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交心
?“走吧，咱們回去，今晚應該不會有什麼動靜了。”布楚從地上爬起來，抖落身上的枯草，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招呼身邊的兄弟先回營地。
出發前他大概算過了兩方的行進速度，緊趕慢趕終於比官府提前了半天趕到了這裏，在附近一座較為隱蔽的山頭安排大家隱蔽了起來，從最開始的賊匪偷營，到官府誘敵深入，全都看在了眼裏，如此近距離的觀摩一場冷兵器時代的交鋒跟後世在VR遊戲中所體驗到的感受天差地別，此時心中也頗為有些感嘆.
朝廷的軍隊中也不像是歷史中所描述的那樣不堪一擊，中下層軍官也有如黃天葵這樣精明的人，從一開始被賊匪突襲時的鎮定，到半夜設伏全殲對手，都足以證明他的軍事才能，可就是這麼一個統領面對文官時卻阿諛奉承唯唯諾諾，大宋文官對武將的壓制可見一斑，布楚的腦海里曾想過剛剛若是自己指揮永興軍，在殲滅了這股賊匪之後斷然不會放過趁勢強攻匪寨的機會，若是成功，那麼今晚過後黑虎寨也就不復存在了，即便是不成功，也不能給這些賊匪緩衝的餘地，不然等到賊匪知道了這裏的情況，定然會嚴加防備，到時候再想強攻就更難了…
布楚相信這樣的想法黃天葵肯定也想過，至於為什麼清理完戰場就撤兵，他多少也能猜到一點，在剛才的戰鬥中，上千人進攻一百多人，又是在野外包圍，本來就應該是壓倒性的戰鬥，結果不光被幾個賊匪突圍成功，官府這邊也是死傷慘重，這其中固然有賊匪悍勇的原因，更多的卻是那些兵卒們貪生怕死的結果，往往七八個人被一個賊匪的氣勢壓制，在對戰中居然連連後退，而那些校尉也不是什麼好鳥，在潛伏觀察的時候布楚就不止一次的看到好幾個校尉為了保存自己部下的實力，胡亂指揮，這才讓密集的包圍圈漸漸的有了縫隙。
在腦中仔細總結了一下今天看到的這兩場戰鬥，布楚微微嘆了口氣，扭頭看了看大虎，發現他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着什麼，輕聲問到“怎麼了大虎哥，想什麼呢”
聽見布楚在問他，大虎才嘿嘿的一笑，摸着腦袋說“嘿，沒啥，俺就是在想這黑虎寨要完了，官兵還是有些本事的，這一仗幹掉一百多號人，再加把勁咱們這趟就算白跑了”說完還一臉鬱悶的樣子。
布楚聽大虎說完，又看看了身邊的幾個隊長，發現他們的表情也都差不多，覺得好笑出言安慰道“放心吧大虎哥，咱們不會白跑的，大夥回去好好休息，快到咱們出場了”
這話一說完，眾人都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大虎更是眼神一亮，直接開口就問“啥，啥意思，小布你腦子好使，快跟俺們說道說道。”眾人也都是點頭表示想聽。
布楚卻是笑了笑，不答反問到“勝哥，你怎麼想”
聽到布楚突然問到自己，李勝有些意外，仔細想了片刻，才開口回答“俺說不出來，就是覺得官府的兵力損失的有點大，總共千把人的隊伍，下午一場偷襲死了百多個，晚上雖然打贏了，損上也不小，俺估摸着也就剩下七百多點人了，這麼一比，賊匪才死了一百多，官府還是吃虧了”
“說的對！勝哥說到點子上了，官府看起來是贏了，實際上傷亡要比賊匪大的多，按照官府以往的慣例，明天要是再打不下來，嘿嘿，要麼求援，要麼撤退了，到時候就該咱們出場了!好了，時候不早了，把弟兄們安排好，早點休息吧”
聽布楚說完，眾人剛剛還略有些失望的神情立刻消失了，紛紛握緊了拳頭，加快了步伐往回走，
初冬的夜晚還沒有太多的寒意，乾燥的北風還沒有吹到大山裡來，布楚依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嘴裏叼着不知名的枯草，天空之上只有寥寥幾顆星星還在若隱若現的掙扎着，布楚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只有這樣的時候才能讓自己的身心完全的放鬆下來，風很輕，很舒服，讓人留戀。
正在享受着這樣的感覺，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走來，布楚沖那身影點了點頭，微笑着說“勝哥，你來了”
來人是李勝，這個魁梧的漢子緊皺着眉頭走到布楚身邊，也依在那塊大石頭上，緩緩的開口，聲音有些迷茫“你怎麼知道俺會來？”
“猜的，其實勝哥你不來找我，我也要找你的。”
“嗯？”
“我看出來了，自從前天出發前你砍了孫德正，精神就一直不好，說說，是不是第一次殺人心裏不舒服”
李勝沉默了一會，表情有些痛苦，聲音有些沙啞的開口“也不是，就是想起村子出事的那天晚上了。”
“你別笑話俺，要是村子沒出事，俺這會就該成親了，俺家裏窮，爹娘好不容易給俺找了個媳婦，那天晚上家裏李叔正到俺家裏給俺爹娘說這個事，忽然那些賊人就來了，闖到俺們村裡見人就殺，俺想出去跟他們拚命，被俺爹打了一巴掌，心裏還挺委屈的，可是後來…後來俺爹俺娘為了讓俺跑出來，死死的抱住賊人，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死都不肯放手.嗚嗚嗚嗚”
說到這裏，這個高大魁梧的漢子嗚咽的哭出聲來，布楚沒有開口，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哭泣聲並沒有響太久，李勝就平靜了下來，只是臉上的淚水還在自顧自的流淌。
“俺娘臨死前都還在喊着勝子快跑，快跑，俺親眼看着她被賊人一刀砍在了脖子上，她也不管不顧，只是喊着讓俺快跑，後來，俺就跑出來了，一起跑出來的還有這些兄弟，村子沒了，親人也都死了，我們不知道去哪裏，很多年紀小的還不停哭，俺也很想哭，可是俺明白，這麼多人總不能一起哭吧，爹娘捨命讓我們逃出來，那我們就得逃，馬上逃，逃的遠遠的，就這樣一直跑了一整天，直到看到你們村子。”
“那個時候跑的太累了，一停下了人就跟傻掉了一樣，不知道怎麼辦了，又餓又害怕，想哭都不敢哭，這個時候老族長帶着小布你來了，你問我們想不想報仇，我的腦子裏就轟的一下全想起來了，想起來俺爹俺娘，你告訴我們，要想報仇就要變強，只有變強了才可以不用跑了不用逃了，還唱了一首歌兒給我們聽，當時我心裏就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跟着你然後報仇，後來每天拚命的訓練，再到你說現在有機會報仇了，讓俺們自己選要不要去，那個時候俺又猶豫了，不是俺怕死，是俺知道機會不大，直到前天你讓俺砍了孫德正的腦袋，刀子砍下的一刻，他脖子裏噴出來的血又讓俺想起俺娘臨死前的樣子了，小布，謝謝你，謝謝你接納我和我們村的兄弟，謝謝你教會我們男兒當自強，謝謝你讓我親手砍了仇人的腦袋，真的謝謝你，俺想過了，以後不管去哪裏俺都跟着你，跟着你一起變強一起保護我們的村子我們的兄弟！”
李勝一口氣說完了心裏想說的話，整個人的精神似乎都好了很多，布楚站了起來，伸出右手握住李勝的左手，兩個人的肩膀碰撞在一起，說了一句“一定！我們一定會變強的!”
在這個初冬的夜晚，一座無名小山上，布楚和他一生最信任的兄弟立下了男人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