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曾經的戀人
九月的午後，天氣晴朗，公交車路過種滿梧桐樹的崇文路，樹影斑駁，光線調皮地在梧桐樹枝間跳躍。
蕭郁坐在公交車向陽的一邊，斜射入眼的陽光下，她微微地眯着眼，享受着午後美好溫暖的日光浴。
叮的一聲，有人上車了，蕭郁抬頭張望，又是那個男生。
他穿着和自己一樣的藍白相間的校服，帶着一副白色耳機，印象中每次見他都是如此。清新利落的短髮，溫潤乾淨的眉眼，黑色的雙肩包隨意地背在身上。他刷了公交卡，坐在了距離蕭郁還有兩排的座位上，他抱着書包，頭輕輕地靠在玻璃上，閉上眼假寐。
蕭郁盯着他的後腦勺發獃，為了觀察他，她特意坐到對面，剛好能夠看到那個男生的側臉。午後的陽光輕撫他的臉龐，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麼安靜，美好。
公交車緩緩地過了一站又一站，馬上就要到學校了，蕭郁發現那個男生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就在公交車停下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見他睜開眼，蕭郁輕聲開口:“同學，到站了。”
“哦，謝謝！”他率先起身下車，蕭郁就跟在他後面，兩人先後步入學校，走着不同的方向，進入不同的教室。
教室里，講台上的數學老師吐沫橫飛地解着讓同學們棘手的函數方程，坐在窗邊的蕭郁卻是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她撐着腦袋，望着窗外的晚霞，思緒翻飛。
無論是坐車還是上課，她喜歡挨着窗戶，只為在疲倦時欣賞欣賞窗外的風景。視線落到不遠處的操場，三三兩兩的男生打着籃球，揮汗如雨。那裏面會有他嗎？
數日前，蕭郁上了公交車后，發現車上已經沒有座位，便站在距離後門最近的地方，車子過了幾站，上車的人越來越多，擁擠的車廂讓她不得不貼緊扶手，人群中的蕭郁雖然高挑，但仍顯得瘦弱，安靜的她引來了不懷好意的人。
一名長相猥瑣的男子假裝不經意地靠近她，站在她身後不停地打量，還會偶爾的側過頭明目張胆地盯着她看。蕭郁非常害怕，本能地將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她緊緊地抓着雙肩包的帶子，使自己遠離猥瑣男，但車上人太多，可供她移動的位置少的可憐，就在猥瑣男更放肆的時候，那個男生出現了。
他撥開人群，一路從公交車的前門擠到後門，不着痕迹的隔開了蕭郁和猥瑣男，將蕭郁圍在了扶手和自己之間。
“對不起，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他在她背後說了這麼一句話，低沉又好聽的聲音打在她的心上，讓她的心跳漏掉半拍。
猥瑣男以為他是蕭郁的男朋友，便掃興地挪了挪位置。蕭郁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了聲謝謝，之後，兩人便再無交流。
蕭郁放學值日的時候，和好朋友說起這件事，好朋友激動地問她那個男生叫什麼名字，她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你怎麼也不問問人家叫什麼？”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問。”
後來，她和好朋友一起坐公交，兩個人坐在最後一排，當那個男生上了車，蕭郁便輕輕搖了搖好朋友，“就是他。”
“那你快去問他名字呀！快呀！”好朋友特別激動地推搡着她。
“我……”蕭郁發現，當真正見到他后，自己之前攢夠的勇氣早已無處可尋。
“快點，快點啦！”
“讓我再準備準備！”
兩人的吵鬧聲引來了周圍人的不滿，蕭郁和好友立刻用書包遮住臉，互相吐了吐舌頭。於是最後，她還是沒能夠問出口，那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話——你叫什麼名字？
某一天，好友高興地拍着蕭郁的桌子，嚷嚷着有好消息要告訴她，但她那時正沉浸在數學的題海里不能自拔，就隨口問了句:“什麼好消息？”
“本來還想告訴你，我已經打聽到那個男生的名字了，誰知道某些人好像根本不感興趣，看來還是算了吧！”好友故意吊她的胃口。
“真的嗎？他叫什麼名字？”蕭郁後知後覺地問。
“他叫陸北川，是二班的，還是籃球隊的。”
“陸北川。”她輕輕地念着這個名字，陸北川這三個字就如羽毛，飄落在她的心尖。
每天，蕭郁都能在公交車上看見陸北川，她會選擇坐在距離陸北川不遠的地方望着他，心裏想着如何和他打招呼，但每當下定決心，卻發現自己寸步難行。
偶爾也會在陸北川睡着的時候，偷偷地坐到他身邊，卻一眼也不敢看他，只能身體僵硬地望着前方。看着他下車，自己只能貼在玻璃上望着他離去的背影。
終於在一天放學，蕭郁邁出了第一步。看到陸北川下車，她急忙追出去，下了車后，卻又不緊不慢地跟在陸北川身後，直到陸北川發現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看着她，摘掉耳機，等着她開口。蕭郁小心地望着陸北川，抓緊背包帶，這是她緊張的表現。
“你還記得我嗎？就上次你幫過我的。”
“記得。”
“上次真的很謝謝你！”
“不客氣。”
“對了，你……”蕭郁變得吞吞吐吐起來。“算了，下次再說吧！”她轉過身離開。
“等一下！”陸北川意外地喊住了她，她轉過身，不知道陸北川要對自己說什麼。
“呃，沒事了，再見。”陸北川笑了笑，戴上耳機。
“再見。”
雖然陸北川沒有說些什麼，但蕭郁知道，他想對自己說的，應該和自己想對他說的是一樣的。
自那天起，蕭郁卻再也沒有在公交車上見過陸北川，無論從哪裏上車，車上都不再有他的身影，這讓蕭郁失落極了。
從好友那裏得知，陸北川因為搬家轉了學，以後恐怕很難再見了。蕭郁後悔當初沒有告訴陸北川，她想認識他。
高中畢業后，蕭郁考上了當地的名牌大學，她仍乘坐公交車上下學，其實她是有私心的，她渴望某一天，會遇到那個戴着耳機，眉眼乾淨的少年。
相遇總是猝不及防。公交車上，蕭郁抱着大學必修課本仔細研讀，沒有注意上車的人。
“請問這裏有人嗎？”記憶里熟悉的聲音。
“沒有。”蕭郁頭也沒抬的回答。
沒過多久，旁邊遞過來一隻耳機，她好奇地抬頭，對上那張熟悉的臉龐，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好久不見。”陸北川笑着開口。
“好……好久不見。”蕭郁報以微笑，那微笑來自心底，直達眼底。
這次她毫不猶豫地說出口:“陸北川，我想認識你。”
“蕭郁，很高興認識你。”
那天，他們懷着同樣的心情，同聽一首歌曲——《好久不見》。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蕭郁歪着頭，望着陸北川又長又黑的睫毛。
“就像你關注我那樣，我也一直在關注着你。所以才能在那次你被人騷擾的時候，及時出現。”陸北川轉過頭，笑着對上蕭郁的眼睛。
“每次看見你，你都是戴着耳機，目不斜視，專註於自己的事情，還以為你都沒有發現我。”蕭郁急忙轉回頭望向前方，雙手局促地抓着書包，卻在說話時不滿地嘟起小嘴。
“我都知道。”
“知道什麼？”陸北川的話讓她一頭霧水。
“知道每次上車你都能率先發現我。”
這次，蕭郁紅了臉，陸北川的話也就意味着她平日裏的小動作、小心思，陸北川都知道，這下讓她更為窘迫。
好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陸北川淡淡地開口:“其實，我很高興每次上公交車時，都能如願見到你。”
聽到他的話，蕭郁微笑着望向窗外，心情大好，就連天氣都變得格外晴朗。
陸北川為什麼會遇到蕭郁呢？
大概要從家中司機的結婚紀念日開始說起。陸北川的家庭條件不錯，家裏有專門的司機送他上學放學。某一天，司機向母親請了假，說要和妻子過一個特別的結婚紀念日，母親便許了他一天假，陸北川只得自己上學。
出租車很難打，他就查了公交車路線出門。
在第七個站時，他在烏壓壓的人群中發現一個女孩。她頭髮很長，綁着高高的馬尾，素麵朝天的臉龐只有巴掌那麼大，個子高挑，從她穿的校服來看，應該和自己是一個學校的。
兩個人前後上了車，車上已經沒了位置，車子在駛過了幾個站點后，越發擁擠。擠滿人的車廂里，他找到了那抹藍白相間的身影，他發現有人在騷擾她，沒多想便撥開擁擠的人群，來到她身邊，以寵溺的口吻和她聊天，才趕走了圖謀不軌的人。
第二天，司機要送陸北川上學，被陸北川拒絕了，他想自己乘公交去上學。上了公交車，他如願的看見了蕭郁，他用餘光感受到，她在望着自己。
過了一段時間，母親突然在晚餐時問他：“北川，你怎麼上學不坐家裏的車了？”
他一時噎住，半晌才回答：“其實搭公交車很方便的，也合群一些。再說了，搭公交多環保呀！”
怎麼說呢？每天坐着家裏的車去上學，在校門口下車時，有那麼多同學的目光注視着，陸北川有一些尷尬，他想和大家一樣。
既然最開始選擇了公立學校，那麼表現得像個普通學生應該會更好。
其實不全是因為這個。他內心還有個聲音冒出來。
還因為那個女孩，如果再遇到上次那種情況該怎麼辦？陸北川有那麼一點點想要保護她安安全全地抵達學校。
有一次坐車竟然還睡著了，如果不是被蕭郁喊醒，自己恐怕要坐過站了。下了車后，不知道是睡了一覺，還是被蕭郁喊醒的原因，陸北川的腳步顯得格外輕快。
那個晴朗的傍晚，天邊的晚霞染紅了周圍的雲朵，在操場上打球的陸北川望見坐在窗邊發獃的蕭郁，不算驚艷的面容卻格外的耐看。
“北川，怎麼了？”籃球隊的隊友跑過來拍着他的肩膀問。
“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
“她啊，叫蕭郁，我和她的好朋友認識。怎麼了？”隊友尋着陸北川的視線望過去，不解地問。
“沒什麼。”陸北川望了一眼對面，重新接過籃球，進入到激烈的訓練當中。
後來有一次，陸北川跟着他下了車，陸北川看得出她有話要對自己說，可她卻只是為了道謝。陸北川很想告訴她，自己要搬家了，可是望着她的臉，他發現自己開不了口，只能道一聲再見。
搬了家轉了學之後，陸北川再也沒有見過蕭郁，直到上了大學，他看見路邊的公交，便鬼使神差地上了車，在靠邊的一排，發現了蕭郁，她低着頭看書，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他便走過去問她，還將一隻耳機遞給她，看着她望着自己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陸北川知道，她還記得自己。
說來也巧，兩個人聽歌的時候，歌曲剛好播放到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後來，陸北川和蕭郁才知道彼此在同一所大學上學。兩人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還記得當時餘生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副無比驚訝的樣子。
“你們，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北川，一點風聲都沒聽你透漏呀！這也太突然了吧！”
“我們早就認識了。”
“北川，可以啊你！”
後來，陸北川和餘生的校園雙人行變為校園三人行，因為陸北川的緣故，餘生和蕭郁也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陸北川和蕭郁在懵懂無知地年紀相識，又都是彼此的初戀，兩人格外珍惜這份感情，也小心翼翼地守護着這份感情。
只是，在大學畢業的時候，蕭郁不告而別，一個人出國了。沒有留下一封信，甚至是一句話。陸北川為此還消沉了好久，最後也毅然決然地選擇出國留學。
陸北川在國外的那些年不曾見過蕭郁，蕭郁也不曾主動聯繫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