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事發生
俯水枕石游魚出聽,臨流枕石化蝶忘機。
這些日子沐子晴一直呆在府中沒敢出門,也就趁着這個機會好好把沐府各處遊逛了一遍,青松翠竹,游湖妙廊,的確是景色醉人,卻也越發的讓沐子晴看不清建造沐府的祖父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一個人人敬重的大將軍的府邸,不該是宏偉巍峨、氣勢磅礴的嗎?或者是古樸厚重,很有歷史感的也是說的過去的。偏偏,沐府的格局構造很是清幽寫意,很有幾分隱士的淡泊。
不過,從自己的父親這裏也可以看出,祖父他老人家絕對是個聰明人。一個威名赫赫的大將軍,在軍中影響力非同一般,唯一的獨子若是從軍入武的話,道路必然會順暢很多,可沐毅偏偏沒有,自古君心莫測,想來也是祖父睿智,懂得取捨吧。
“前面應該就是娘親生前所居了吧,咱們進去看看。”沐子晴看到前面的一處院子,就對身邊的蘭兒道。
二夫人早就已經為沐子晴選了例中該有的丫鬟嬤嬤,只不過,沐子晴出門的時候還是習慣帶着蘭兒罷了。
蘭兒聽了沐子晴的話,有些猶豫不定,道:“小姐去看看是好,只不過可不能太過傷心了才是。”
沐子晴點了點頭,想來是以前的沐子晴來這裏容易觸景生情吧,可她又不是原裝的,只是走到這裏了,就想進去看看罷了。
“這裏現在還住着人?”一走進院子,沐子晴就知道,這裏雖然看起來少了些生氣,但也不是荒涼了很久的樣子,應該還是有人打理着的。
“正房沒有住人了,”蘭兒搖了搖頭,解釋道,“不過自夫人走了后,老爺雖然不住在這裏,卻常常會過來看看,後來小姐長大些了,也經常過來,因此,老爺就吩咐了人在這裏看着院子,定期的打掃一下,是以這裏儘管很久沒人住了,卻也沒有太過荒涼。”
沐子晴點了點頭,就看到了一個婆子從西側屋裏出來。
“奴婢給五小姐請安。五小姐要進去看看?”
“這就是看院子的張婆子了。”蘭兒看到婆子過來請安就在沐子晴耳邊輕聲解釋道。
沐子晴輕輕點頭,“你起來吧,我也就是隨便看看。”說著,回過頭看着蘭兒,“你也在外面等着,我想一個人進去看看。”
“是,小姐已經在園子裏走了這麼久了,想必也是有些累了,還是早點出來吧。”蘭兒卻有些擔憂,以往小姐每每來到這個小院,總是會情緒低落,有時還會一個人傷心落淚,一個人進入還真是有些讓人放心不下,但小姐的吩咐卻又不能不聽。
沐子晴一個人走進了屋內,打量着屋內的陳設,的確很是清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這個房間給她一種特別親切溫馨的感覺。
也許是原身的自己對娘親的懷念吧,這裏的房屋格局和沐子晴的清墨閣一般無二,中間都是一個見客的小正廳,小正廳西側隔着屏風是一個小花廳,繞過小花廳就是卧室了。而正廳的東側則是擺放着綉架和一架琴,再向東就是一個小書房了。這裏比清墨閣多出來的也就是外兩側的耳房了,想來是以前趙氏管家時,下人等着回話的地方。
沐子晴細緻的看了屋內的擺設,看來趙氏很喜歡檀木,除了大件的傢具是普通的檀木之外,還有幾件也是紫檀木的雕刻的擺件。在趙氏的小書房就比沐子晴的小書房像樣多了。不僅有詩詞、文典之類的書籍,也有食譜、醫術等,就是關於策論和兵法的書也有不少,想來應該是沐毅放在這裏的。
“你身體無礙了吧。”
沐子晴驟然聽到背後一道硬朗的聲音,忙回頭看,卻發現沐毅正在小書房的門口站着,外面光線的投射下,看不清面龐,堅硬的身體看起來竟有幾分巍峨的錯覺。
“父親。”沐子晴雙手交疊,屈膝行了個禮。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父親了,在她落水的當天下午,沐毅一回府就去看了她,後來也見過,只不過都說話不多罷了。沐毅雖是文臣,但大概是出身將門的原因,看起來並不文弱,反而有一種剛毅的氣質,儘管現在已經四十多歲了,眼角也有了些許的細紋,但還是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定是個英俊的男子。
“起來吧,今日感覺怎麼樣?”沐毅邁步向里走。
“女兒身體已經大好了,只是以前的很多事情仍是想不起來。”沐子晴回答道。
沐毅點了點頭,盡量和藹的道,“太醫既是說了急不得,你也就不要太擔心,只管慢慢養着,把身體養好了就行,真想不起來也沒什麼大關係的。”
在發現沐子晴失憶之後,沐毅就又請了太醫了,只是結果倒也是一樣,根本沒有查出什麼來。
“謝謝父親關懷,女兒知道了。”沐子晴燦然一笑,臉上明媚的笑意彷彿照亮了一室風華。
沐毅看着微笑的沐子晴愣了愣,以前這孩子好像很少這樣開心明媚的笑,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句,“你越來越像你的娘親了。”
“父親又想起娘親了?父親能不能和女兒說說,娘親到底是個什麼樣人?”沐子晴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真的和趙氏長的很像,但看沐毅這個樣子,倒還真是個長情的男人。
沐毅微微笑了笑,在書房的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沐子晴也坐下,道,“你自小就沒有見過你的娘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她從小在你外祖父的教導下長大,心地善良,溫柔賢淑,還不似一般的女子那般無知短見,是整個京都有名的才女。”
聽沐毅如此誇趙氏,沐子晴忍不住又笑了,“那娘親漂亮嗎?”
“那是自然,當年在京都求娶你娘親的青年才俊可是不少。”
沐子晴長長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美貌與智慧並重,心德與才華雙修,出身一流,也難怪有很多人求娶了,不過,爹,”
“嗯?”沐毅被沐子晴叫的愣了一下,她以前一向稱呼他父親的,大概是由於他向來不苟言笑,以至於沐府的幾個孩子都是稱呼他為父親的。沐子晴自然明白沐毅的錯愕,可她卻覺得既然是自己的父親了,還是不要顯得太生疏了。
沐子晴笑着對沐毅眨了眨眼,“可是,您看,我娘親這麼這麼好,還有這麼多的追求者,可她偏偏就選中了爹爹,這說明什麼?說明爹爹也是風姿翩翩的佳公子嘛,在娘親眼中,爹爹一定是這世上最好男子了。”
沐毅聽了沐子晴這番話真是哭笑不得了,“你這丫頭,怎麼如此調皮了,連爹爹都敢打趣。”
沐子晴聽到沐毅的話還是很開心的,這麼快沐毅就被沐子晴帶跑了,連自稱也變成爹爹了。沐子晴只抿着唇,看着自家爹爹淺笑。
“好了好了,你方才在看什麼書?自己屋裏不也有個小書房的嗎?”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說出的話帶着平常沒有的輕快了。
沐子晴將手裏的書遞了過去,“女兒就是隨便翻翻的,我屋裏的書籍太少了些,只有一些文學詩集之類的。”
沐毅看了一眼封面,驚訝的道,“兵法?你看的懂嗎?”
沐子晴笑了笑,她自然是看得懂,這本兵書是從書架上隨便拿下的一本,裏面的軍事戰略還有很多有待改進的地方,“女兒不過是隨便翻翻罷了,不過怎麼說,祖父也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嘛。”
“是呀,你祖父在軍中的確威望很高!”沐毅提起這個的時候似乎有些無奈和感慨。
沐子晴大約能猜到其中緣由,自然也不願意多提。就轉移了話題,“父親會武功嗎?女兒想學些武功,一則,可以強身健體,二則,若是以後遭遇到什麼意外也能自保了。”
這是在之前酒樓遇險的時候,沐子晴就決定的事,那個白衣男子和他的侍衛都給沐子晴一種很不同的感覺,他們不像是和她一樣經過那樣殘酷體能訓練的人,但他們卻依舊很強,所以沐子晴猜測在這個世界是不是存在着內力之類的東西。
沐毅聽了,大為驚訝道:“你想習武?”
沐子晴抿唇淺笑,雖然她也知道突然提出要習武是有些奇怪,但確是不想再等了。“不過是強身健體罷了,不過若是能有內力之類的,那就更好了。”
沐毅悠悠的嘆了一聲,“我們沐府本就是將門之後,你想要習武本來也是應該的。”
都是因為他沒有從武的緣故,才讓家裏的幾個孩子在這方面都沒有重視。就是得了武職的大兒子,武功上也並不如何出色。
沐子晴眼睛一亮,站起身來,快步走到沐毅的身邊,“爹爹,如此說來,爹爹是同意了!”
沐毅微笑着點了點頭,“你也不要寄予太大希望,這個年齡習武已經是晚了,你從小身子就弱,只當是強身健體也就罷了。”
沐子晴立馬答道,“女兒明白!”
“嗯,等我回去讓人把內功心法拿給你,你先好好研讀,縱使不理解也無礙,我明天回來再教導你,切記,剛開始入門非常重要,一旦誤入歧途,以後再想改正就難了,切不可一人獨練!”
“女兒遵命!”
沐子晴也不清楚沐毅在武功上面造詣如何,畢竟他是一個文官,可是現在也由不得她挑剔了,再者,不管沐毅武功如何,教導她這個一竅不通的門外漢也是綽綽有餘了!
如果被收養的這件事算是秘密的話,那麼下面要說的事又該如何形容呢。
這個世界上鮮少有人知道,沐子潯還有着另一個身份。她不是孤兒,而是父母雙全的。如果非要形容她,或者叫她孤魂野鬼更貼切一些吧!因為她的身份是見不得光的,她在12歲的時候就已經“因病逝世”了。
出身於名門世家,家庭成員都是國家政要,她本該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前途寬廣的未來的。可是,為了家族的利益,為了可以在政權傾軋中立於不敗之地,她六歲的時候就開始接受魔鬼訓練了,她相對於同齡人思想的確是要成熟一些,可再怎麼樣也是一個孩子呀,當時和她一起接受訓練的一共有五十個人,他們訓練的難度並沒有因為年齡小而有所降低。本該背着書包在校園裏奔跑的年齡,她卻是手上沾滿獻血、無數次地行走在生與死的邊緣。
在她訓練期間,家族對外的說法是她身染重病需要靜養,無法面客。
在六年後特訓結束時,五十人只剩下了三人,除了沐子潯還有一男一女。其中那個女子後來就成為了沐子潯的副手,她們也是彼此最為信任的夥伴,這種信任建立在鮮血上,相比於家族沐子潯都是更相信她的。訓練的六年裏沐子潯只見過她的母親一次,以至於在訓練結束后,她連自己親生母親的面容都記不清楚了。結束訓練時,她心裏是很歡愉的,她終於可以和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一起了,終於可以背着書包上學了。
不得不說沐子潯那個時候實在是很單純,最起碼她沒有想到自己會有“因病逝世”的那一天,還有機會參加自己的葬禮。為了更加隱蔽地執行國家任務,家族決定為她改換身份。因為她的家族本就是一個軍政世家,盯着的人自然有很多,這樣會使她的行動極大地受限,甚至可能會被發現身份。那樣家族費盡心機對她的培養就要毀於一旦了。她這次的改換身份相當徹底,因為之前已經“病”了六年了,所以因病逝世在大家的預料之中。幾乎所有人都能夠很自然的接受這件事情,除了她的親生母親。是的,連他的母親都以為她真的死了。家族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少數的幾個人,所以從此她再也不能出現在自己的親生母親面前了,
她成了孤魂野鬼。
她已經六年沒在人前露過面了,根本不用擔心會有人認出她來,所以她去參加了自己的葬禮。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站在人群中,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生母親在葬禮上哭得撕心裂肺,幾度昏厥過去。那時候她就在想,家族不肯讓母親知道自己還活着,應該是有着利用母親幫忙做戲的成分吧,看到這樣一個痛失愛女的可憐婦人,誰會想得到這是一場騙局呢。
眼前的淡青色的車簾也由模糊漸漸地再次清晰起來。沐子潯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流過淚了。印象中她也只流過一次眼淚,就是在她自己的葬禮上。心裏清冷異常,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自己可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