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篝火夜話

第17章 篝火夜話

關門洞開,帶着滿腔怒火,昂藏巍峨的漢子扛起修長的朴刀,在路旁平民們驚詫的目光中,帶領着麾下的唐騎席捲出了城關。

“老友,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蘇烈攥緊了韁繩,最初他與阿史那先亦敵亦友,他是來自唐朝世家的貴族子弟,而對方也是北夷人中的王族,兩人皆背負着靖邊的使命也都有着各自文化系統中最優秀的教育。

他們互相敵對十數場,最狠的時候甚至在草原連續廝殺三天三夜,餓得滿肚子草根,嘴裏含着狼血,險些扣着對方的喉嚨將其親手了結。

然而最終當他們聲嘶力竭地發出咆哮,狠狠掐着對方脖頸,咧開猙獰的唇齒瞪視對方那狼狽的面孔時,卻不約而同地停手了——這樣的爭鬥沒有意義。

自那天起,兩人漸漸達成共識,並在這十年來漸漸找尋出了一條和平之路。

只可惜今天,和平被背叛了。

蘇烈已經是第一時間內出兵了,然而等到蘇烈帶兵回到關市的時候,昔日繁華的市集已經徒留廢墟與硝煙,被**的婦女,砍殺的男人,殘破的軀殼,灑在地上被點燃的帶不走的布帛糧食......

正如之前所說,任何征服都無所謂正義。

基督徒一手拿火槍,一手捧着聖經征服了印第安,印第安此後,十不存一。

十字軍高舉白底黑十字的旗幟,高唱着聖歌,征服了耶路撒冷,在艾克薩清真寺屠殺了七萬人,成堆的頭顱和手腳,在城裏大街小巷和廣場上,到處可見。

那是地獄。

而這裏現在也同樣是地獄。

濃郁的血腥氣刺激得戰馬發出不安的啼鳴,蘇烈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滾燙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滾滾流出,用語言甚至都無法描述出此刻蘇烈心中的震撼以及......悲哀。

他知道從今天開始,和平再度被打破了,曠日持久的戰爭即將再度展開,生命將會成為整個西域最廉價的血肉磨盤中的渣滓。

滿身鮮血的倖存者恐懼地望着蘇烈,他支支吾吾,發出瘋狂的嘶吼:“惡魔!不要過來,惡魔!”

沒錯,唐軍對他們而言就是惡魔。

一名唐騎捂住了眼睛,淚水止不住:“這裏是地獄。”

另一名唐騎哭泣不止,在這裏他有很多朋友,曾經他們共飲馬奶酒,載歌載舞,共同奮鬥,這一座座關市的每一草每一木都是他們雙方親手組建起來的。

“為什麼......”蘇烈目齜欲裂,他大步衝進廢墟,質問着那些還沒離開的唐軍,“你們瘋了嗎?”

一名士兵見蘇烈穿着折衝都尉的鎧甲,有些訥訥地停下了搜刮的手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一名小隊正眼睛裏都被金閃閃的光彩所佔據了,聞言只是揮了揮手道:“監軍大人有令,蕩平關市戰利品自取。蘇將軍你來得太晚了,沒有出到力,這些戰利品可不能分給你。”

一些唐軍嘻嘻哈哈起來:“這些西域羊實在太好宰了,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防備。”

“這下賺大發了,哪怕統統折了銀錢回家,也能置辦好幾十畝地了。”

蘇烈失魂落魄地推開了擋在他身前歡天喜地盤點戰利品的士兵們,在他們看瘋子一般的目光下大步飛奔躍上了坐騎:“我們走!回城關!”

“將軍,我們不去提醒.......”一名唐騎問道。

蘇烈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那名唐騎激動道:“只要我們夠快!”

“夠了!”蘇烈怒吼道,“無論怎樣,一切都無法改變了。”

“戰爭即將爆發。”蘇烈的眼睛裏滿是沉痛,“和平已經終結,就算我們趕到,我們難道就能阻止其他唐軍了嗎?既然不能,那我們去了有什麼用?和他們打?背叛朝廷?背叛大唐?”

蘇烈縱馬狂奔兒去,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堂堂一個折衝都尉,居然脆弱到了這種地步,他已經背叛了朋友......現在他不能背叛國家。

“準備迎接戰爭!”

.......

李白騎在黑鬃身上,一行近五十人魚貫進入了這座緊鄰長城第一道防線建造而起的城鎮,越過一片高高建起的塔樓,一行人向上攀行着,不多時便要到那片破敗的營房了。

“住多少人,就收拾出來多少屋。”

“沒人知道那些屋子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反正從一開始,花都尉就讓我們住在那兒了。”

“反正那麼大一塊地,也根本用不完。”

“咱們這邊窮,往北都快靠海了,也沒什麼部族居住,六大關市跟咱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有一個很小的,很偶爾會開放在城內的關市,到時才會熱鬧些。”

李白正和長城守衛軍派出的嚮導聊着天,突然一個少年斜刺里衝到了李白的馬前,嚇得他猛然間一拉韁繩,險而又險地沒有將其碾於馬蹄下。

“弟弟!”

他的身後猛然間跳出來一個纖瘦的高個子少年把他拉了回去。

“抱歉軍爺,驚了你的馬。”高個子少年有些局促地將小少年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長耳朵的人?”李白微微蹙眉,注意到了對方長長的黑髮中隱藏的一對獸耳。

他跳下戰馬,蹲下去,俯身撿起了一隻木雕,與少年的形象很貼近,手藝有些粗糙,但仍然不失為一件精巧的小玩意兒。

“這是你掉的吧,拿好了,下次小心點。”

“他們是魔種混血兒。”張奚在一旁解釋道,“最近因為花拉子模人放出的魔種,大人面對這些人理應謹慎些。”

【好萌!】

【毛茸茸的好想摸一摸。】

【這尼瑪不就百里兄弟嗎?】

【神特么蹦出來個路人就是百里兄弟,路上你們又不是沒見過長耳朵的人。】

【不過還真挺像的,就是發色不一樣,都是黑的。】

【百里守約是白髮,弟弟是紅髮,應該不是他倆。】

“謝謝軍爺。”高個子少年接過木雕,連忙拉着弟弟大步離開,一邊走還能聽到兄長訓斥弟弟那寵溺而又擔憂的聲音。

“放心,張奚。”李白笑了笑,這一幕令他很溫暖。“帶兄弟們去安置吧,我去趟折衝府,見見咱們頂頭上司。”

他說著將馬韁丟給了嚮導,向折衝府走去,還未離得多近,便看到一員英姿颯爽的女將背負巨劍先他一步大步走進了折衝府。

“將軍!”李白抱拳一禮。

“你是誰?”女將回頭打量着李白,額前微卷的黑色長發被她撩了起來,隨手從水缸里舀起一碗水大口灌下,“新來的?”

【哇,花花好美!】

【這是哪個演員,我不認識啊。】

【我感覺......我好像戀愛了。】

【不行,容我嬌喘三分鐘。】

李白點了點頭,感覺身體不自覺有些僵硬,道:“這有鎮守使的令牌。”

女將軍接過令牌打量了片刻,點了點頭,隨手便丟回了李白手中:“姐就是這兒的折衝都尉,聽說你也是自願來守長城的?”

李白點了點頭,對方的氣場很強,從一開始便將他壓倒了最低點。

當然這也是主場優勢,自己要是在自己家裏想必也會如此隨意。

花木蘭靠在了一張破舊的木桌上,仔細端詳道:“看上去樣子還不錯,只希望你本事也能不錯些,否則來即是添亂了。”

“戰爭已經爆發,我們與北夷十年的和平已經被打破,而這都歸結於那個蠢貨的自作主張!”

她嘆了一口氣,懷抱頭盔,拂了拂身後湛藍色的披風,大步走進了折衝府。

那個所謂的“蠢貨”,李白猜想或許便是那位御史台的監軍。

“花拉子模人放出的魔種把北夷人當做食物;監軍派出的唐軍把關市當做予取予求的寶庫。北夷人快活不下去了,他們就要重操老本行。”

“接下來的日子小心些,但願你能活到成為一個真正的長城守衛軍。至於你帶來的那些人不用擔心了,從今天開始,他們就統統都要去給姐修長城......”

女將軍肆意的聲音從前方飄回來,顯得懶洋洋的,是囑託,但自有其霸氣側露,不容更改的堅決。

與此同時,在李白的耳畔,主線任務二正式發佈:成功抵擋接下來十日內,所有敵人的進攻,並成功存活至第十天黃昏。

李白微怔,喃喃自語道:“真正的考驗就要來了啊......”

天色漸漸黯淡,營地里燃燒起了一堆堆篝火,李白隊伍里的兵痞們被統一安排到了一起,不能隨意走動。唯獨他和兩個隊正沒有受到限制。

黑暗中,背負着大劍的少女高傲地一隻腳翹起,放在城門樓上,一隻手則指向了黑暗中,遠方的山坡上,那一道似乎從未出現,卻又一直潛行於此的身影。

“阿薩辛的刺客?”

“倘若正面搏殺,像你這種貨色,姐一刀就能將你劈成兩半。”

與對方的無數次交手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他從來不敢與她正面相搏,但在其後,就像冰冷的幽靈,隨時都有可能製造殺戮,這種讓人根本捉不到手的感覺真的令人很不爽。

花木蘭扭過頭,目光無聲息地與對方在空氣中碰觸了一霎,緊跟着那遠方潛藏的幽靈便消失不見了。

花木蘭冷冷一笑,拔出鋒利的雙刃一筆一劃在城磚上刻着......

突然花木蘭眉頭一皺,不露聲色地掀起戰袍,遮住了那塊城磚,道:“你怎麼上來了?今夜你第一天到,不必當值。”

黑暗中,一道白衣身影漸漸走上城頭,他托着一個酒葫蘆,臉上帶着意味難明的笑:“戰爭已經爆發了,從今天開始。”

“哦?這很值得開心?”花木蘭問道。

李白笑了笑:“不值得開心,但值得警惕。”

“那你還笑得出來。”花木蘭搖了搖頭,“下次還是穿盔甲吧,西域的箭手很厲害,可能你剛剛還在跟我說話,待會兒你的腦袋就被射穿了。”

李白縮了縮頭,在女牆之後坐了下來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明天就要死,今天也要笑着過下去啊。”

“你倒是洒脫,拿酒來。”花木蘭伸出手,表情愜意地盤膝坐在地上,她結果酒葫蘆,毫不矯揉造作地往口中傾倒着酒水,香氣頓時一盛。

“唔——酒不錯啊。”女將軍發出了一聲愉悅的呻吟,倦怠地倚靠在後面的牆壁上。

李白攤了攤手:“以後可要仰仗都尉了。”

花木蘭拍了拍胸口,臉頰泛起一絲沉醉的微紅:“包在姐身上。”

李白笑道:“那我先下去了。”

花木蘭擺了擺手:“去吧去吧。只要你是姐的人,就能跟着姐一起活下去,只要你不背叛,不作逃兵,以後做什麼都能仰仗姐。”

“你倒是豪氣。”李白苦笑着搖了搖頭,自今天開始,他終於徹底在長城紮下了根。

只可惜目前,他雖然有了一條大粗腿可抱,但面對即將到來的局勢,仍然有種危若累卵的感覺。

他有些迷茫地回過頭,仍然能夠看到那緋紅的身影倚靠在昏暗的篝火旁,一筆一劃雕刻着什麼東西——雕刻在城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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