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故人乍現

北京，國際會議中心。第十一屆國際兒童臨床心理學研究成果學術交流大會午餐會。

“怎麼樣老兄？我那篇論文還可以吧？”因為自己的論文在大會上獲得了廣泛好評，童克疾食慾大振，他邊對付一隻雞腿邊對秦克學道。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因為夏米米的臨時缺席，童克疾便請示夏院長同意之後，把那份多餘的邀請函給了秦克學，如此秦克學才有幸進入這一國際學術界的殿堂。但聽他剛才這話的意思，好象並不太領情——這，就是好朋友的情懷，君子的風骨。

“咱兩個用不着虛頭巴腦的，當然聽真話！”童克疾把啃剩的雞骨頭往餐盤上一扔，抽張紙巾擦了擦嘴道。

“你那篇論文中的觀點吧，孤立地看是正確的，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你忽略了人是社會性動物這一本質特徵！馬克思說，人，是社會生活的總和。你那篇論文最大的缺陷在於，只是孤立地談論兒童臨床心理，沒有與臨床之外的外部環境相聯繫！環境是相互交流、相互溝通的，就象這北京的冬天，你以為房間裏開着空調、燒着暖氣就一定會讓人感到暖和了嗎？不一定！如果外面寒風呼嘯，而房間的窗戶、門都是敞開的，人們還會感到暖和嗎？更為嚴重的是，即便你的門窗是關着的，人們在你的屋子裏感受到了暖和、太暖和、無比暖和，可是一旦出去，外面則是天寒地凍、滴水成冰，這種冷熱交替的巨大反差，反而更容易使人受到傷害！所以，你還不如不暖和！”

“你的意思是，兒童臨床外部的環境是……寒風呼嘯？”

“甚至更糟！”

“舉例說明！”

“就拿北京兒童醫院來說吧，人滿為患是事實吧？一個外地患兒，坐火車、轉公交來到醫院，排幾天隊才掛上個號，看病時間幾分鐘，各種檢查一大堆，臨了患兒要住院，卻沒有床位——這還不考慮有沒有錢的問題！你說，那兒童是什麼心理？你在臨床過程中再體貼入微，也難以抵消他在其他診療過程中的心理傷害。這就象《曹劌論戰》中所言，“小惠未徧，民弗從也”！你知道，在北京兒童醫院同一個院子裏，專門有個為貴族兒童看病的地方——新世紀兒童醫院，只要提前預約一下，來了有專用停車場，進門有專人給你開門，不用排隊，一路笑臉兒，住院單間兒，家長可全程陪伴……我的童大主任，你說，那兒童又是什麼心理？！說白了，當外面全是霧霾的時候，你只在一間房子裏安裝凈化器，有個屁用！”

“照你這麼說，兒童臨床心理學……豈不是毫無意義了？”

“起碼在中國是！不，我更正一下，起碼在現階段的中國是！”

“童先生你好！可以坐您旁邊兒嗎？”正在童克疾因了秦克學有理有據的批判而暗自神傷之際，一位中年人很紳士地來到童克疾面前。

“哦，亨利先生，您請！”童克疾認出了來人，他是參加本次交流會的美國貝勒醫學院亨利教授。

“童先生，我對您的論文很感興趣！”

“謝謝您亨利先生，我的朋友……，噢，秦克學教授！他正在開我的批鬥會呢！”童克疾為亨利和秦克學作了介紹，秦克學也複述了他剛才批判童克疾的觀點。

“童先生的論文很好！秦先生的觀點也很……正確！任何理論的存在，都是有條件的，它既是證實的，也是證偽的！”亨利教授認真措辭着。

“哈哈哈哈，亨利先生，想不到您很熟諳我們中國的中庸之道嘛！”童克疾很開心：“學術交流嘛，就是要樂見各種觀點的相互碰撞！如今，我們三個人，竟然有着三種不同的觀點，各執己見，又各自……理由充分！”

“年輕人，很高興你會有如此兼容並蓄的胸懷！而不是……文人相輕！”亨利先生由衷地讚賞道。

“亨利先生，您那篇《中西醫不同療法對兒童臨床心理影響之比較》的論文可以說是獨樹一幟了！”

“表揚與自我表揚！投之以桃，報之瓊瑤……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亨利先生真誠地笑了。亨利先生在他那篇論文中認為，大自然本身是一個對立統一的矛盾體，甚至具體到一粒種子、一個果實里也存在着樸素的辯證法。比如一枚桔子，桔果吃多了會上火，而桔皮卻可以去火！人是在自然中孕育產生的，自然中必須存在着克服人類疾病所需的原生態物質——而不必通過人工化學合成的方式去獲取！比如人們吃一枚桔子，味蕾會通知人的腸胃甚至全身細胞，桔子來啦，有誰需要，趕緊做好準備！可如果是一枚化學合成的藥片兒，味蕾不認識它，不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因而也就無法預先動員身體中的相關機能。而從兒童心理層面分析——吃中藥，他會認為，人間百味，味味相生、味味相剋，得病與己相關，治病因己而成；而吃西藥，兒童會認為，病是病、葯是葯，病與葯都和自己毫不相干，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中醫藥治病，可以啟迪人生自強自救，西醫藥治病，很容易讓兒童依賴於人自身以外的東西！這，就是《哈利波特》之類的魔法作品在西方盛行的內在文化原因！由此上升到宗教，西方希望救世主出現，中國人則主張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正在三人相談甚歡的時候，童克疾身後傳來一個非常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

“亨利教授，您午休的時間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