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知味

食不知味

“碰巧遇見郡主罷了。”

蕭秋年淡淡的說。

胡玉姣卻還有些羞澀,她看了眼自己被濡濕的裙擺,以及半濕的衣衫,微風一吹徹骨寒涼,她不禁抱着雙肩,抬起一雙明眸,咬着唇瓣,看向蕭秋年,低聲道:“蕭副統領,我身上衣衫濕了……很冷,你可不可以把你的外衫借給我?”

她知道這個請求很冒昧,但她真的很冷。

蕭秋年想也不想便拒絕道:“男女授受不親,在下衣衫臟污,也不配給郡主禦寒。現已入夏,想必不多時就會幹透,還請郡主忍耐一二。”

他面色嚴肅,帶着疏離和冷淡,可胡玉姣看在眼裏,卻覺得是一臉正氣,不像以前那些男子,諂媚至極,被他拒絕非但沒有不快,還生出更多的親近之意。

“蕭副統領言重了,這裏只有你我二人,我並不嫌棄……”胡玉姣還沒有說完,眼神一瞟,突然看見從河邊走來的王錦錦,頓時語塞。

蕭秋年道:“是舍妹發現的郡主。”

胡玉姣看向蕭秋年,神情略不自然。

“玉姣郡主,喝點水兒吧。”王錦錦走上前,將盛水的葉子遞給她。

胡玉姣看水是河水,本不願意喝,可她實在是渴了,便勉為其難的接過,一飲而盡。喝了水,休息片刻,胡玉姣總算恢復了體力,她站起身,卻雙膝一軟,眼看着要摔下去,還是王錦錦扶了她一把。

“謝了。”

胡玉姣乾巴巴的說了句。

王錦錦也沒想她這種驕縱跋扈的人怎麼感激涕零,“嗯”了聲。就在這時,她發現胡玉姣的衣衫是濕的,頓時一愣:“這濕衣穿在身上不太好,郡主還是脫了吧。”

胡玉姣臉色一紅,看向蕭秋年。

王錦錦以為她不好意思,忙笑道:“郡主這會兒應該也餓了,我讓四哥去抓幾隻魚,郡主將衣服脫下烤一會兒就能幹,個把時辰的事情。”

胡玉姣聲如蚊吶:“可是脫下衣服,會冷……”

“那……郡主如不嫌棄,便穿我的外衫吧。”王錦錦看了眼自己的衣物,說。

她倒不是想巴結此人,只是想到同為女子,又在這淺灘底下九死一生,大抵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蕭秋年聞言,掃了眼王錦錦,道:“我等會兒去河裏捉魚,不穿外衫。”

言下之意,便是讓胡玉姣穿他的衣服。

胡玉姣聽到這話,耳朵便紅了,又驚又喜,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在懸崖邊的凹地撿了些柴,就地生火,蕭秋年眨眼就不見了人影,只留下一件靛藍色的袍子。王錦錦幫胡玉姣脫下濕掉的衣服,放在火上烘乾。

胡玉姣披着蕭秋年的衣衫,嘴角微微上翹。

她看向一旁的王錦錦,心思活絡了起來,語氣也是從所未有的和氣:“王姑娘,話說蕭副統領是你哥哥,怎麼你們的姓氏不一樣?”

王錦錦看她年紀也不大,左右無事,便與她閑聊:“不瞞郡主,四哥與我並非親生,他是我大伯父的養子。”

這事兒隨隨便便在京城一打聽就知道,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原來如此。”胡玉姣點了點頭。

她又問:“蕭副統領的性子一直是這樣少言寡語嗎?”

王錦錦“嗯”了一聲:“這麼多年,我還從來沒見四哥多話過。他現在還好一些,郡主你不知道,我四哥小時候才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呢。不管你怎麼跟他聊天,他要麼嗯一聲,要麼乾脆理都不理,有時候那眼神瞪人一眼,還把人嚇的夠嗆。”

胡玉姣忍不住笑起來:“還真挺有趣的。”

“有趣?可沒把我急死。”

王錦錦想到以前的事情,忍俊不禁。

胡玉姣低聲道:“這種男子反而可靠,像那些滿口油嘴滑舌的,只不過是在用言語掩飾他們的低劣。”

王錦錦不禁對她刮目相看,贊道:“沒想到郡主還有這樣的見解。”

胡玉姣揚了揚尖尖的下巴,有些俏皮得意:“那當然啦,我可不是什麼草包。”

王錦錦心下好笑,卻也沒有表露。

胡玉姣好奇蕭秋年的事情,便一個勁兒的跟王錦錦找話說,好在王錦錦對蕭秋年了解最深,她要問什麼,王錦錦便回答什麼。

“……四哥一點兒都不善於表達,那會兒我最愛吃糖炒栗子,他便悄悄的把栗子都剝好了給我放在書桌旁。對他道謝吧,他還不好意思。”王錦錦想到小時候的事情,自己都覺得有趣。

胡玉姣聽的津津有味:“看來蕭副統領只對王姑娘好。”

王錦錦微微一笑:“四哥這個人其實很好相處,只要你對他好,他一定會記得你的情。雖然平時冷漠了些,但他心裏什麼都知道。”

“真羨慕你有這樣的好哥哥。”

胡玉姣嘆了口氣,“我就沒有親生哥哥,即便有兩個表哥,但也不怎麼親厚。炘哥哥對我還好,燁哥哥就很少見面了。”

王錦錦“唔”了一聲,不知道這麼接話。

這畢竟是他們皇家的瑣事,她還是不要探聽太多吧。

好在胡玉姣並不熱衷於講述她自己,而是又問起了蕭秋年的情況,王錦錦便給她講述小時候她和蕭秋年發生的趣事,不知不覺,便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胡玉姣的衣服被烘乾,她便換回了自己的衣服。

剛換了沒一會兒,蕭秋年便像是掐着點一樣,不知從哪兒捉了三條魚回來。魚已經被去鱗內臟清洗乾淨,穿在樹枝上,被火烤的油滋滋的響。

胡玉姣看着肥美的魚,咽了咽口水。

隨即,她便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晉王姨丈現在怎樣了。”

王錦錦道:“晉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出事。”

胡玉姣皺着眉頭頷首:“希望如此吧,畢竟那麼高的懸崖,晉王姨丈年齡又比我們大,又不識水性……罷了。”

她自己都說不下去。

可她的一番話,倒是讓王錦錦心中沉甸甸的。

蕭秋年如今在晉王麾下做事,若晉王真死了,那他又當何去何從?若無晉王扶持,他在軍中尚能立足,可興許是長年累月駐守邊疆,到老可會封侯拜相?這與蕭秋年之前的預判截然不同。她的四哥不會甘於人下,不會甘於平庸,晉王真的死了,他到底會怎麼做?

思及此,王錦錦擔憂的看了眼蕭秋年。

蕭秋年與她四目相對,眸光微閃,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波瀾不驚。

王錦錦看到他這個眼神,心思一下就安定了下來。是了,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四哥如何想不到,想必他自有安排。

她正在想事,這時,胡玉姣突然“咦”了一聲,指着王錦錦的脖子,疑惑的問:“王姑娘,你脖子上是什麼?怎麼紫紅了一片?”

王錦錦一愣,回過神來:“郡主說什麼?”

“你脖子上有許多紫紅色的瘢痕!是在哪兒撞了的么?”

王錦錦忙抬手去摸,可摸了半天,既不痛也不癢:“沒什麼感覺啊。”

胡玉姣神情緊張,高聲道:“難道是中毒?”

“不可能吧。”王錦錦下意識就給自己把脈,除了有些心神氣虛,沒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她正疑惑着,卻突然看到了火堆對面垂下眼帘的蕭秋年,他神情有些不自然,頓時讓王錦錦清醒,如當頭一棒,腦子裏嗡嗡作響。

夢境裏的旖旎,肌膚相親的火熱,一幕幕情景回放,讓王錦錦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什麼中毒,什麼淤青……都不是。

她不禁抬手,扯了扯衣襟,想要遮住那些羞恥而不能言的痕迹。

“王姑娘,你這是……”

“沒什麼大礙,滾下山崖的時候,不小心撞了的吧。”

胡玉姣還有些不確定:“當真無事么?”

王錦錦抬頭乾巴巴的笑了笑:“多謝郡主關心,我自己就是大夫,這點兒傷當真無事。”

“好吧。”胡玉姣嘟噥道,“我也是看你那脖子上的傷挺嚇人的,所以才問問。”

王錦錦一個勁的敷衍笑。

幸好面前這個小姑娘什麼都不懂,要不然她和蕭秋年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只是……只是這種關係能洗清嗎?她說兩個人當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是心底怎麼想,兩人都心知肚明。

王錦錦下意識的抬眼,偷偷看對面蕭秋年的臉色。

可蕭秋年的神色被火光擋住,明明滅滅的,她看不真切。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讓王錦錦糾結又難自處,只恨不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希望能夠快些醒來。

胡玉姣還想再說什麼,王錦錦趕快岔開話題,拿了一條魚給她:“這魚再烤下去就老了,郡主你一定餓壞了,趕緊嘗一嘗。”

胡玉姣接過叉魚的樹枝,正準備下口,突然看到對面的蕭秋年。

她面色一紅,將魚遞過去:“蕭副統領,這魚是你辛苦抓的,你先吃吧。”女兒家的羞澀,溢於言表。

蕭秋年卻像木頭不為所動,低着頭出神。

胡玉姣咬着唇瓣,無助的看向王錦錦。王錦錦見狀,忙清咳兩聲,提醒道:“四哥,郡主一番美意,你就不要推辭了。”

蕭秋年抬頭,看了一眼王錦錦,又看了眼胡玉姣,這才抬手接過。

王錦錦鬆了口氣。

胡玉姣也掩飾不住滿臉的笑意,愉快的拿了另一隻魚,遞給王錦錦。

沒鹽沒味的烤魚,火候把握的正好,吃起來竟格外鮮甜。可這鮮甜的滋味,偏偏王錦錦和蕭秋年都嘗不出來,兩人各自盤算着心思,食不知味,如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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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語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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