宮殿去。
才進殿,孟嬴朝拜未完,便聽見了秦王哈哈大笑的聲音,爽朗無比,看似十分開懷,“王妹啊,你可算是回來了,為兄可是為你操碎了心,總算是不負母后臨終託付,王后與寡人給你物色了一個夫婿人選,朝廷重臣,世代書香,寡人看着也十分的合適。”
“什麼?”孟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看着這殿上的二人,她才出宮短短几日,怎麼才一回來就物色好了人選?
她望向了王后,滿腹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