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不避讓（4000字）
鍾老爺子年少的時候，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性子。
他爭強好勝，更喜歡擁有無數的金銀，所以也經常冒險跑到邊境去做生意。
鍾家的家產有不少都是他和家族裏的人拿性命換回來的。
鍾老太太還在的時候，時常對丈夫說，金銀這種東西夠用就行了。那時的鐘老爺子認為妻子不過是婦人，見識太過於短淺。
可也是因為妻子的建議，鍾家才免了一場災難。
鍾家拿了銀子給朝廷，並拒絕了要官位。
等鍾老爺子意識到妻子的重要的時候，妻子已經沒了，剩下了一個女兒。
他並不是什麼痴情的人，也曾有過通房和妾室，可惜她們想要的都是銀子，私下都是為了從他身上得到東西。他還記得那個叫若蘭的小妾，長的真的跟朵蘭花似的柔美好看，可她卻對他說，讓他繼續去沙漠裏做生意，能讓帶上她的家人自然是最好了。鍾老爺子那時良久無言，他記得自己曾和若蘭說過，自己差點死在沙漠裏的事情。
那夜他從若蘭的院子裏出來后，去了祠堂看着妻子的牌位，一時有些茫然了。
也是從那日開始，他開始專心撫養女兒，可惜卻養出了一個太過於懦弱的孩子。
鍾老爺子看着眼前的景瑟，覺得景瑟的容貌和鍾善有那麼一點相似，瞧着都是軟軟弱弱，純善的像是清晨最明亮的露珠一樣，沒有半點的灰塵。但是，鍾善是真的不知人心是多麼的可怕，而景瑟卻是明白的，景瑟能很好的處理好很多事情，而鍾善不能。
“鍾家拿的出來這些銀子。”鍾老爺子說，“只是這個人要銀子而不是銀票，所以需要一陣子了。”
在錢莊裏兌換大量的銀票，如果要的很急的話，其實需要不少的日子，還會少兌一些。而且這個事情，信中的人顯然是不想驚動太多人，所以給了鍾老爺子足夠的時間。若是鍾老爺子這個時候做的太明顯，這個人怕是會不高興。雖不至於會要了鍾明玉的性命，但是卻會讓鍾明玉受傷。
“這事，的確得先瞞着所有人。可是，就怕高大人還會給你添亂。”景瑟絲毫沒有避諱的說出了高若虛的名字，“我會再去查明玉的下落的。”
鍾老爺子笑了笑，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樣，“你不用覺得為難，若是明玉沒了，這也是她的命。其實，我現在也沒多少日子了，而在很早之前我就安排好了其他族人的後路，所以這些銀子能換明玉回來，這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
鍾老爺子說到這裏頓了頓，“就送到北境或者西南軍營吧！”
景瑟有些錯愕的看著鐘老爺子，“您……您不必如此。”
“我知道你這個孩子在想什麼，我這不是為了你。”鍾老爺子搖了搖頭，趕緊解釋，“我是真的希望大燕能好好的，不要再起兵亂了。”
這次來威脅鍾老爺子的人，要這麼大一筆銀子，目的其實很明顯了。但是這信函里的話語，又有些證據是導向了齊王……若是信函里沒這些誤導，或許鍾老爺子會真的懷疑是齊王的部下，想要救齊王所以才會如此做。但是越是誤導他，他就越不相信是齊王做的。
在這件事情的後面，還站着一個外人。
“你讓孫管事去查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答案。”鍾老爺子想到這裏，也記起了景瑟從前的提醒，“明玉身邊的兩個孩子，都是高若虛派來的。可笑的是，我這些年居然沒察覺。她們佩戴在身上的東西，也是高若虛賞賜的。”
“你知道為什麼會讓你發現她們佩戴的東西嗎？”鍾老爺子問景瑟。
景瑟想了想才說，“雖是家醜，但是我想這件事情，老爺子你肯定有所耳聞。我有一個表姐叫張含玉，她在長寧伯府折騰了很多事情，她害死了我的三哥，還製造了一場瘟疫。”
“瘟疫？”鍾老爺子一臉錯愕，“不是齊王做的嗎？”
鍾老爺子自然知道張含玉和景從安的事情，他聽聞跟這個消息的時候，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他也曾見過景從安這個孩子，在記憶里這個孩子一直很沉穩老實，可是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背棄了家族。更重要的是，差點還毀了家族。
當時他還以為自己糊塗了，聽錯了消息。
可後來景從安死後，他也從蛛絲馬跡了聽到了不少讓人震驚的事情。
景家瞞不住這些事情……
只是關於瘟疫的事情，他還當真是不知道。
“是張含玉和齊王一起謀划的，但是主意卻是張含玉出的。”景瑟繼續說，“張含玉是齊王的人，身上不少東西也是齊王送來的。而明玉身邊的兩個小丫鬟，身上的東西和張含玉身上的東西是一樣的。從前我礙於家裏的事，不好直接言明，如今卻也不好再隱瞞下去了。”
“她們其實壓根不知道這些首飾和玉佩是有什麼含義的，怕是有人唆使她們戴上的。故意戴給我看，是想讓我誤以為是齊王的人接近了她們。”
鍾老爺子苦笑，“是高若虛。”
“他說，喜歡這些首飾，所以她們就一直戴着。”
景瑟絲毫不意外，“原來如此。”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帶走明玉的人絕對不是齊王的人，那麼……”鍾老爺子看着景瑟，淡淡的問，“四小姐認為會是誰呢？”
景瑟苦笑，“老爺子心裏不是有數了嗎？”
鍾老爺子閉上眼，一臉苦澀，“我只是有了六七分的把握，卻覺得有些疑惑。”
“一個人能在多次事情里置身事外，這其實也是一種本事。”景瑟說，“老爺子心裏既然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問我呢？”
過了許久，屋內都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似乎在這一刻落下針，都能聽到細微的動靜。
半響後景瑟說，“獻王，陳家，程家，你都要提防。”
鍾老爺子深深的抽了一口冷氣，“嗯，看來我還沒老糊塗，是真的猜對了。”
其實，鍾老爺子對這些事情的並不太敏銳，他會覺得獻王有二心，還是因為獻王曾經和高若虛有過來往，雖然並不多，但是卻有聯繫。也隨着這條線，他也發現了這所謂的古氏，其實也曾在獻州出現過。
若是平日裏，他壓根不回去察覺這些。畢竟獻州是個富裕的地方，古氏出現並不奇怪……
可當所有的一切都聯繫到一起的時候，那麼就太過於偶然了。
景瑟提醒了他，而他也逐漸察覺到了真相。
“昨兒，陛下身邊的人來找了我，說是問我關於太子的想法。”鍾老爺子睜開眼，看着景瑟說，“我……選了小太孫。”
這消息讓景瑟又一次怔住了。
“小太孫？”她帶着試探的語氣問，“是……”
“施宏。”鍾老爺子說，“我同陛下提了他。”
景瑟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麼早的情況下，聽到昔日大燕新帝的名字。
當初經歷過逼宮又差點死掉的新帝，如今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
“你是不是覺得他還太小了，成不了什麼事情？”鍾老爺子搖頭，“他比他父親聰慧多了，只是這些年來不敢太出眾。而且，他年紀小也是好事，若是年紀太大，會成為不少人眼裏的眼中釘。”
“不過，我也只是和陛下提了我的想法，而不是全部。”
“這事，你記得回去后和你祖父提起。”
大燕的商人在大燕朝的地位其實並不高，而鍾家是因為一直忠心耿耿，而且知道退讓所以在定燕帝的心裏，一直有着不錯的位子。這次齊王謀反，鍾家也在其中幫着定燕帝實施這個計劃，導致了鍾明玉丟失。其實，若齊王不謀反，那麼或許高若虛就不能趁亂帶走鍾明玉了。對於鍾家，定燕帝是有歉意的。但是這個歉意，不至於讓定燕帝真的認為鍾家是完全可靠的。
所以景瑟猜不明白，為什麼定燕帝會來找鍾老爺子。
但是鍾老爺子的答覆，定燕帝肯定是滿意的。
太子去世后，文臣們不顧定燕帝還病着，就開始寫摺子懇求定燕帝重新立太子。
定燕帝膝下的皇子們也蠢蠢欲動，恨不得做下一個太子。
定燕帝剛失去了兒子，還在失望的情況下，卻被文臣們這樣對待。雖然文臣們的做法沒錯，卻也太無情了一些，這也導致了定燕帝對他們其實有了一些憎恨。
這些年來定燕帝和文臣們的鬥爭，似乎從來沒有平息過。但是定燕帝在位多年，大燕朝也未曾在和其他國家的交戰里，敗落的太難看。而且，最重要的是定燕帝拿下了大楚，擴張了大燕的領土。
這個時候定燕帝作為帝王，自然是不想低頭的。可是他不低頭，文臣們也不會退讓，期間哪怕有裴長庚阻攔過，沒有讓這場事情鬧的難以收場，可是還是讓定燕帝的心裏很不滿。
定燕帝心裏有了不滿，就想找人來支持自己的想法。
定燕帝的想法很簡單，這些文臣們看不起太子的出生，認為太子身上有大楚的血脈，那麼他再立一個太子，也要立小太孫們。
鍾老爺子雖然不參與朝堂上的事情，卻也明白定燕帝的想法，所以乾脆就選擇了小太孫。
太子有兩個孩子，大點的這位和白睢的關係很不錯，骨子裏有些陰狠。其實這樣的人做帝王的確不錯，但是卻不太適合大燕。
因為他上去會激化和文臣們的矛盾。
小太孫施宏年紀小，讀書也不錯，只是身子差了一些。但是他待人彬彬有禮，且名聲也很好。最主要的是，不過九歲的孩子，就有着沉穩的一面，這太難得了。
所以鍾老爺子心裏，是更喜歡施宏成為太子的。
景瑟在回長寧伯府的路上想了很久，覺得鍾老爺子是在幫施宏。
其實，定燕帝的想法很簡單，太子留下的兩個孩子裏，必定有一個人會成為新的太子。那麼獻王會怎麼做呢？他絕對不會留下一個，會都找機會除掉。
現在鍾家和定燕帝留意到了施宏，那麼獻王必定有顧及。
景瑟回到長寧伯府內，就朝着書房走過去。
在走到書房的路上，她在考慮要怎麼和景鐵銘提起朝堂上的事情。畢竟她的這位祖母，其實不太喜歡女子說起大燕朝堂上的事情。
結果她剛走到書房外，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廊下。
少年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衫，袖口用銀線綉着梅花，他的面容尚且有些稚嫩，可是這身打扮卻把他襯托的有些沉穩。他似乎也意識到有人到了這邊，抬起頭便和景瑟的目光對上，那是一雙像孩子一樣天真純善的眼睛，沒有任何算計在裏面。
景瑟停下腳步，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想起了前世第一次和施宏見面的時候，施宏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了。他對景瑟說話的時候，其實還帶着幾分試探，後來更是好奇的問她，“你嫁給白大人，是因為什麼呢？”
“報恩，還是其他？”
景瑟微微斂目，沒有回答施宏問的話。
其實是什麼又怎麼樣呢？已經不重要了。即使她知道白睢害了景家，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可她已經嫁給白睢了，是不能改變的事實。所以，她也沒有選擇回頭去看，選擇去後悔自己曾經的蠢笨。
她回答施宏的是，“做人，你得朝着前面看。”
“若是沒路了呢？”施宏問她，“也要繼續朝着前面走？”
“沒路，就找路。”景瑟說，“即使是絕境，不闖闖怎麼知道，走不出去呢？”
所以，她殺了白睢，靠着自己走到了最後。
如今，她提前了很多年見到了施宏。
站在廊下的施宏，看着景瑟笑了笑，他的笑容里還殘留着幾分孩童的嫩，“冒昧的問一下，你是景四小姐吧？”
景瑟對着施宏行禮，聲音十分的溫順，“見過太孫。”
施宏有些意外景瑟能認出自己，他微微斂目，“你怎麼認識我？你見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