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天姥再無步執道
步安接連露了三招,恰巧便是儒家六藝中的三拙,其中術藝、御藝使來毫不費力,瀟洒之極,顯示出了遠超年齡的修為境界,射藝三箭銜尾更是令人驚嘆,退一步說,縱使“三絕”之說有些誇張,“三修”則是確鑿無誤的。於是乎,懷滄先前提及的“帶藝投師”一說,便難以服眾了。
一來,步安儒家三拙樣樣修為深厚,顯然不可能是師從道門,出身崑崙;再者,天下儒門,無論是哪家書院,出了這等百年難遇的奇才,必定奇貨可居,又怎會拱手將他讓給了天姥書院?
至於懷滄先前說,步安乃是舊神之身,甚至是拜月邪教的始作俑者,在他接連使出儒家三樣絕藝之後,似乎也不攻自破,毋須諱言了。
“樂乎書院得一司徒彥便揚名天下,今日所見,步執道已然遠勝司徒,天姥書院卻唯恐避之不及,無怪乎千年氣候終難為繼……”有人出聲嘆道,雖然音量不大,卻字字清晰,引來一陣長吁短嘆。
天姥一眾如呂飛揚、費永年等聞言面色苦極,又羞又悲,羞的是被人罵作有眼無珠卻無力反駁,悲的是從今往後,步執道恐怕和書院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只是山長懷滄仍舊神情鎮靜,似乎還留有後手。只見他故作不聞,反而問道:杭州宋家何等人物,一載有餘都破不了閩中拜月之患,為何步執道手到擎來?他便是再有才,以一人之力,能勝過杭州宋家?還是能勝過曲阜書院?
眾人皆知不可能,但方才有醫聖後人、廣元寺高僧、靈隱舍難,甚至雲麾將軍申屠向楷之女一一為步執道佐證,令人不得不信。
懷滄也知道,先前種種安排都被步安一一駁回,今日天姥書院在這點星殿內已無威信可言,也不在意這幾句話能不能服眾,只令眾人安靜下來罷了:“諸位可知道儒門六藝為何有三巧三拙?”
在座有一半都是儒門中人,自然是曉得的,但和尚道士卻未必全明白。
“儒門三巧禮樂書,修習者需通儒門精義,以感同漫天英靈,藝能之所至,取之以己,發乎於外……而三拙術射術御,只需本身靈力施展,無需身外英靈……”懷滄娓娓道來,似乎是在為眾人解釋。
他這一番話,翻譯成白話的意思是說:修習儒門三巧的訣竅在於,以自己對禮、樂、書的理解,與身外英靈感同身受,進而引得英靈助力,也就是說,造詣理解越精深,施展的威力便越大。就好比同樣的靈力修為,晴山彈琴時,比同樣靈力修為的樂師要強得多。而相比之下,三拙只是硬碰硬,自身有多少能耐,也就只能施展出多少來,沒有取巧的餘地。
在場眾人都是修行人,即便先前不清楚,這會兒也都聽懂了,只是不知道他為何要提起這個。難不成是要告訴大伙兒,步執道修的是三拙,上限不高,沒什麼了不起嗎?
正納悶,懷滄忽然拔高聲量:“正因儒家三拙毋需感通英靈,是故以怪力亦可模仿,真假難辨!”
所謂怪力亂神,怪力自然就是指的神力。
眾人聞言嘩然,多半人都是嗤之以鼻,畢竟懷滄此言,無根無據,只是莫須有的罪名,唯獨步安心中一驚。他自己的秘密,自己最清楚,一直以來,他都以神力偽裝成靈力,從未有人懷疑過,這會兒被懷滄一言點破,委實有些震撼。
步安深知這一點是自己的命門,假如被抓着不放,甚至被在場儒門細細考究起來,說不定真要露餡兒,心中頓時起了退意。只是越到這個時候,越是不能慌張,只見他昂首挺胸,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樣,哈哈笑道:“書院百般刁難,全無一樁站得住腳,山長還要來胡攪蠻纏嗎?也罷!書院不能容我,我又有何流連?今日江南豪傑都在,正好做個見證……”
他一邊說,一邊轉身朝向殿外,轉身的剎那,忽然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影,白衣白裙,站在殿外人群之中,分外顯眼。一年多前,也是在這裏,他還手無縛雞之力,同樣面對眾人刁難,是她出手相助。
如今物是人非,心情有些複雜,臉上方才還豪邁的笑意,卻夾雜了一絲無奈。
“從今往後,天姥書院再無步執道……”這話原本是對懷滄說的,只是轉過身來,剛好看到屠瑤,便彷彿是故意要說給她聽一般。
去年春末,天上飄着細雨,這個女人走進這間大殿,輕飄飄留下一句話,從此天姥書院便成了他的容身之所。彷彿是天意,今日目光相對,步安也只用了一句話,便結束了這一切。
眼前這個看似永遠雲淡風輕的女子,眼中分明閃過了痛楚,比玄武湖中,瀛洲之上,步安射殺司徒彥時,尤勝百倍,似乎當初“斷絕師徒”只是管教徒兒的氣話,眼前卻成了無可挽回的事實。
轉身沒有停留,步安只往殿外走去,順手握住素素的手,晴山與蔓秋也隨之跟上。
殿內眾人唏噓不已,懷滄卻忽然高聲道:“事情還沒有說清楚,先不要急着走!”
話音未落,步安只覺得背後有一股巨力牽扯,彷彿是洶湧的海浪裹挾着自己,要將他往後摔去,已然抬起的腳步,便連前進一步都難。不及眨眼的瞬間,右手牽着的小手忽然掙脫,緊接着後背牽扯的力量忽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嬌斥。
“滾!”
幾乎是在眾人沒有反應的霎那,一道嬌小的身影,以常人難以理解的速度,朝着懷滄猛撲過去。空氣中發出彷彿撕裂布帛的聲響,兩隻原本白凈纖弱的手掌,忽然生出利爪,像指夾向外延伸,幻化成了刀尖一般。那利爪在空中接連劃過數道寒光,“呲”聲陣陣,朝着接連退讓的懷滄,不舍不棄地猛抓過去,每一下都像是不留餘地。
“砰”的一聲巨響,嬌小身影似乎和懷滄硬碰硬撞在一起,頓時彈飛,落在步安身前時手足着地,渾身緊繃,像一頭受了傷的小獸;另一邊懷滄鬚髮皆張,雖然沒有後退,卻已經面色蒼白。
不用說,暴起發難的正是素素。她似乎知道步安不願久留,見懷滄強行留人,便第一時間動手了。
先前殿內眾人只知道這小娃修為了得,此時見她孤身一人,竟能與懷滄力戰,只堪堪落了下風,才齊齊驚呼出聲。
只是見識了素素的修為,又看到了她出手的樣子,不少人忽然便覺得,懷滄先前所言,步執道就是舊神化身,似乎也不全然是無稽之談了。
“步公子!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是說清楚再走吧!”這一下說話的,卻是仰縱。他兒子能從玄武奇陣中脫身,還是仰賴步安所賜,但是他身為儒門中人,聞到了舊神氣息,便本能地不敢大意——又或許在仰縱而言,如果步安確實與舊神無關,也應該說清楚,不要留下疑點,壞了名聲。
以仰縱的身份地位和修為,自然是一言九鼎,殿內眾人於是紛紛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