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組織提拔的套路
第一天會議可以用明爭暗鬥來形容,書記劉啟蒙自始至終都是黑着臉。經濟領導小組組長關培山倒是滿面含春,散會後,逢人必伸手相握,嘴裏熱情打着招呼。彷彿眼前的這些人,都是久違的故人一般。
一天的會,沒有看到鄧涵宇和郭偉,這讓我的心裏一直都在揣然。他們兩個同時缺席這麼重要的會,不由我浮想聯翩。
毛平一直跟在我後面,沒心沒肺地笑。回到賓館,看到一院子的人,熱熱鬧鬧的,都找着人打招呼,互相呼喚着去外面聚一聚。
輝煌賓館準備的飯菜沒人問津,住在輝煌賓館的都是鄉鎮幹部,村幹部住在其他的招待所里,沒有準備飯菜,每人每天發補助十五塊錢,讓村幹部自己解決。
我的蘇溪鎮來了鎮幹部五個,除我之外,鎮黨委副書記,副鎮長,人大主席團負責人,婦聯主任,還有一個人,是鄉鎮企業辦的,居然是月白。
毛平吆五喝六的叫他們毛市鎮的幹部出去吃飯,站在我身邊的副鎮長就問我說:“陳鎮長,要不,我們也去外面吃?”
我瞪他一眼道:“縣裏準備了飯菜不吃,偏要跑到外面吃,是錢多燒得慌,還是故意來顯擺?”
副鎮長就訕訕地笑,說:“陳鎮長啊,這樣的大會,也是幾十年不遇。這麼好的機會,我們何必不跟着瀟洒走一回。”
鎮黨委副書記是個老頭,看着滿院子走得基本差不多了,嘆口氣說:“他們哪,都是有錢的主。我們蘇溪鎮,還剛弄個牌子,哪裏有錢跟他們去比。還是去賓館食堂里吃吧。”
副鎮長他們似乎沒聽見他的話,腳下像釘了釘子一樣挪不開步。
鄉人大和婦聯本來就是個閑職,平常說話的機會也不多。習慣了隨大流,這時候都閉口不語,等着我發話。
我悶聲不響地往食堂走,副書記隨即邁開步跟過來。接着就是月白,走的時候還拉了一把婦聯主任。
怔在原地的副鎮長和人大主任也只好跟過來。
到了食堂,滿滿的擺着幾十張桌子,飯菜都已經上桌。整個食堂里沒有幾個人,除了幾個服務員,就只有一張桌子上坐着一圈人,都已經開吃了。
一看這些吃飯的,就知道不是鄉鎮幹部,顯然是村幹部一幫子人。
其中一個人看到我們進來,嚼着腮幫子吃驚地問我們:“你們是哪個村的呀?”
副鎮長沒好氣地回答他說:“我們是蘇溪鎮的。”
這人就越發地吃驚,鬱悶着道:“沒有一個鎮的幹部來吃呢,你們怎麼來了?”
副鎮長雙眼一鼓,吼道:“這是招待我們鄉鎮幹部的,我們不能吃么?”
這人就不好意思地笑,坐了下去,再也不說一句話。
我心裏一動,問副鎮長說:“我們的村幹部都住在哪裏?”
副鎮長猶疑地看着我,搔了搔後腦勺說:“隔壁的招待所就是。”
“來了多少村幹部?”
“十二個村,一村一個。”
“你去,把他們都叫來這裏吃。”我毫不猶豫地命令着他。
副鎮長還在猶豫,我大聲說:“不吃,也浪費了,可惜嘛。”
副鎮長樂顛顛的去了,不一會,就叫來了趙德全、盤樹容他們。
趙德全一見到我,喜不自勝地跑過來,恭恭敬敬地立在我面前,滿臉堆笑地問:“陳鎮長請我們吃飯埃”
我指着空蕩蕩的餐廳說:“你們隨便坐,隨便吃。”
趙德全拍一下腦門說:“我就知道我們鎮會安排嘛。你這個老盤,還非得要去外面找吃的。這不?來了。”
我才知道副鎮長跑去叫他們的時候,正是趙德全和盤樹容在為吃飯的事爭執。趙德全要吃飯,盤樹容卻說搞一碗米粉就算了。十三個村幹部,平常來縣裏也不多,不熟悉情況。只有盤樹容幫着盧伊進貨,來的機會多。其他人初來咋到,不敢亂走,只好等着他們兩個吵完,去外面的街上,找一家小飯店填飽肚子。
剛好就遇到了副鎮長過來叫他們。十三個人聽說我在,就喜滋滋地跟着過來了。
剛要去坐,發現每張桌子上都豎著一塊牌子,寫着各個鄉鎮的名字。我們蘇溪鎮的桌子擺在最邊上,桌子邊只有六張椅子。
我們桌子旁邊的就是毛市鎮的餐桌,毛市鎮這段時間似乎陰魂不散,老子在哪裏都能碰在一起。
我指着毛市鎮的餐桌說:“兩邊坐。”
服務員就過來問我說:“領導,你們幾個人?”
我指着十幾號人說:“就這些。”
服務員驚訝地說:“你們鎮來這麼多幹部?”
我笑着說:“我們鎮大,幹部自然就多。”
服務員還想說什麼,我沒容她繼續了,扯過毛市鎮餐桌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
副書記他們一看我坐在毛市鎮的餐桌邊,笑笑,也不約而同地跟着坐過來,把豎著蘇溪鎮牌子的餐桌讓給了趙德全他們。
一頓飯吃完出來,其他鄉鎮的幹部還沒見到一個影子。
春山縣不大,走路也就半個小時可以把全城走遍。縣城裏突然湧進來這麼的人,把整座小城弄得熱鬧了許多。
趙德全他們回去休息,我有一段時間不在政府,自然有不少的事要聽副鎮長他們彙報。
鎮幹部都跟着我,要到我房裏去彙報。
進到房裏坐下,副書記先開口問我:“陳鎮長,郭書記呢?”
蘇溪鎮從排名來看,郭偉是第一把交椅。郭偉不在,我這第二把交椅有絕對的指揮權。這是當初我們鎮在黨委會上決定的,所有鎮幹部都知道。
副書記還在等我回答,我沉靜地說:“郭書記辦大事去了。”
他們就互相看了一眼,副鎮長首先從包里掏出來一個信封,猶疑地說:“這個信封,裏面裝着五十塊錢,聽送來的人說,是郭書記給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人大主任和婦聯主任趕緊說:“我們也收到了。”
月白看我一眼,說:“我收到兩個,你們只有一個么?”
副鎮長就不自然地笑,說:“也是兩個,還有一個是城關鎮的鄧鎮長送的。我的是他親自送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月白就說:“我聽說這次大會的最後一個議程,就是投票選舉副縣長。”她頓了頓,狐疑地問人大主任:“這選舉,是你們人大的事。我們又不是人大代表,能選副縣長么?”
人大主任尷尬地笑,說:“亂了,都亂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副鎮長機靈地說:“我怎麼聽說這次選副縣長,我們陳鎮長也是候選人?”
婦聯主任心急,趕緊接口道:“咦,我怎麼沒收到陳鎮長的信封?”
她的話讓大家楞了一下,接着就嘻嘻哈哈地笑起來,開玩笑說我這個鎮長,不送點錢,他們是不會投我一票的。
我沒心情聽這些話,問副鎮長說:“工地情況怎麼樣?”
副鎮長是我去衡岳市之前就安排他跟着這事,現在問他,理所當然。
副鎮長抓耳撓腮半天,紅着臉說:“陳鎮長,你也知道,這段時間下雪,工地開不得工。我只去過一次,發現工地上沒幾個人,也沒什麼事。”
我心裏就冒上來一股火,蘇溪鎮工地現在是整個鎮的頭等大事,有許多不可預料的事等着發生。沒有一個幹部坐鎮,翻了天都沒人知道。
心裏有火,嘴裏自然不乾不淨地要罵,鄉鎮幹部都隨意,罵幾句粗話是家常便飯,不罵粗話,反而讓人覺得怪怪的不合群。
“下雪就不工作了?怕是躲在家裏摟着老婆滾被子吧?”我冷冷地問,臉上罩上一層寒霜。
副鎮長心一慌,指着月白說:“不信你問她,她天天在老鷹嘴。”
我就轉過頭去,徵詢着看着月白。
月白淡淡一笑說:“確實也沒什麼事。老錢和老孫天天跑老鷹嘴喝酒,東家進西家出。”
我的腦子裏就浮現錢有餘喝孫德茂的神態來。這兩個老傢伙,也不回家,天天窩在老鷹嘴,心裏想着,臉上就笑,罵道:“這兩個狗日的東西,這個天還呆在工地幹麼?”
“老錢在忙着結對子,說等鎮政府建好后,他要再投資搞農莊。把老鷹嘴的人和月塘村的人都捆在一起,大家一起發財。”月白輕輕地笑,神態安詳。
“錢老闆的想法確實好。只是現在的政策,也不知道是允許不允許。”副書記擔憂着說:“蘇溪鎮才有個底子,要是違反了政策,怕上頭惱怒下來,又打回原形。”
我安慰他說:“放心!現在的政策是,有財大家發!從這次全縣三級幹部經濟發展大會就應該看出來。時代不同了。人家沿海地區,早就搞得風生水起了。現在我們與人家一比,怕是要落後人家幾十年了。”
副書記一直管着黨群工作,對政策的理解,永遠都是按《人民日報》的社論來思考。可惜的是他的理論基礎不夠紮實,很多政策他理解不透。
“這麼說來,又要回到文革前了?”他還在猶疑。
“不是一個概念!”我說:“現在是改革開放的時代,怎麼也與文革掛不上邊。”
其實我對文革是臭屁不通。文革時期,我還是個穿開襠褲的熊孩子。
“要是郭書記這次當縣長去了,誰來我們鎮做黨委書記啊?”副鎮長把話題又扯到了郭偉的身上來。
“這個還用考慮?當然是陳鎮長了。”人大主任理直氣壯地說:“一般組織提拔人,都是這個套路。”
“這樣好,這樣好!”副鎮長拍着手說:“陳鎮長做了書記,蘇溪鎮更有希望了。”
“你這人,說話不留門埃”我笑罵道:“郭書記到現在為止,還是蘇溪鎮的書記。至於他的發展,豈是我們背後胡猜亂說的?你這個幹部,就該去撿狗屎。政治覺悟怕是比撿狗屎的老農還低呢。”
大家就笑,指責着副鎮長說,要是這話讓郭書記聽見了,還以為他在趕他走呢。副鎮長被大家一說,嚇得臉都白了,抱着雙輯告饒道:“我胡說的,胡說的,別亂傳啊。”說著朝着自己的臉,啪啪打了幾下,逗得大家笑得更加開心。
說曹操,曹操到!這話一點不假。副鎮長的話還沒落音,屋裏進來一個人,沉着臉,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定睛一看,居然是蘇溪鎮的書記郭偉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