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卧榻情深
話說上回,董嫣芷聽了青衣小丫頭的回報,當場一口鮮血噴薄而出,人也如同一朵帶血的鮮花,飄然墜地。
青衣小丫頭見狀,先是一怔,哇的一聲,驚嚇得立即跌坐在了地上,大哭開來。馬福大管家急忙招呼幾個下人婆子進來幫忙,把董嫣芷抬到了她自己的床上,掐人中的掐人中,輕拍胸口的輕拍胸口,揉手丫的揉手丫,理氣兒的理氣兒,叫郎中的也趕去叫郎中了。
眾人一陣大亂過後,後院廂房總算歸於平靜了一下。馬福摒去一些多餘的婆子和下人,就留了青衣和另兩個伺候久了的丫環。交代一翻,也趕前堂的事務去了。
床上躺着的老鴇母劉脂兒悠悠醒來,她驀然睜開緊閉的雙眼,掙扎着虛弱的身子,臉色白得嚇人地輕聲問道。青衣,小丫頭,嫣芷這是怎麼了?要緊嗎?你們要好生照看着,沒得怠慢了她。
姨娘,你就放心吧。你看現在又多了兩個姐姐一起來照顧着了,一切應該不會有問題的了。姨娘,你看你臉上的氣色又比先前壞些了,青衣看着都心痛呢。姨娘,青衣盼着你快快好起來,寵着我,還有秋生哥,嫣芷姐呢。青衣半跪在劉脂兒的跟前喃喃訴說著,小孩子的天性一覽無餘展露出來。
四水,五鳳,你倆來了。這一下,我可以放心一點點了。畢竟,你倆也是姨娘信得過的丫環,不比別的丫環婆子難馴執拗。你倆就為我多費點心機,用在董嫣芷身上。那丫頭呀,身子弱着呢。那兩個被稱為四水和五鳳的丫環,眼見劉脂兒從嘴裏虛弱地擠出這幾句話,急忙跑過來安妥着劉脂兒說道。嗯,一切遵照姨娘的吩咐去辦。
董嫣芷僵硬的手指慢慢蠕動了幾下,蒼白的臉寵緩緩有了几絲血色,起伏連綿的胸口似乎還在抽促着緊促的氣息,緊閉的眼睛這會兒才遲遲張開。輕咳了幾下,一口濃重帶血的腥味又湧上了喉頭。四水輕捷的走了過去,輕輕捶拍了幾下後背和胸襟,拿過盆吁,董嫣芷哇的一聲,變過身子又吐出了一口帶血的啖吁。五鳳已端過一杯茶水,依扶着董嫣芷的身子,讓她輕吸了兩口洗翳口腔,又慢慢移到了床岑上。
這會兒,董嫣芷才從嘴裏漠漠地擠出一句。“秋生哥,你在那兒呢,嫣芷想你了。”青衣小丫頭急急從劉脂兒身邊挪了過去,抓着董嫣芷冰涼的手訴說道。嫣芷姐姐,你可好了,別嚇唬青衣啊。青衣已經經不住你們這一般嚇人的恐嚇了。你們一個一個都出了事,就剩青衣最孤單了。嫣芷姐姐,你快點好起來,咱們一起去找秋生哥。董嫣芷被青衣小丫頭這喃喃自語的述說一感動,滿眼的淚花就在眼眶裏打轉了,慢慢地,一條清澈的淚線悄然劃過董嫣芷蒼白而又帶着几絲血色的臉龐,弧形一樣放射出美麗璀璨。
青衣,小丫頭,你別哭了。嫣芷姐姐答應你,一定會快快好起來,和你一起去找秋生哥。董嫣芷平息了一下自己粗喘的鼻息,緩緩吐字如珠地訴道。老鴇母劉脂兒這時長嘆了一口氣,漠漠地說道。嫣芷啊,你這是何苦呢,為的又是那般呢。這人情說來可是蝕骨鎖心,一點不假。你看你都被一個情字落得個花容憔悴,神情晃惚了。哎,李秋生這小子年紀輕輕的,才與你相住也不過月余,就得你這般用心用情,也算是他的造成化了。也罷,一切都是天意吧,老娘我也是閑眼看花開花落了。
姨娘又多心了,嫣芷只是覺得初得姨娘的恩寵,又得秋生哥的百般呵護,這中間的情義啊,是不能用世間的尺子去衡量度的。你們這般為我好,我也這般為你們,嫣芷認為是值得的。只是不知我這身子骨里的一時氣血攻心罷了,想來休息一時半伙就好,不勞姨娘牽挂的。董嫣芷極力安慰着劉脂兒說,半分不讓劉脂兒為自己擔心的安妥。五鳳又適時遞上擰乾了的面巾,輕輕地為董嫣芷的眼角凈了凈,把那濕潤的淚痕去掉。淡言說著,董小姐,你也該安歇一會兒了,看你這般逞強的樣子,身子這麼虛弱,何時才能好呀。沒得是盡讓人擔驚受怕呢!姨娘那床有青衣和四水照應着應該沒事的,你就安歇一會吧。也讓我們做下人的寬心一下,可好。
五鳳,對不起了,讓你這般為難擔心。嫣芷,這就安歇去。啊,對了,你也別累着。董嫣芷輕語細氣地說著,盡量展露出一絲不予人牽挂擔心的美好。
一連二三天,劉脂兒和董嫣芷全成了病床上讓人照顧的重點對象。雖然同在一廂房裏,但是兩床之間也是隔了幾步之遙,不過話說起來還是能夠彼此聽得見。二三天的時間算起來不是很長,可是一旦無聊萎葸開如漫延,那就是度日如年,度時如月。
但是劉脂兒和董嫣芷這娘兒倆總算能湊合著過,不時拉拉家常,不時又扯到在這青花綉樓經歷的點點滴滴,不時還海寬天空地大談特談一些漫無邊際的新鮮事兒。中間再加上整個青花綉樓的一眾姐妹前來回請安問好,這熱鬧的場面並不顯得孤寂。
特別是那當紅的頭牌秋月,這個時候卻變得聰明懂事多了。她見着劉脂兒和董嫣芷已然雙雙病倒,一時難撐局勢,便也強顏作笑道。姨娘只管將養身體,安心便是。這前堂的一應營生盡交秋月便是,決不弄壞這青花綉樓半個招牌。若是有個難處,秋月一應承擔著。感動得劉脂兒硬是支撐着半個身子靠在床頭前嘆道,秋明啊,你這潑辣的蹄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悟了,關鍵時刻姨娘總算沒有白痛你一場哪,菲是你再聰明玲俐些就快點趕上嫣芷了,姨娘高興吶,又多了一個聰明玲俐乖巧的女兒啊。
姨娘,秋月那能與嫣芷妹妹相比啊,還是嫣芷妹妹聰明玲俐些,什麼事都顧慮得周全,不比秋月榆木瓜子腦袋一個啊。如今嫣芷妹妹也病倒了,我就像是那孤枝上落單了的鳥兒,不知往那飛啊。不過還是嫣芷妹妹說得好,這天上的烏雲啊,哪能遮處住太陽的光芒啊。只要咱們同心協力,其力就可斷金了。秋月見劉脂兒誇耀了自己一翻,又學着董嫣芷往日的說詞加上自己的臨時發揮,居然也能說出了一明淅淺顯的道理。
劉指兒那高興的勁兒吶,竟然使自己連連打起了咳嗽。樂得董嫣芷躺在床上的身子幾次扭動了一下,拋下幾句褒獎的話,滿意地閃動了靈慧的眸子,嘴角邊勾起了淺淺的笑意。
雖然如此無拘無慎,可是誰也不願意提到一件事,那就是無緣無故失蹤了的李秋生。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不是不願意提起李秋生失蹤這件事,而是大夥不能在劉脂兒和董嫣芷的面前談這些。因為這娘倆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全拜李秋生這小子所賜。大伙兒又何必去揭這一貼打不開的傷疤。
所以好說歹說總是撿些喜人寬心的事情來渲染一翻,一來為劉脂兒已經操碎了的心打上一支強心針,二來也為董嫣芷詮釋一些青樓故事的經典。反正各得其所,不亦樂乎。這樣一來,無聊的時間就被青花綉樓的姑娘打發得滿滿的了,任憑你吃飯睡覺抽空的時間也不會去想那些揪心的事了。
但是饒是如此生活的豐富安排,老鴇母劉脂兒還是無法釋懷心中對李秋生這小子的掛慮,畢竟多多少少屈着指頭數下來,自己與李秋生相處的日子也有十五六年了,怎能么可以說不想就不想,放下就能輕意放下的事呢。畢竟,人的感情是豐富的,偶爾的傷心還要個十天半月的恢復期呢,何況是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平白無故的在自己眼皮底下失蹤了啊?這心叫誰,誰也放不下啊。
以至夜深人靜,瀾夜半宵。劉脂兒總是愛獨自一人起床,倚窗遠眺,慢慢的眼中噙淚。而董嫣芷也冷不防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劉脂兒的身後,叫一姨娘,兩個女人又情不自襟地抱頭嚎啕大哭,彼此安慰一翻。然後兩人相互扶持掙扎着走出房門,默默地坐在後院的小徑上,細細追尋李秋生這小子遺落的點點滴滴氣息。細數那時光流逝的指間沙,月色下,腦中開滿一朵朵盛開的薇黃小花。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愛不知所恨,一生守護。雖然劉脂兒和董嫣芷對李秋生各有不同的愛恨情感受歸屬,但是同為一個人的喜好,也是無可厚非的。劉脂兒的心裏那是母子情深,董嫣芷的心裏那是一生一世的守護。原來彼此對李秋生的愛都不是膚淺的,都是一家子人,這錐心的痛可想而知。
只是,只是這天底下的另一個人,你可知道這兩顆心的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