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不配又值得

李蕭正發出詫異之言，話音剛落，大尾狸的攻擊就已經后發先至了。

舉目眺望，只見莫名的震蕩攻擊在水中顯出線條的形狀，尖端則處宛若匕首，直接穿透了江水。

而轟擊出去后，肉眼可辨的將江水絞成了紊亂的波浪狀。

水中原已不多的魚群，瞪着呆板的魚眼倉皇逃竄，動作慢了一步的，在水波攆上瞬間就被絞了個粉碎，死無全屍。

如此的威勢下，作為攻擊的靶子，自然沒道理有絲毫的僥倖。

就見那條怪魚，以極快的速度被擊飛了出去，哪怕是透過水波層層的阻礙，也依舊能夠聽到它的哀嚎聲，那聲音像是刀片割在玻璃上。

在船上三雙眼睛的注視下，怪魚三角形的嘴巴張開到了極致，似乎想要宣洩掉身體上的痛苦。

在倒退的同時，怪魚身體的周圍宛如被人為投下了一塊塊的染料，血液從傷口稀出，瀰漫出鮮艷的亮紅色彩，詭異而驚悚。

“喵！”

李蕭耳邊一聲輕叫，卻原來是毛毛感覺到了不對勁。慵懶模樣的小傢伙抖了抖背上的軟毛，不知何時直立起的身子，身後的白色尾巴，更是被支得筆直。

漂亮的瞳仁散發出光彩，毛毛傳音李蕭道：“本寶寶感覺到一股很討厭的味道，”說話的同時，晶瑩的鬍鬚略作抖動，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沃野中，小傢伙在偵測老鼠的氣味般。

“的確是很討厭的味道，”李蕭心中表示贊同，他同樣的關注着怪魚的一舉一動，隨着怪魚的死亡，他很自然就察覺到了此時與剛才的不同。

李蕭深吸一口氣，默默點頭，配合著他的上下唇略微撅起。像是受到氣氛渲染，李蕭並不存在的心臟彷彿也跟着“跳動”了起來，發出焦躁的聲音。

在李蕭的視線注視之下，那水中原本已經斷氣的怪魚，屍體在翻滾之中忽然炸開，繼而暴露出裏面大面積的濃郁而妖冶的黑色觸鬚。

“夷……”

李蕭聽到身旁傳來了鄙夷嫌棄的聲音，這自然不會是毛毛。

那些觸鬚模樣怪異，上面散佈着斑點，環狀的表皮還在不斷的扭曲擺動着，令人第一眼看去，就會覺得這些是出沒於詭異邪惡之地的腌臢蛆蟲！

在見到這些“觸鬚”后，李蕭立即感覺這些噁心的東西，似乎與當日在城中一戰的黑龍王有些關聯。在李蕭心中，一個猜測不禁浮現了出來。

“廝哈！”李蕭耳邊再次傳來嘶吼。

比剛才的時候，要來得更加的尖銳刺耳。他沒有遲疑，看似隨意的揮了揮手。

這個簡單的動作后，原本在江水中有些震動的大冰坨，船身逐漸的趨於了穩定。

同樣就在這一刻，遠處的老原龍也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兒，隨着那怪魚本體的出現，它野獸的直覺中，敏銳的感受到了一絲絲的不詳。

因為不願意摻合，老原龍龍尾一擺，看也不看李蕭一眼，追尋族群大部隊的尾端逃離此地，原地只留下了一連串的氣泡。

老原龍能跑，但李蕭卻是不行。

同時李蕭也明顯感覺到，一股詭異邪惡的視線，已經鎖定了他。

也沒讓李蕭久等，當那些黑色的觸鬚展開之後，顯露出來的，依舊是魚的五官。梭型的身軀被觸手佔滿，再也看不到什麼鱗片，但是破而後立的身體，要比之前的怪魚體型小上幾號。

“這……”

僅僅是從觸鬚怪魚魚身上透露出來的氣息，威懾人心脾，令李蕭也絲毫不敢小瞧。

“這股氣息，不是黑龍王，卻勝似黑龍王，這是……神族的味道啊！”李蕭感覺眉毛輕輕一跳。這一刻徹底落實了心中的猜測。

神族，又見神族！

他與這個種族的牽扯愈來愈深，簡直就是剪不斷，理還亂！

李蕭不禁心中道：“過去了那麼多年，你們還蹦噠的這麼歡，可惜，卻不能幫上我什麼忙。”

而對於這看似氣勢兇悍的黑色怪魚，手握底牌的李蕭只是略感緊張，作為一團意志，又有着捨己為人的覺悟，他明顯並沒有太多的畏懼。

“大尾狸，使用攀瀑術，”李蕭目光閃爍，沉聲下令后，略微向旁邊邁了一步，不動聲色的擋在李嬌嬌的身前。

與此同時，根本就沒受到僵直狀態襲擾的大尾狸，直接就在李蕭的命令下行動了起來。

瞬息間，江水之中出現了一抹色澤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浪潮。在已經略帶昏黃的江水中，那一汪向前拍打的湛藍，顯得尤為深邃可怖。

而已經顯露出本體的“觸鬚怪物”絲毫不懼。它沒有絲毫的遲疑。直面着浪潮時，就若欲躍龍門的黑鯉，濃墨色蟹爪菊狀的魚尾猛的擺動幾下，神態怡然的就迎頭沖了過來。

沒有任何的前奏，兩股力量碰撞在了一起。

李蕭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嘙！

下一刻，水裏響起了彷彿蓋壓在靈魂上的巨響。

渾濁的江水被怪力迫開，水裏面出現了大量的氣泡。而在那恐怖力量的最中心，一道黑色的身影卻在耀武揚威，模樣歡快的遊動。

“喵（沒死）！”毛毛驚訝道。因為大尾狸的攻擊實際上已經被李蕭做了手腳，只要是在烏篷船周圍使用技能，都會得到原素印記氣息小幅度的加成。

這可是李蕭本尊留下來的最強手段！

李蕭解釋道：“雖然依舊還是先尊境界巔峰的極限，但是神族的碾壓特性卻是一個無解的難題，”見此一幕，李蕭反倒心裏鬆了口氣。

事實上面對神族“碾壓”這種不講道理的特性，李蕭一開始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

此刻反倒是自信心爆棚的大尾狸，不解的發出叫聲來。

叫聲噠噠噠的像是有人在冰面上跳踢踏舞，而這聲音又被江水擴散得很開。

可以看出，在這幫小傢伙賊溜溜的小圓眼睛裏，自己無往不利的攻擊忽然化為蒼白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而對面怪魚妖媚的瞳仁中閃過的不屑，更是不斷的挑撥着它們小小的自尊心。

“咔噠！”那隻之前對李嬌嬌表現的十分親昵的大尾狸，這時忽然轉過身來，小大哥般的對周圍的同伴加油鼓勁。

其短短的小手在水中不斷揮舞，模樣看起來煞有介事。

“庫哩！”很快，這隻大尾狸就說動了同伴。陣線統一，小傢伙們不大的眼睛中也染上了戰意，彷彿兩團燃起來就熄不掉的火炬。

“師公，這是怎麼回事……”從始至終，李嬌嬌都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李蕭這次沒有立即回答他。他停頓了一下，才說道：“丫頭，這次，恐怕我要食言了。”

李蕭沒有多說，只是視線忽然望向毛毛。

小萌喵乖巧的點點頭，粉嫩的舌頭舔了舔唇瓣，遞給李蕭一個你放心的眼神。那模樣就彷彿是在說：“交給本寶寶吧！”

“呼，”李蕭重重地喘了一口氣。這才把臉轉向江面。也不見李蕭怎麼動作，他的整個身體直接穿透過厚達半米的半透明冰罩。

“咔嗒？”水裏面的大尾狸立刻聚集了過來。李蕭到了水裏，張開嘴時，幾個氣泡便從嘴裏冒出來。

也得虧他的身體不是肉身，李蕭抬手安撫了一下大尾狸們，手掌撫過它們抹了油的皮毛，示意它們自己沒事兒。

緊接着又轉身朝冰罩揮了揮手，對焦急拍打冰罩的李嬌嬌回應一個慈祥的目光，隨後李蕭將目光放向毛毛。

“喵！”毛毛出聲致意，出於對李蕭的信賴，並沒有多問什麼就行動了起來。

緊接着，就見“大冰坨”在一層薄到微不可查的黃光保護下，朝着反方向迅速的遠去。

有毛毛親自出手，烏篷船的速度自然是快到了極點。

只是這樣一來，難免引起世界意志以及原素之子的注意，就比如當初李蕭放出大王爺等精靈時候的異象。

獸族坐騎的珍貴，足以引得無數人雙眼通紅，發瘋發狂。

這團意志性格保守，謀求穩妥，之前李蕭因為本尊不在而有所顧忌，但是這要緊的關頭，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

他喃喃自語道：“知道嗎，我其實不配做你的師公。”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值得。不需要經歷什麼，這是我心中所想，從心所欲吧。”李蕭心中這樣想着。

隨着烏篷船遠去，李蕭觀望一陣，才將臉轉了回來，不過上面不復之前面對李嬌嬌時的慈祥和藹，而是轉為一臉的陰沉。

甚至因為五官並非肉身，扭曲起來的模樣甚是恐怖，像是某個故事裏面的狂魔或者怪人。

所幸這個時候，怪魚也沒有貿然攻上來。大尾狸們環繞在李蕭的身周，紛紛露出警戒之色。

“你，這是在找死啊，”怪魚的出現，已經說明計劃夭折。李蕭心中有着一絲懊惱，也有着一絲憤怒。

有句話叫計劃趕不上變化，甚至可以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在自己這股意志離消散不遠的時候，李蕭本想最後為本尊做點事情，但卻居然出了這種狀況。

想到這裏，李蕭鼻子裏不由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下子，就只剩我們倆了。”

不去看已經逐漸被昏黃替代的清亮江水，李蕭在心裏面默念咒語。

忽然，李蕭猛的抬起手臂，在水中，他的袖袍宛若雄鷹的雙翼般猛然展開，掌心朝天做了一個八字：“瞬身變！”

話音還未落下，大尾狸們便傳來了回應，不僅僅是身軀，就連靈魂，也暫時性的和李蕭融為了一體，再無二致。

感受到大尾狸們無條件的信任，奇妙的變化再次出現。這許久沒用過的招式，此刻再次顯威！

與此同時，惢意城。

能夠讓五匹馬并行的寬闊街道上，一群平民打扮的行人倉皇逃離。

那些原本衣着華貴，應該騎在馬車中，或是由下人服侍的達官與商人們，也狼狽的混雜在平民之中。

就彷彿在他們身後，有着什麼要命的洪水猛獸一樣。但實際上追在人們身後的，卻是一條色彩絢麗的絲帶。

這絲帶色彩極致艷麗，邊緣處還有極粉色的圓形斑點，斑點密集在一簇反射着七彩陽光，又像是映襯在兩邊，花紋樣式的長線。

如果將它和倉皇的人群從中分開，在外人眼中，一定會認為這是來自於兩個世界。

但是這明明是能夠讓所有女子都驚叫連連，趨之若鶩的美物。卻給人一種荒涼，死寂的感覺，令人頭皮發炸。

就在這時，一絲光彩閃過。

“啊！”倉皇逃離的人群中響起了哀嚎。幾名倒霉的傢伙躲避不及，被突然加速的綵帶像糖葫蘆串兒一樣的穿了個正着。

“阿勇，快救我，快救我！”衣着華麗的中年男子死死拽着穿透自己胸膛的綵帶，蒼白的臉上再沒有往日大人物時的淡定從容。他死命地攥住綵帶，彷彿是想要將它抽出。

中年男子還算幸運，相比起他身後直接被穿心而過的“阿勇”，起碼他還能夠掙扎一二，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但他的動作明顯只是徒勞。

中年男子的整隻右手，從手掌到掌心，乃至於手指上面幾個像是法器的華麗戒指，在沒有形成絲毫反抗的情況之下，都在與綵帶接觸的瞬間迅速的腐爛分解。

此刻，綵帶就好像被一個仙女握在手中般，仙子忽然起舞，綵帶便跟着輕輕一飄，顯出一絲韻味來。

而那華衣中年，以及他口中的“阿勇”和其他人，都在那看似不着力的綵帶輕輕一攪之下，化作了灰煙消散。

接着，綵帶又似緩實快的撲向了眾人。

“啊，畜生，我跟你拼了，”終於，有人受不了這樣殘忍的一幕，拼盡全力使出了底牌。

他抬起手，手筆劍指。與此同時一道白光亮起，在他身後的半空中形成一道虛像。那是一位像是劍仙一般的人物，貌似手中長劍正要揮出。

做出反抗的人心知肚明，劍仙威勢五兩，卻只有一擊。但這一擊，光是其散發出的光芒，便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如利刃削過面旁一般的隱隱作痛。

這一幕彷彿給了許多人不少的勇氣，又有幾人也跟着轉過身來。加入到了攻擊的行列。

緊接着一片刀光劍影，一些法寶或是功法產生的特殊異象，都緊隨着劍仙一起，沖向了那迎面而來的飄飄綵帶。

一時間，眾人的聲勢浩大斐然。甚至讓人們在這一刻的心中，閃過了一絲戰而勝之的錯覺。

但，綵帶終究是綵帶！

哪怕是如此強烈的攻擊，在其面前也相形見絀。很快，眾人的面色再次轉為了絕望，以更快的速度逃向遠處。

綵帶速度不減，很快就要追上眾人，繼續收割一條條生命。

死亡的氣息下，沿路上逃跑的人們已經匯聚成了數道人流，雞飛狗跳好不狼狽。

但此時已顧不上許多，由於惢意城沒有陣法籠罩的關係，許多有修為在身的都選擇跳上了屋頂。

但是跟風之人太多，很快屋頂上也被人群擠滿，反倒是磚瓦簌簌掉落，無數人失足落入了民宅當中，喪生於綵帶的魔爪，反倒不如地面來的穩健。

這僅僅是一條兒臂粗，不知道程度的綵帶就將數千人逼的狼狽不堪。

這一幕，似乎激怒了惢意城裏的大人物。一道彩光衝天而起，隨後宛若低空掠過的流星般斬向綵帶，並且攻擊速度極快，根本就不給綵帶一絲一毫反應過來的機會。

光芒閃過，之前殺人無數，無人能治的綵帶斷裂開來。

而後極遠處的靈江中發出了一聲恐怖的巨嚎，江面更是為此掀起了高達數丈的巨浪，使得靈江某段水域久久不能平息。

只要是聽到巨嚎的人，都能感受到聲音中帶着痛苦和驚怒。而之前那道攻擊的主人不甘示弱，同樣發出了一道輕靈好聽的聲音以作回應。

這聲音沒有絲毫的侵略性，卻讓每一個聽到的生物不敢忽視，甚至於人們產生出一種極為放鬆，想要回到家中做上一場美夢的衝動。

也正是在這道聲音之下，江水中聲音的主人徹底熄火，使一片龐大水域化作清明的巨大身軀向江水深處沉沒，很快就不知去向了。

而另一邊，空靈好聽聲音的主人也不再動作，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只餘下一地的狼藉，以及驚魂未定的眾人。

許久之後，才有惢意城的守城衛隊姍姍來遲，小心翼翼的靠近這裏。

在幾名人尊境界強者的輔助下，城衛隊處理傷亡的同時，將那宛若死狗，垂在地上的綵帶小心翼翼的拖回去處理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