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瓜田李下
陸高峰的臉卻沉了下來,掛在臉上的微笑怎麼都維持不住,最終化作一聲冷哼,似乎對陸羽突然出現在這裏十分的氣憤。但他最終也決定當做看不見。
按理說到這裏來的賓客都應該是‘懂事’的人,可不管在哪裏都會出現幾個‘不那麼懂事’的人。
比如就是這位‘韓兄’,他別過頭看了一眼,隨後‘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明知故問的說道:“陸兄,不知道這位剛從您府中出來的小公子是哪位?莫非是陸兄某位親戚的家眷?”
陸高峰私生子的事是臨江城的秘密,但卻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面對這樣的問題,陸高峰臉上最後一絲笑容也徹底僵住了。
場面立即變得尷尬了起來。
“哈……哈哈,”身後有一人打了個哈哈,用手肘撞了韓兄一下,隨後朗聲說道:“原本在下對陸家主操辦集會一事還有些抵觸,可如今一見,光是這門外風光就能看出陸家主的大家風範,這整個臨江城除了陸家主之外,還真沒什麼人能有這般大的號召力啊,當真是佩服佩服。”
陸高峰臉色稍緩,朗聲笑道:“郭兄謬讚了,在下可愧不敢當,來來來,還請移步到正廳暫且歇息。”
一個有些生硬的轉移話題,倒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可今日不知道這位‘韓兄’是吃錯了什麼葯,竟然有些不依不饒。
“陸兄啊,剛才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吶,我見這位小公子面目清秀乖巧可愛,着實有點陸兄的風采,當真是一見着就喜歡,還望陸兄不要藏着掖着了,給大家來介紹介紹?”
陸高峰一個‘請’的動作再次僵硬在當場。
他下不來台了。
這是陸家的醜事,他也不會傻到認為會有人不知道。對面前這位‘韓兄’心中滿是憤怒,但卻不能表露出來。實話實說自然不可能,但要說假話,這種當著明白人說糊塗話的事陸高峰又不屑於做,一時之間滿腔怒火竟然都轉到了陸羽身上。
‘今日特意吩咐過無關人等不得出現在正門左近,他怎麼偏生這時出來,莫非就是要讓我出醜?!’
陸高峰猛地轉過頭來,高聲呵斥道:“站住,孽障!你出來做什麼?!”
陸羽的腳步隨着這聲呼喊而停住了,他錯愕的轉過頭去,看着自己這個滿臉怒火的名義上的父親,心中五味繁雜。
哪怕是……不管不問也好啊。劈頭蓋臉便是一句‘孽障’,自己到底算什麼?
“我……我想上街……”
陸羽表情木訥,鼻水也微微流出一些,歪着頭,直白的回答着陸高峰的問題。
“噗!哈哈哈哈!”
一旁的‘韓兄’見陸羽如此回答,直接笑噴出來,大聲嚷道:“我還以為那些傳聞都是石井亂語,沒想到還真的就是!我說陸兄啊,別怪為兄我多事啊,最近坊間一直流傳陸兄有一個私生子的事……哼!對此言論只要我韓某一聽到,必定大聲呵斥!想陸兄你英雄氣概,斷然做不出那種苟且之事。尤其之前我的一位家丁私下裏議論過這件事,被我一個耳刮子扇掉半嘴牙!陸兄啊,你說我這打的是對,還是不對吶?”
陸高峰被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恨不能直接將對面這個該死的胖子給掐死!但不行,對方雖然家業不大,卻是七皇子身邊的紅人,自己別說是碰不得,便是罵,都不能罵上一句。
陸高峰猛地轉頭,直勾勾狠盯着陸羽,那眼神帶着殺氣。
“孽畜,還不快滾回屋裏去?!”
幾乎是嘶吼着對陸羽嚷了出來。
陸羽心中便是一沉。這就是自己的父親嗎?從自己出生到現在,整整三年時間過去了,卻只見過兩面,還要算上這次。前世的陸羽遭受過無數人的謾罵詛咒,但卻沒有一個敢在他面前,所以這種感覺不但新鮮,也很痛苦。
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消失不見了,他清楚的明白了,對於陸高峰來說,自己就是一個污點,一個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如果不是念在陸高峰心中僅剩的那點對自己母親的虧欠,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殺掉。
自己的一條命,竟然抵不過他陸高峰的顏面?!
陸羽看着周圍一群等着看笑話的人,一方面為自己這個便宜老爹沉不住氣的性子感到惋惜,另一方面為這山雨欲來的氣氛感到緊迫。
陸家雖然已經沒落了很多年,但在這臨江城中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大門大戶,今天早上那些大家族的自賤身份的做派也都放在那,明面上算是給足了陸家的面子。可在不是明面的地方,卻敢當著家主的面揭人傷疤!
陸家表面的地位與平和,卻隱含着巨大的危機,這是這件事帶給陸羽最大的感覺。
同時,他也面臨著一個抉擇。
受辱,陸羽真的想要報復,而且想要做到這點還很容易,只要他張開自己的嘴,奶聲奶氣的喊一聲‘爹’,那麼陸高峰馬上就會變成這裏的笑柄,再說一句‘爹你咋了?是病了嗎?臉色好難看,爹你不會死吧?’,保證陸羽會被氣的少去半條命。
那樣的話陸羽絕對會很開心,但這樣一來,他能得到什麼?除了一時快意,他將失去全部,甚至身邊這個他甚是喜愛的小阮。人這一輩子不能只為自己的意氣而活,從上輩子五歲起,陸羽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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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小腦袋,顫巍巍的晃動兩下,接着就猛地大哭起來。
這樣的舉動讓在場所有人都想笑,除了陸高峰,臉色難看的要死。
正當陸高峰想要走過來教訓陸羽一頓的時候,小阮突然蹲到陸羽面前,用一種很溫柔的聲音說道:“少爺不要哭,奴婢給少爺唱歌謠。”
小阮的聲音很好聽,沒有普通女子的軟糯,而是一種如清風拂月般的清雅與柔和。這種聲音,一下子就讓全場的人都靜了下來。
“北疆有女,名為霓凰,輕舞縵衣,華美異常。家中巨變,下嫁南鄉,新夫病逝,二八寡娘。公壯叔大,堂前檐下,不放外嫁……如若生子,算子算孫?”
一首童謠,被小阮唱的婉轉動聽,陸羽不哭了,睜大了眼睛看着小阮,伸出小手在她臉上抓弄。小阮輕輕一笑,將他溫柔摟入懷中,柔聲道:“不哭就好了,少爺是男子漢,不能哭的……”
周圍人一時間都覺動聽,看着小小侍女,只覺得此女子聲音極美,但面容普通,稍顯不配。有些人思量為何陸高峰會把這樣好的侍女送給自己家醜一樣的私生子,而有些人卻在考慮,是否找個由頭把這名侍女要過來,說不定來日能培養出一個名伶。
反倒是陸高峰褪去了怒容,一臉的疑惑。這附近雖然高門大院的,但孩童也不少,經常能聽到孩子們一邊玩耍一邊唱着童謠,可是卻從未聽到過這首,而且這首童謠裏面所傳達出來的故事,還真不是孩童應該去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