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紆尊降貴
走進養馬場,突然,葉相如指着馬棚里的一匹極高極黑的野馬,大聲道,“咦,我在拍賣會上見過這匹馬,一定就是那匹被不具名人士拍走的河西野馬王,沒想到是被你們馬場給拍去了。”
黑色的野馬王,四蹄矯健有力,黑色的棕毛如水一般亮滑,就連那噴薄而出的響鼻聲,也酣沉無比,令人聞之悅耳。
實乃一匹絕世良駒。
羋凰遠遠見之,就十分心喜,奈何已經有人先開口了,“這匹河西野馬王如何賣?”
養馬場的飼馬小廝卻為難地道,“葉公子,此馬並非我們馬場之馬,只是受人所託,寄養在此。”
葉相如如今的坐騎就是那匹新買的純血土佐寶馬,最近在各大賽馬會上都取得極為優異的成績,為他贏取了不少賭資,於是道:“那你家主人一定知道對方來歷?”
一個恭敬中尤帶幾分驚喜的聲音從身後陡然傳來,“這不是長公主?小侯趙明姍姍來遲,參見長公主!”
這還是自回宮以來,羋凰接受到的第一個“參見”者,也可以把它理解為識實物者的“俊傑”。
回身坦然地素手微抬,“本是微服出宮,趙小侯爺不用多禮!”
“謝公主!”
彎下的腰緩緩直起,由上而下,羋凰看到的是一張原本玩世不恭可是參見她時卻一臉假正經的俊顏,一身緋衣靡靡,尤其他身邊的紅粉佳人,一看就不是正經出身的女子,就更有幾分靡靡之色。
羋凰暗暗點頭,趙明,趙侯爺獨子,從小紈絝不聽教化,但是如今看來,傳聞所言不一定皆為真,這樣會識眼色之人怎會只是表面的紈絝。
若敖子琰與趙明的目光在不經意間微微相接,又各自掛着一絲莫名的笑容相互錯開。但是趙明的這一舉動,使得其他公子小姐卻默默尷尬了,從始至終,他們都有意無意地忽略剛剛凱旋而歸,身為楚國羋姓第九代嫡女的羋凰,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有,當然連個封號都沒有的羋玄,更是刻意地當作不存在。
眾人不由自主地暗罵趙明趨炎附勢,而成嘉則微笑着向羋凰投以一個坦然而謙意的笑容,“公主,剛剛是嘉失禮了。”
“無礙。”羋凰收到這個淡淡的笑容,眉頭幾不可見地微簇,然後搖了搖頭,表示並不在意,礙於若敖子琰給的面子,面子再大,他們也不會真心尊重自己。
葉相如最是神經粗大,搭着他的肩膀還在問,“趙明,這野馬王不會是你的吧?我知道,咱們幾個好同窗中就屬你最壕了,就連這家馬場聽說你也佔了乾股。好兄弟,開個價吧,這野馬王我知道,你留着也不騎。”
趙明看着馬棚里的黑馬,十分惋惜地嘆道,“我到是希望此等寶馬非小侯莫屬,這樣寶馬贈巾幗,也是一段佳話。不過若長公主喜歡,趙明就算資費萬金,奪人所愛,也一定會買下此馬。”
羋凰不意外趙明的這番討好之話,淺笑搖頭,“君子不奪人所愛,相信馬場裏寶馬無數,本公主定能選得一匹絕世良駒。”
王詩語此時看着趙明的眼神都快能噴火了,這個趙明往日不見如此,怎的今日如此巴結羋凰,真是可氣!哼,還有周菁華也是。
若敖子琰見此,嘴角微勾,清聲一笑,“這馬兒,能得公主喜歡,是它的榮幸。來人,將它牽出來。”
負責馬場的馮信之,端着一個蓋着紅綢的托盤,親自向這邊走來,吩咐剛才養馬的小廝將野馬王放出,“按公子說的做。”
“是,場主。”
“好你個若敖子琰,上次你贏走了我的土佐王寶馬,這次居然又是你偷偷拍下了這匹河西野馬王。”葉相如不服,怎麼每次都輸給他,簡直不贏回來,根本不能解他心頭之“恨”。
“呵呵,子琰哥哥,每次出手都是這般不動則已,一動驚人。”周菁華笑嘻嘻地看着子琰將放出的野馬王牽到羋凰面前。
請旨賜婚的事情亦是。
簡直轟動全楚,上上下下,里裡外外。
做了八年的同窗,他們這些人可是前後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直到楚王的玉旨下來的時候,還直呼不可能。
高高在上的若敖子琰和低如塵埃的羋凰?
開什麼驚天玩笑。
而且一點都不好笑。
那可是郢都所有上至皇親貴族,名門閨秀,下至小家碧玉心目中最想嫁的男子,沒有之一。
馮信之掀開托盤上的紅色綢緞,露出托盤上精鐵打造的馬鞍,上等黑牛皮製的腳蹬等物。
“真是好東西!”葉相如想用手碰碰,卻被若敖子琰伸出一雙無瑕而修長的玉手,嫌棄地拍了一下,“洗手沒?沒洗手,就拿開。”
“如此潔癖,你怎麼能算作個男人?”
“哼,自然不用你來驗證。”手持鋼梳,順了順野馬王黑色的棕毛,然後親手將馬鞍連着腳蹬從托盤上親手取下,然後又親手裝在了野馬王的背上,最後繫緊皮質的肚帶,還試了試牢固程度。安上馬鞍的野馬王反抗地在原地不停地來回刨着蹄子走動,似乎想要擺脫背上堅硬的束縛。但是子琰什麼話沒有說,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撫摸着它脖頸上的棕毛,直到它再度回歸平靜。
所有人看到這副情景,真的有點目瞪口呆。
第一貴公子的若敖子琰在安馬鞍?
就連羋凰都驚到了,這些公子哥小姐什麼身份?
哪個不是從小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主,何時做過這等粗鄙之事?
絕對沒有!
更何況是楚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若敖氏嫡長子,子琰,這斯是何等的潔癖。
別說是粗活了,就連曾經王詩語想要把她的一條絕對新織用都未用過的絲帕借給他用,他都一臉嫌棄地叫他的小廝給扔了。所以從那時開始,羋凰盡量和子琰保持三尺以上距離,嚴禁接近他的身側,以免被他嫌棄。
江流端着一盆清水,清浦默默上前遞上一塊錦帕,子琰自然地接過,在盆中凈手之後優雅擦拭,然後又遞迴給清浦,每一個動作都慢條斯理,眾人在一旁等着,一派理所當然,這就是楚京的第一貴公子,等他天經地義。
一切做完,才優雅又高貴無比地作了一個請的起手勢,子琰站在野馬王旁對羋凰淡定從容地笑道,“公主,請上馬!”
極為風流的趙明在一旁摟着美人,別有深意地戲笑道,“哈哈,就是不知公主上的是野馬還是駙馬?”
“哈哈,對對,哪匹馬?”不放過任何一個找回場子的機會,葉相如笑的最大聲,此問真是妙哉。
眾人聞言皆是笑的前胸貼後背,站都站不住,就連一直不高興的王詩語也被逗樂了,和成晴晴一起捂着手帕笑道,“子琰哥哥,快回答。”
若敖子琰卻寵辱不驚地含着一絲雍容的淺笑淡淡回之,“本駙馬覺得二者皆可。”
可是羋凰卻無語問天了,對這野馬王,突然無愛了,怎麼辦?
以後騎着“它”豈不是日日都會想起這個段子。
公主,你是要“上”野馬還是駙馬?
受這軍營里三年的各種熏陶,渾段子,她也懂的,好伐。
眾人或是從馬廄里牽出自己的愛馬,或是挑選購買了新的賽馬,然後又各自換了一身騎裝,準備開始比賽,而羋凰和羋玄的騎裝自然是由若敖子琰準備的。還有一些其他成群結伴而來的年輕公子小姐,也隨着比賽的就緒,登上觀馬台。他們大多目的很簡單,除了郊外踏青,還有這可是千載難縫的長公主出宮機會,這可是他們的家族一探虛實的大好機會。
按照子琰的規則,其實這並非是尋常的賽馬,更像是戰場上的多方混戰,甚至可以不擇手段只要把其他對手中的一人撂下就可算該隊出局,或是第一個躲過所有人攻擊跑到終點線的那一隊二人全部安全抵達,方才算獲勝。
難度並不算小。
二人一騎,既考馬上功夫和武力值,還考二人配合度,如果其中有一人不擅長馬技或者武技,還可能為這一隊增加負擔,明顯公輸年和羋玄就是這樣的托累。而其餘人等就連王詩語和成晴晴馬上功夫都算嫻淑,雖然武力值一般,但是在上書房裏該學的還是都學了,其餘,葉相如,孫叔敖都是武將世家出生,想來兩樣功夫都不弱,而成嘉雖然是一身書生扮相,可是六藝從小都樣樣拿的出手,自問整個楚國除了子琰還將誰放在眼底,趙明就不說了,讀書雖然不行,可是這些走馬打架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少過他。
十人中,就屬她和子琰應該是馬上功夫和武力值最高,但是孰高孰低,經過這三年,只有比過才知道,至少羋凰是這樣認為的。
馬場的代理人,馮信之,作為裁判站在觀馬台的裁判台上大聲宣佈道,“諸位請各自熱身準備,一柱香后,比賽開始!”馬場的小廝,隨即將一根小指粗細的黃香,插入裁判台上的半人高的銅鼎之中。
在清浦的幫助下,羋玄輕易地就上了他從葉相如那裏贏來的土佐王寶馬琰冰,這是一匹純白似雪毫無一絲雜色的白馬,然後若敖子琰也一踩馬蹬翻身上馬,坐在了羋玄身前,命她比賽時一定要抓緊他的後背,以免被人趁機撂下馬去。聞言的羋玄看着身前這個挺拔如青竹的背影,手心微濕地緩緩環向靛藍錦袍的腰間,只是最後小心地捏了一截袍邊,點頭答道,“好的,姐夫,羋玄會緊緊抓牢的,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嗯,什麼都別想,只要抓緊就好!跟着我的節奏走,不要有多餘的動作!”若敖子琰看着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雙小手,皺了皺眉,但還是出於對羋凰的囑咐鄭重說道,“如果有任何危險不要害怕,一定要說與我知,否則此場比賽我們二人輸矣。”
這場比賽,沒有按照他的意志進行,現在取勝的關鍵反而不在他身上,而是什麼都不會的羋玄。
她如果一受驚掉下馬去,比賽就完了。
“是,羋玄一定不會誤了姐夫的大事,一定幫姐夫把他們所有人的彩禮錢都贏過來!”掛着輕鬆的笑容,又緊了緊手中的衣袍,羋玄暗暗下定主意,一定要全神貫注注意比賽中的動靜,不說有所幫助,但切不可誤了子琰今日之事。
雖然他的話是戲言,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從請旨賜婚那天起就從未遊戲對待過吧。
其他三個小隊早就已經輕鬆上馬坐妥,還雙雙配合地適應的在馬場裏或慢走或小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