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素雪曉凝華(二更)
“姑奶奶說了,饒我苟大賤命的。”
苟大惶惶然地叫喊。
顧昭和冷冷一笑:
“我本就不備着殺你,方才那番動作,只是為激你的話,像你這般不顧旁人好活,自個貪生惜命的,須得讓你受受瀕死的滋味,方才會實言交代。”
她睨着他,只當睨着骯髒臭蟲似的,好生輕賤:
“殺你,一刀的事,於你,太輕易了。”
話說著,苟大隻覺周身通寒,他倒吸口涼氣。
原是一大桶井水,直直地將他從頭澆濕到尾。
苟大冷得齒牙直顫,仍存了一分僥倖。
這公主瞧着,是想折磨他。
若僅是這般手段,他苟大還能受住。
正胡思亂想,那幾人已拖着他,向門外行去。
苟大忽覺不妙。
外頭正是玉樹瓊葩堆雪,最是天寒地凍的,幾人只把他往那最嚴雪結冰的地拖去,再往地上一丟。
面朝地,背朝天。
苟大驚恐瞪大眼,想掙扎,可他穴道未解,只能任人擺佈。
他睜眼瞧着,自己周身漉濕,一觸到那嚴寒,馬上與冰雪合做一處。
他想怒罵,更想求饒,可剛剛張嘴,舌頭正觸到那冰上,被粘得死緊。
周身的寒意,刺骨,刺痛他五臟六腑,他喉嚨里不住翻滾着哀嚎。
那岳國公主,是想生生凍死他?
也是,這般凍幾刻,就算不死,也去半條命,手腳也該壞了。
真狠,苟大又恨又懼。
那該被萬人騎的賤貨,該被打耳光扇死,用鞭子抽死的賤貨,真狠……
他苟大,向來是個會忍辱負重的。
但凡他不死,但凡他有一口氣在,必定要向那賤貨討他今日苦楚!
苟大惡狠狠地想着。
一大桶一大桶的水又朝他潑來,他身上結的冰愈來愈厚,直成了那大冰坨子。
苟大頭暈,便藉機閉眼,只裝作昏死了。
想着好歹讓那些人停手,最好是不管顧他,一走了之。
他那老母,臭娘們,便可將他弄出去了……
他突地一聲慘叫!
何故能出聲了呢。
原是有人提着他的脖頸,竟硬生生地將他從冰上撕扯開。
他的皮肉,舌頭,本緊緊黏在冰上,如今猛地一拉扯,竟撕下一大塊皮肉,他周身上下,如今血肉模糊,少有好肉。
苟大痛得直抽,可還未等那痛緩緩,身上又被澆了涼水。
新傷遇水,痛更添百十倍。
苟大惶恐大叫,可他又被丟到冰面去。
這下子,傷口更是刺痛,血水很快又成冰,銼得他痛不欲生。
他大口喘氣,痛稍稍麻木的時候,又被人猛力提起。
又是一層皮。
周而復始。
“你苟大,喪盡天良,讓那麼多妻離子散,他們心中之痛傷,無異於鑽心剜骨,你早該嘗嘗這被剖皮抽筋,不似人的滋味。”
顧昭和留下這句話,便與君洛先往知春樓尋去了。
留下的幾人將苟大折騰得去了大半條命,又往他身上嚴嚴實實澆了幾大桶水,方罷了,只留他獨自等死。
苟大趁他們一路遠了,才敢扯着嗓子,撐着最後一口氣,奄奄一息地嘶啞道:
“救命,救……命。”
“吱……”
柴門應聲開了。
隱約見着是個格外瘦小的女孩兒。
“死,妮子,沒長眼,還不快來,還不快將我身上的冰都刨開!”
苟大微弱叫道。
女孩兒面黃肌瘦,神色麻木,她僵直地走過去,蹲下,從他頭開始,慢慢地將他從冰上撬開。
她力道小,又因存了故意,動作格外遲緩。
苟大隻覺這慢條斯理的扯他皮肉,竟比猛力之下更不好受,當她是心疼他這當爹的,便嘟囔道:
“死丫,和那死娘們一道,都是沒眼的,你還不如一氣將我拉扯起來。”
“咚!”
他的頭又重重地磕下冰上,溢出的血又很快凝住了。
苟大勃然大怒,若不是他不能動彈,只怕早跳老高,提着鞋底子抽這賠錢討債的小賤貨的臉。
“你……”苟大突地便愣住了。
女孩兒黑眸陰沉沉地,盯着他,像極了餓狼崽子
她猛扯着他的頭髮,像苟大往常抓扯她,她娘,她奶一樣,用力得抓扯下幾縷,再揪着餘下的,狠命將他頭往地上撞。
一下,兩下……
苟大頭被撞得猛響,又痛,又冷,他只覺頭昏眼花,腦子連同血水,都被瞧了出來。
他想大吼大叫,可禁不住女孩兒撞得太急,他連半個字都喊不出。
只聽着女孩兒放開嗓子,脆生生地:
“娘,奶奶,爹他沒氣兒了。”
弒父的雜種!苟大惶恐不安。
他還活着,他還活着!
又聽得茅屋裏頭有蒼老聲傳來,是他老娘,聽着便是老淚縱橫的:
“死,了?!”
娘,娘不會不管顧他。
苟大起了一絲希望。
“死了,便好,老天有眼,可收他去了。”他老娘顫顫巍巍地道:
“不知哪裏的野鬼雜種,投身到我肚子裏,禍害了這麼多人,早該絕命了。”
苟大心徹底寒了。
又聽得他那臭娘們放聲大哭:
“可算死了!”
只可惜,這話他再聽不到了。
那幾人尋着顧昭和與君洛時,兩人正扮了夫妻,要了與知春樓遙遙相對的客棧上房。
冬青玉容幾人皆已救出,幸而他兩人去得急快,她們倒未遭什麼大磨難,只是受了許些嚇。
唯有玉容可憐些,因她會功夫,自然是最受提防的。
君洛顧昭和去時,她被迫服了好幾軟骨散,又被鐵條鏈子困着,如今歪倒在床榻上,昏昏欲睡。
其餘幾人,隨着顧昭和君洛,一同向窗外凝去。
正是那知春樓方向,衝天火光,噼里啪啦地,燒得塵灰亂散,漫天雪俱黑。
有人高叫:
“救火,救火!”
顧昭和側頭,向君洛輕問道:
“可有人死傷?”
君洛手一動,是枝不起眼的竹笛,他輕輕吹了三兩下,即刻有人從窗戶躍進來。
采璇五兒沒見慣,皆驚叫。
“回主子話,除了那看守護院死了幾個,其餘的都好,有十幾個被火略略燙了,可也輕微,敷幾天葯便也不傷顏面。”
他頓了頓:
“還有一些姑娘,趁着這亂,倒也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