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朝發襄陽暮看花(一更)
“混瞎想些什麼?”
君洛察覺她鬱鬱寡歡之色,愛惜地揉了揉她髮絲:
“不過是尋常家書,君無雙轉託了那人帶了來,我也順帶問候了他幾句。”
他輕笑道:“便是要走,也是要攜上你一道的。”
顧昭和只覺自個心多,勝以往百倍。
不由得羞惱,這君洛竟讓她牽心動腸到如此,向里側背過身,悶悶道:
“誰稀罕,你自去你的,誰又瞎想了。”
君洛最見不得她這心口不一的行事,忙一個餓狼撲食似的,撲上去,將她一張軟軟的小臉搓捏地像白麵糰兒似的:
“說實話,你稀不稀罕?”
顧昭和被他揉來捏去,口齒也不清了:“不……稀罕。”
君洛眉一挑,一把掀了她裹在身上的錦衾,便撓她胳肢窩,呵她痒痒氣,一面笑道:
“你再說,稀不稀罕?稀不稀罕?”
顧昭和平生最怕癢,便是有貪耍的貓兒跳上她腿,她也癢得很,那禁得住他這般作弄。
當下咯咯笑不住,上氣不接下的,快要背過氣去。
她亂晃,可她滾到左床榻,那雙手便跟左移,她貼到右邊去,那手又貼上來,顧昭和是怕他了,忙擺手:
“停,停,我稀罕的!”
君洛停了手,可手依然未收回去,只正正地停在顧昭和胳肢窩上頭,還作勢撓了兩下:
“聽着像是敷衍話。”
顧昭和眼裏尚有方才笑出的淚,晶瑩地垂掛在睫毛上,她驚得變了聲:
“使不得!我未敷衍,當真是稀罕的,千真萬確,做不得假的,你別撓我!”
君洛受不了了,輕俯下身,低低笑得直不起腰。
墨似的長發輕動,斜長的眉下,是轉盼生輝,含笑多情的鳳目,他白衣簌簌亂顫,未傷他一分容姿,反而多添了人氣兒,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生死漠然。
君洛笑了許久,堪堪才停住,輕將顧昭和擁入懷。
他的小姑娘,怎能這般惹人愛憐。
……
又鬧了一會子,方稍作歇息,顧昭和正好睡,卻被君洛推了推。
她這才不情不願地醒了,只是仍體困身乏,眼也不願睜。
君洛笑看她:“莫再眯着眼了,待會子又瞌睡蟲上腦,入了夜,反倒輾轉難眠,睡不安穩了。”
顧昭和強睜了眼,朦朦朧朧地盯着他,仍無精打采。
君洛心頭好笑,聲音卻愈發輕柔:
“我先前打外頭回來,瞧着你在埋頭寫畫,隱約一見,是樓宇模樣,你可是有什麼打算?”
顧昭和這才精神一振,忙披了件厚毛衣服,拉着他往桌前一坐:
“你瞧瞧,我這想法,可行不可行?”
她是清雅慣了人,甚少有這般興高采烈,眉眼唇間皆漾着笑的模樣。
君洛知她是興上頭,也生了幾分趣味,笑着將紙拿着,細細地看,片刻他訝異道:
“你想開個食肆?”
不怪他訝異,重農輕商,是天下風氣,富貴人家縱然有良田鋪子,那也是挑了精明能幹的下人經營去,何須自己操勞。
昭和是金枝玉葉,最尊貴的女兒家,非但不鄙夷商人微賤,還甘願成坐賈行商之輩,好生稀奇。
顧昭和微微一笑:
“原備着開個酒樓,只是酒樓規模甚大,恐自個無經驗,不善經營,便先從食肆做起。”
她不好高騖遠,又有自知之明,君洛聽着,自是點頭的,又好奇道:
“怎的突然有了這念頭?”
顧昭和輕嘆道:
“說來,竟是瞧見陳斯年行事,方得了這個主意,他那知春樓,是聲色花柳之地,最易使人露相,說出掏心窩子的話,他藉著那樓,也不知打聽了多少深宅大院的秘事,又因知春樓做慣逼良為娼等沒良心的事,私下也替他做了不少臟活。”
她靜靜敘道:
“我便想着,若我有一二產業,能替我打聽打聽京中動向,或官宦家中隱秘私事,都是於我有助益的,可思來想去,無論是妓院,青樓,還是賭場……不是壞女子清白,便是引人入那歪門邪道,我是不願的,獨有食肆酒樓好些,酒足飯飽,也是不拘言談的。”
君洛輕笑:“想法極好,再深的可有想過?若論陳國酒樓食肆,有太豐樓獨佔鰲頭,其次便是春風樓,春和樓並肩,這三家規模宏大,單是這京城裏外,太豐樓數十家,春風與那春和樓各有八,你又無根基,想嶄露頭角,開闢一方天地,難得很。”
顧昭和笑道:
“我早知你是要潑我冷水的,特特地準備了充分,這三家各有特點,獨一樣,三家皆是,便是極愛紛華靡麗,酒器碗盞,或金或銀,鋪張得讓人咂舌。”
君洛見她還有話,只含笑凝着她,聽她細說。
顧昭和便又道:
“我也不與他們比闊,便是有心比,也比不過,他們是百年積下的家財,我雖嫁妝頗厚,比起他們,那是細草對上繁木,不值提的。”
君洛略略一思:
“如此,你只好另闢蹊徑,投新,投巧。”
顧昭和撫掌笑道:“你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我倒有一點比他們好些,多讀了幾本書,其中有些異域志,儘是外邦風土人情,我照搬許些,將那東瀛,朝鮮等的吃食,玩法用在食肆里,你道新鮮不新鮮?”
君洛笑道:“很是新巧。”
顧昭和聽他贊同,笑開了:
“只是不能全是異樣玩意兒,陳國自詡上國,若皆用異邦飲食,反倒惹人厭棄,到底要以陳國風俗習慣為主,幸而陳國幅員遼闊,各郡縣有各郡縣的特色,有許多,陳國京內人,是聞所未聞,我若撿些奇巧吃法,也不離‘新鮮’二字。”
君洛一面聽着,一面點頭,展顏笑道:
“你這番思慮,真真周全。”
他說著說著,突地眉頭一皺:
“我方才忘了,有一處,不知你曾想過與否?這些異域風光,堆在一處,會不會雜了?一棟酒樓,一間是民俗風光,另一間又是扶桑景情,瞧着有些突兀,反倒不美。”
顧昭和輕輕笑:
“我如何會沒想着了,你聽我,與你細細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