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我有粉絲我怕誰
狐妖四娘驚慌錯愕之時,步安也同樣的莫名其妙。
聽到這狐妖喊出“不悔”二字,他才明白來者何人——早在寧陽縣,狐妖四娘交代身份底細時,就說起過,她在越州城裏還有個胞妹,名叫不悔,因為沉迷詩書文章、戲劇話本而足不出戶。
這次回了越州,步安也讓七司部屬查訪過這位狐妖不悔,只可惜一無所獲,哪曾想她竟突然出現在此,還替他解了圍。
可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卻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胡四娘當時提及其妹時,口氣中便略帶恨意,隱隱透露她們姊妹倆關係一般,可即便如此,她倆也不至於互相仇恨到了骨肉相殘的地步吧?
事出蹊蹺必有隱情,步安盯着大殿外,只見一位身穿本色麻衣的妙齡女子,款款走進殿來,行走間步幅輕微,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地面,只在買過門檻的剎那,抬起頭來,朝着步安匆匆一瞥,便又面色緋紅地趕緊低下頭去。
只這一眼,步安便隱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天姥步執道詩名遠播,卻似乎一直沒有從這名聲中得到半點好處,常言道風水輪流轉,也該他時來運轉了。簡而言之,這“女文青”般的狐妖不悔,便是他的擁躉、迷妹、腦殘粉!
步安沒有料錯。這狐妖不悔,粉他已經一年有餘,無論詩詞亦或評書——步安在投醪河畔講的老實和尚三妖怪早被有心人編纂成冊,還起了個文雅些的名字,叫做西行記——都讀得如痴如醉,只是苦於妖人殊途,自慚形穢。
因為張瞎子的存在,胡不悔明知偶像就住在越州阜平街上,卻始終不敢靠近那裏一步。直到這回江南群雄齊聚天姥山,她才鼓起勇氣過來,只盼着能在人群中遠遠瞧上一眼。不料事發突然,竟聽見姐姐四娘血口噴人,要置步公子於死地,情急之下,胡不悔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當下挺身而出……
這小狐妖一時起念,可當她真的踏入點星殿,被殿內眾人諾大的氣勢震懾着,也不由得雙腿發軟,心頭亂作一團。
她一向沒有姐姐四娘能說會道,假如正要當場爭執起來,恐怕不是姐姐的對手,一念及此,便愈加慌亂。
可從她進得殿來,一直到站在姐姐面前,也沒有等來一句反駁或是爭辯。
原因倒也簡單:胡四娘只當這是步安的安排,因此料定了他早已為不悔編好了所有的說辭,一時間萬念俱灰,面如土色地委頓在地,哪裏還有一絲爭辯的氣力。
殿內眾人見此情形,也明白這狐妖先前的所言種種,皆是誣衊之辭,紛紛冷眼以對,連帶着看向殿首溫親王的眼神,都變得有些異樣。
溫親王也沒料到事態會如此急轉直下,面上泛起一絲怒色,冷冷道:“大膽妖物,竟敢矇騙本王……來人!拿下!”
話音剛落,便有兩位天姥大儒走來,將狐妖四娘帶了下去,其中一人順帶還看了胡不悔一眼,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將這小妖也一併帶下。
步安一向護犢,不等這兩人動手,便一把將胡不悔拽到了身後,笑吟吟道:“子曰有教無類,這小妖我看着順眼,準備留在身邊,好生調教,務令其向善。”
兩位大儒一來自知理虧,二來也對步安有幾分讚許,因此二話不說便拖着胡四娘下去了。
胡四娘蜷作一團,大約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身子瑟瑟發抖。
步安自然不為所動,卻覺得被他握在手中的胡不悔的手腕也同樣顫抖不已,這才意識到這小狐妖內心如何之掙扎,想到她為了救自己,而害死了親姐姐,不由得長嘆一聲。
至此,天姥書院已經接連出了三招,一招比一招險,一招比一招恨,步安憑着機敏與口才,外加一點點運氣,全都避了過去,可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清楚得很,誣告這玩意兒,真正的殺傷力在於:即便你以鐵證將其一一反駁,它也會轉變成無孔不入的流言蜚語,慢慢影響輿論、民心。過了今日,一干蠢人,亦或是別有用心而故意裝蠢的聰明人,多半會煽風點火,說什麼空穴何以來風,事出必定有因,將這些流言散播出去,叫他步執道與杭州宋家百口莫辯。
步安當然無所謂,可杭州宋家一旦惹上了這些惡名,便無法統領江南群雄對抗朝廷了。
到了這個份上,點星殿內許多人都明白了天姥書院暗中打的什麼算盤,始終安坐不動,穩如泰山一般的樂乎仰縱,忽然開口道:“溫親王、良逸兄,今日邀我等齊聚天姥山,便是為了這些捕風捉影之說嗎?若是如此,恕在下不奉陪了!”
他言辭之間還有些避諱,明明是顯而易見的誣告,只說“捕風捉影”,可語氣卻生硬得很,似乎不但沒將天姥書院放在眼裏,便是對溫親王也沒有足夠的敬意。
殿內知曉仰家境遇的,自然理解他的態度。
仰縱一生忠義,卻因逐月之變,差點血脈無存。他是何等人物,痛定思痛之後,自然知道長子仰頎之死,也是隆興帝為了逼他就範,而故意設計陷害的。此時面對隆興帝的兄長溫親王,沒有一把掐死對方,都已經夠顧全大局了……
溫親王大約也知道他的立場與態度,輕易不敢說什麼。
屠良逸見狀,欠身抱拳道:“仰兄誤會了,今日……”
不等他說下去,天姥書院山長懷滄便略一挑眉,輕聲道:“宣嘉興府華亭縣青龍鎮步氏一族進殿……”
他這一句可非同尋常,看似簡簡單單的說辭中,卻隱隱間替換了“殿”的含義,似乎這天姥山點星殿因為溫親王的存在,而搖身一變,成了江南朝廷的核心所在。
殿內眾人自然聽得暗自震驚。
步安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青龍鎮步氏一族……天姥書院為了跟宋家搶班奪權,是要徹底搞臭他步執道了。
既然你不仁,別怪我不義了。步安微微彎起嘴角,悲涼之餘,也放下了一些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