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節、春宵花幾度
“你最近的花樣是越來越多了，不怕物極必反嗎？”孟大丫一邊拿着湯勺給姜田盛了一碗湯，放在了他面前的餐桌上，一邊看似無意的問到。
姜田端起碗輕輕的喝了一口，然後看了看餐桌邊的幾個女人，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今天終於有了點空閑，於是三個女人和一個小丫頭便一起來吃個晚飯。
從這一點上也能看出姜府沒有那些大宅門的規矩，按理說就算內定為姜田正妻的孟大丫，在沒有完婚前都不可以隨便相見，好在他們還有一層姐弟的身份，便不用在意了。但是清幽姐妹這兩個最多算小妾的身份，絕不可能同席吃飯。
但是在姜田這裏，沒有這些啰嗦的事情，別說小妾了，就是府上的下人也可以平起平坐，只是來到天津之後，孟大丫處於維護姜田官威的考慮，要求在外人面前時要遵守這個時代的規矩，像今天這種同桌吃飯的情況，還是因為沒有外人才可以的。
本來一直處於忙碌狀態的姜田不想在餐桌上政事，可又一想孟大丫本身就思維敏捷心機異於常人，這時提起此事肯定有她的用意。
“表姐有所不知，皇命難違！任務的時間太緊，若不行非常手段，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交差。”
孟大丫看了一眼埋頭吃飯的清幽姐妹與夕芸，他們此時並不敢插嘴，或者說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所以孟大丫只能自顧自的說著：“老爺說的有道理，只是妾身覺得……”
說到此處，孟大丫瞥向一同吃飯的三個女人，青霜怎們會不明白這種眼神的意思，連忙拉起自己妹妹的手：“我們吃的差不多了，就先退下了。”
看見夕芸還傻愣愣的無動於衷，孟大丫只好說道：“妹子！你不是說要跟嫂子們學繡花嗎？”
青霜一聽，也不等夕芸反應過來，直接伸手也拉住了她就走，一邊走還一邊說：“正好我手中有幾張新圖樣，妹妹快隨我來看看。”
直到被拉出了房間，夕芸還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看着自己的飯碗一臉沒吃飽很委屈的樣子。
等到屋裏再也沒有第三個人了，姜田擦了擦嘴：“表姐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此時的孟大丫沒有了別人面前的溫和，而是換上了一種不為人知的精明：“老爺別揣着明白裝糊塗，這幾日咱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踢破了，多少人眼巴巴的想從您這要個准信，可您倒好，直接就是半個月不回家。若不是他們的手伸不到這內院，恐怕各種禮單都能擺滿一桌子了。”
姜田不置可否的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這兩天一直在整理教材，坐得有些久了……”
孟大丫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就算以前不知道教材是什麼，在京城的這段時間，也知道了這些新詞彙的意義：“這麼說老爺是打算在這裏也開館授課了？”
姜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開個學館是真的，但不是我親自教學，我已經沒那個時間和精力了。”
孟大丫想了想：“既然老爺早有打算，那為何不一次說個明白？也省得我天天擔心哪個被收買的窺探內院。”
“說明白？那不就沒有了猜忌與恐懼！”說完這句之後，姜田就自顧着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不是姜府用不起奴婢，而是自打來到這裏之後，姜家的傭人數量就降低到平均值以下了，僅有的幾個僕人還是從京城帶過來的。
一開始孟大丫也曾想找幾個老媽子來幫忙，劉家老太太也送了幾個丫環過來。但是姜田知道后，雖沒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從此之後凡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全都親自完成，包括洒掃這種完全輪不到他動手的事情。
還是聰明的孟大丫猜出了他的用意，於是那幾個新進府的就被安排到了前院，不再能接近姜田了。女眷住的後院也由她們和幾個老人操持起來，平時姜田的起居則完全由清幽姐妹打理。
所以說姜田這個官老爺當的實在是沒什麼官架子，當外院的差役和僕人看見姜田也會幹家務的時候，吃驚的表情是可想而知的，否則劉家老太太早知道他這個脾氣，也不會送來那幾個丫環了。
後來因為姜田公務繁忙，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大家也就很少看家他勞動的場景了。至於一開始猜測他是不是摳門不願意多花工錢的說法，也在孟大丫慷慨的賞賜了幾回下人之後，煙消雲散了。
於是他們開動腦筋又有了一個新的“猜測”，說姜田既然在京城遣散了許多御賜的家奴，那就真的是一門心思的想搞廢奴，並且還從自己做起，實踐眾生平等的理念……這麼和諧的猜想不用問也知道是孟大丫的手筆。
用她的原話說就是：“大夥都是爹娘生的，如果不是沒有辦法，誰願意給人當奴婢啊！咱家老爺吃過苦遭過罪，知道窮人家的難處。”
反正姜田的各種傳說已經不少了，而且這個說法也能得到哪些京中老僕的印證，這些人說起來可都是自由之身，被發還過身契的，所以這個悲天憫人的光環他是帶定了。再說這樣也能防止別人有借口往他的後院安插姦細。
所以看見姜田收拾碗筷，孟大丫倒是沒有多意外，她還在想着剛才的問題，聽姜田的意思，他是有意放縱這種猜忌的產生。
姜田一邊收拾着，一邊看着她的表情，見她似乎是很迷惑的樣子，這才說：“表姐這麼聰明的人，也想不明白嗎？”
孟大丫只好點點頭算是承認了，姜田見狀只好解釋起來：“看來表姐也不是能洞悉一切，畢竟這讀書人的心思嘛……看似有跡可循，實則亂的很！”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句，這幾天雖然托關係走後門的人不少，但絕大多數都是小地主或商人一類的來打聽消息，可就因為無法接近內院，成效不是很明顯。
“按說要走你們的門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官員內眷舉辦個茶圍、雅集之類的活動，各府的千金與主母對應着你，小妾和庶女則找青霜他們聊天，溝通完感情之後再送點小禮品，才是旁敲側擊的問正事，可惜……”
孟大丫知道他說的可惜是指什麼，可惜姜田已經本地最大的文官，同時她這個未來的正室夫人還是不通文墨的鄉下丫頭，別的官員女眷來請吧……會被人說攀結上官。說是以文會友吧……又沒人相信。以至於想走如夫人的路線，又不好繞開她這個正妻，怎麼都沒有見面的機會。
送個丫環來遞話倒是個辦法，可劉府送來的都只在外院待着，據說要不是劉府的面子大，這幾個也要發還身契重獲自由了。那找劉家出面呢？關鍵是這文武對立了這麼多年，誰也說不上話啊！
“這麼說倒是我疏忽了。”孟大丫也動手收拾了起來：“要不我找劉老太君出面辦個茶圍？”
“不用，我估計再過幾天咱家就該來客人了，而且還是京城來的。”說完姜田就要抱着一摞碗筷往外走。
結果被孟大丫一把給搶了過來：“知道你要做好表率，但這活實輪不到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快去她們姐妹屋裏吧，聽說劉家的藥方挺有效的！”
被她這麼一說，姜田着實有些尷尬，怎麼聽都是自己老婆逼着自己去找小@三一樣，可這還就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有些心事的姜田踱步到了青霜屋裏，一看幽蘭也在這裏，好在夕芸早就回自己的房間了，要不然尷尬的感覺更勝一籌。回想起自己當初的“豪言壯語”，結果這些年一直東奔西跑忙忙碌碌的沒有實現諾言，而且在有了一個龐大到一生都要為之奮鬥的目標之後，原先那初得倚紅樓之後，心中竊喜左擁右抱的小心思也淡了不少。
看見自家老爺走了進來，青霜趕緊起身：“老爺累了吧，奴家這就去打水給您擦擦臉。”說話間正要出去，姜田連忙叫住了她：“不忙，咱們說說話。”
幽蘭一聽，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站起身說到：“那老爺和姐姐聊天，奴家先回自己的房裏去了。”
“你也別走了，坐那邊一起說吧！”
聽他這麼一說姐妹倆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姜田要幹什麼，但想到二人同在一屋，難道說……
姜田看着她們想了半天，本來挺熟悉的倆人，現在卻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直到看得兩個女人心裏直發毛，也不知道他盯着這麼久在看什麼。
尋思了半天，姜田發現自己不開口的話，還是無法打破這個僵局，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作為一家之主的他要是不發言，那別人也不能隨便說話。
“說起來我應該向你們道歉！”
他這無厘頭的話剛一說出口，清幽姐妹都楞了一下，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縈繞在心頭，能讓老爺向自己道歉的事情是什麼？難道說他要拋棄自己了？還是要當做人情送給哪個官老爺當小妾？
姜田還在糾結着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也沒注意她倆的表情，只是自顧自的說著：“我原先答應過你們，凡是我姜田的女人，都是我的正妻，可是這麼長時間以來，自覺食言有些難以啟齒……”
聽到“食言”二字一瞬間百感交集，讓她倆都有些天旋地轉，幽蘭更是差點哭了出來。難道說自己在夢中一般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這個美夢到了睡醒的時候了！這倆姐妹越聽越不是滋味，只覺得萬念俱灰，雖不至於尋死覓活，但也知終究逃不過自己的宿命，青霜張開嘴只吐出了頹唐沙啞的嗓音，打斷了姜田的話：“敢問老爺，可是嫌棄我倆，早已是殘花敗柳，不配常伴左右！”
才剛注意到氣氛不對的姜田，抬起頭注視着她們，卻只見剛才還溫婉中略帶點嬌羞的倆人，如同一夜白頭的伍子胥一樣，雖然沒蒼老到那種地步，可明顯感覺到好像整個人都已經佝僂了起來，形容枯槁的完全沒了生氣。
“我什麼時候說過嫌棄你們了？”姜田知道她們肯定誤會了什麼，趕緊糾正道：“我若是嫌棄你們又怎麼會帶在身邊，但是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沒兌現當初的諾言給你們一個妻子的名分，又礙於我爹的意思，不和表姐完婚，便不能娶別人為妻，所以很是過意不去。”
聽了他的解釋，就好像神遊天外的魂魄又飛回了自己的軀體，死死攥緊自己衣角的青霜慢慢的鬆開了手，緊繃的神經突然就鬆弛了下來。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的幽蘭則“噗”的一聲沒忍住，趕緊抬起胳膊用手背擋住嘴，卻怎麼也止不住眼淚順着臉龐滑落。
“你們！”姜田見狀趕緊站到她們身前，本想再多解釋幾句，可最後卻一左一右將她們同時摟入懷中，此時千言萬語都不如讓她們依偎在自己身上痛哭一場。
姜田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看着泣不成聲的二女，他這才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與這個時代是多麼格格不入，對於她們來說，情是個什麼東西？風月場上無真情，哪個姑娘要是動了真心十有八九會萬劫不復，說不准她們倆也是弄情的高手，有錢的來了自然是公子、情郎的叫着，沒錢了誰還理會當初和你的海誓山盟？她們會在乎這個名分？她們根本不敢奢望名分，只是在自己這裏過慣了“做人”的日子，她們害怕回到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
作為倚紅樓里唯一和自己有夫妻之實的倆人，若不是早早的就開始接客，恐怕才名不會比心月、玲瓏要差多少。本來諸女之中她們最是有利，但其實她們的危機感也最是深重，畢竟早已不是完璧，不能與那些還未梳攏的姐妹們比，就這樣小心翼翼的過了一陣，發現自家老爺除了同一開始一樣待自己相敬如賓之外，卻因為工作繁忙根本沒時間摘花捻柳，幾個最有希望的女人都沒能更進一步，後來孟大丫這個未來的夫人進門，也是個能容人卻不好矇騙的人精，只要自己不抱着非分之想，這輩子恐怕也能有個好歸宿了。
直到老爺外放，大多數姐妹見自己沒了希望，也都拿了銀子散了。除了心月、玲瓏這幾個有半個官身的，卻又因為尚未出閣不能前來侍奉之外。能貼身照顧老爺起居的人自然是非她們莫屬。按說自己已經沒什麼可擔心的了，直到這不爭氣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之後，她們倆的危機感簡直比以往更甚。
聽到哭聲的孟大丫隔着門縫張望了幾眼，看見姜田就站在那裏，兩隻手攏着並排坐在凳子上的兩女的肩膀，任由懷中人啜泣着，雖然看不見表情，但也知道大概出了什麼狀況，定是自己這表弟說出了什麼引人誤會的話，這時只好安撫作罷，想着想着，她也不覺有些黯然神傷，像是觸動了某種心事般嘆了口氣，搖着頭走開了。
以前的姜田其實也沒自戀到認為清幽姐妹是真心喜歡自己，無非是想有個依靠罷了，但不管怎麼說自己這個世界的第一次交給了她們，只要對方願意，跟着自己一輩子也是沒問題的。後來聽孟大丫提起懷孕的問題，才意識到她們對於自己的看法其實一直都停留在傳統的觀念之中，就怕因為無法生育，最後落個始亂終棄的下場。他這才想着來解釋一下為什麼還沒給她們妻子的名分，沒想到差點弄巧成拙。至於後面發生了什麼，自然是一夜無話……
怎麼可能一夜無話，還沒能完全解開心結的兩女，這一晚上自然是極盡平生所學的侍奉姜田，直到仨人累癱在床上之後，姜田才問起劉府的藥效怎麼樣，他也關心這種傷了根本的病症能不能在現有的醫療體系下治好。而得到的回答是，經過這幾個月的藥物治療與食物調養，兩女的身體正逐漸恢復，以至於以前亂七八糟經常不來的大姨媽，也逐漸恢復了起來。這也是因為之前不再服用那些損葯的原因，讓她們的身體得到了一定的恢復。
躺在姜田身邊的青霜有些慵懶的說到：“老爺有所不知，除了吃藥之外，劉家的大夫還要我們經常食用牛羊的鮮奶，妾身還好些，只是妹妹吃了必然腹瀉，可為了能早日為老爺開枝散葉，每天也是兌了水堅持喝下去。”
姜田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這是通過食物來調整維生素和雌性激素，還別說真有一定的科學道理，只是大夫未必知道什麼叫激素和維生素。
“喝不了牛奶就不必強求，其實喝豆漿與每天吃魚也是一樣的，最好是海魚！好在這裏離海不是太遠。”努力回想着生物課上的知識，他自言自語的說道：“怎麼給魚保鮮呢？”
第二天一早，姜田精神抖擻的投入到了新的工作當中去……才怪！事實上因為折騰的太久，上任以來一直以勤政愛民著稱的姜大人罕見的睡過頭了，等他醒過來之後，就聽見孟大丫在門外埋怨清幽姐妹，隱約聽到什麼下不為例的話，再這麼不知節制就動用家法云云，聽得姜田直想笑，不過他的心情很好，因為他昨晚受到啟發，想到了一個適合本地發展的新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