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青樓求疑

5.青樓求疑

“糖炒栗子,新鮮的糖炒栗子——十五文錢半斤嘞,糖炒栗子——”

“剛煮的茶葉蛋,六文錢一個——”

吆喝聲此起彼伏。

京都盛世,正好趕上五月五的大月廟會,東城的幾條街上人山人海,比肩接踵。街道的兩邊擺滿了小攤檔,商鋪也大開紅門迎接財神,紅色營旗迎風飄展好不神氣。

“啟雲到底在哪兒呢?”我泄氣地擦擦額頭滲出的汗,眼前臃腫的人頭令人失去挪步再次尋找的勇氣。

今天一大早雪池就把我和啟雲接到京都城東,一行三人在蓓湖盪了畫舫,聽了花姑子唱戲,又來逛廟會。誰料廟會上人多得不得了,啟雲去給我買綠豆糕的間隙,我轉身看到不遠處有賣鮮花的,興緻上來了就移了幾步過去看看,就這樣當兒和啟雲走失了,幸好雪池一直緊跟着我,不然三個人全走散了。唯一寬心的是啟雲不似我這般對這裏人生地不熟,也有武功防身,不會出什麼意外。可是一想起狩獵場生的事,我就不由自主忐忑不安起來。

“出來時就該說好走散了應該在哪裏等!”我埋怨起自己來,焦心如焚。可是伸長脖子也看不到人海盡頭,穿青衣的女孩子多得去了,哪裏認得出來哪個是她?就是想在原地等她找來也辦不到,人群擠着迫着你推推搡搡緩緩向前走,稍停下腳步,後面的人就叫罵開了。

雪池舉目望望,安慰道:“不着急,我們的馬車在城門那裏,啟雲也是知道的,到最後實在找不到,她應該會回哪裏等我們的。”

好在人雖多,並不太敢靠近。雪池在我身邊,縱是便袍青冠,但畢竟是朝廷戶部從四品侍郎,一身絲織綢袍,挺拔間便流瀉一絲凜然威儀,一看就是平日專等別人給他低頭賠笑的主兒,旁邊的老百姓許都不敢往我們身上蹭。

這麼一折騰,逛街的興緻早跑到爪哇國了,我翻了翻手中拎的袋子,突然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雪池,裝水瓶和乾糧的袋子在啟雲手上呢。我這都是剛買的花飾什麼的。怎麼辦?”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正午的日頭曬得全身熱,剛才一番尋覓更加口乾舌燥了。

雪池四周看了看,“前面有個茶樓,我們去買包點和帶點茶水吧。”

我咬了咬下唇,拉着他走到街角站定,“我就在這裏站着不動等你,你去買吧。我不想走了。”

雪池眼裏閃過一絲憂色,眸光深幽。不過他從來不會違拗我的意思,只看了看我滿臉的疲憊,輕輕頷,“你在這裏等我,我會儘快的。”

待我應了一聲,他才轉身。說會儘快,但是人那麼多,擠到茶樓門前也得費一點力氣,再說茶樓上明顯客人爆滿,等到小二來招呼還不知道什麼時候。

我再一次看一眼他的背影,抿了抿唇,毅然邁步走進街道中,不多時就被人流淹沒了。

……

拐過兩條街道,抬頭看看輕紗粉幔裝飾得無比桃色的門樓,大白天的卻緊緊關閉着。撲鼻的是一股無法揮去的濃濃脂粉味道,還有漂亮的衛夫人簪花小體四個字,軟軟寫着曖昧的“百花樓”。

我臉上熱氣騰地燒上來了。

怪不得剛才我一路打聽尋來時或幾個男子怪異輕浮的笑意或女子鄙夷不屑的眼光。百花樓居然是個妓館!

我站在百花樓門前,難為情地朝四周看了看,覺得身後目光如針芒般蜇人,更有幾聲不懷好意的嬉笑。有雪池在我身邊護着沒覺出什麼異樣,剛才獨自尋來,立即感覺到總有黏在身上的眼光,揮之不去,起了半身雞皮疙瘩。

我板著臉用力敲門框,沒兩下就有一把軟儂的懶洋洋的聲音應門,“哪個冤家這麼個時辰就來了?”

說著門開了,伴隨着咯咯嬌笑,“爺大白天就來光臨了?姑娘們還沒起床呢,要不晚上——”

一張濃妝艷抹的臉出現在門后,看見臉黑黑的我登時一愣,又在瞬間恢復了笑容,眼睛望我身後一掃——沒有看到跟班,聲音已經變冷,“喲,怎的冒出來一個天仙似的美人?是不是來抓你家情哥哥?還是來賣身?賣身也不會這樣走來吧,我看你一身綾羅綢緞——”

我冷着臉不耐煩地給她亮了亮手中的牌子。絕對震撼地,她臉色一變,側身讓路,讓我一步跨了進去。

樓內很安靜,只有幾個大約沒有開始接客的小女孩在打掃衛生,把桌椅抹得亮,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女子在旁邊邊嗑瓜子邊監督她們。我一走進去,所有的目光瞬時集中到我身上,驚詫、疑惑、妒忌、冷漠,一時間各色眼光複雜。

給我開門的女子領着我一路向內堂走去,沒有遇見什麼人。我低着頭,緊攥着手中令牌,一陣恍惚。

那個人臨走之前派人送過來這塊令牌,來人站在我面前恭敬語,“這是世子吩咐送來的楚澤王調動令,見令牌如見王爺。日後若有事情,拿着令牌到楚澤王府任何一處產業即有人相助。”然後又耳語告訴我京都的幾處據點。如果我沒有記錯,離城東最近的據點就是百花樓了。事前實在沒有想到百花樓居然是青樓楚館。

“姑娘請在這裏稍等,我去通知鴇母,馬上就來。”那女子領我到一間小廳,喚來小丫頭給我沏茶,轉身急匆匆走了。

等不到一會子,忽然前方傳來一陣響動,一個嬌滴滴的女子扶着一位杏黃衫的公子哥兒朝這邊走過來。那公子哥兒似乎喝醉了,腳步虛浮,大半身體都挨在女子身上,口舌不清不住地與那女子調笑,“小、小春,爺我今晚再、再……再來看你……”

“這可是公子說的,小春日夜念着您啊。您別叫小春空等着。以後呀,早上起床就別喝酒了,回去何大人又該責備您。”那女子亦是笑嘻嘻應道。

“大爺我什、什麼時……候,叫你空等……過了?我保證,保證今晚還來……”

“哎,哎,公子小心啊!”那公子哥兒腳下踉蹌差點跌到,虧得女子扶着他才沒有四腳朝天。

“唔……”公子哥兒費力地爬起來,舉手摸摸額頭,一雙迷濛的桃花眼一抬,恰恰對上我的視線。

我趕緊垂下眼帘移開視線,不再盯着人家看。忽然眼前出現杏黃衫子的下擺。我抬起頭,現那公子哥兒正站在我跟前盯着我的臉,眉頭皺起來,“你、你……什麼時候來的?霍媽媽有這等美人兒……居、居然藏着……掖着……”

污穢的酒氣隨着話語飄來,我站起來退後一步,冷冷瞥他一眼,“公子誤會了,我不是這裏的姑娘。”

“公子,咱們走吧。回去晚了您父親着急呢。”小春察言觀色,看我臉色不善卻無甚懼色,連忙攙起那人勸道。

那公子哥兒甩開小春,掙扎着向我靠近一步,一雙桃花眼深深看着我,還把手伸過來,口中喃喃,“美人兒,美人兒……這等絕色……”

我側身躲開,掌中摸出啟雲給我防身的**散,以備不測,“你最好離我遠點!”對這種色鬼沒有必要客氣。

那個人卻緊貼着上來,酒似乎醒了三分,眼神清晰了不少,“美人兒是、是哪裏的人?跟爺來疼你……”

“何公子!”一聲嬌媚的呼喚打斷公子哥兒的毛手毛腳,也喚住了我即將揮出的**散,一個花團錦簇大紅衣裙、容顏艷麗的女子走進來,掛着迷人的笑道:“這個冰清玉潔的美人兒可不是我們百花樓的,不幹這行。何公子給奴家一個薄面,放了這姑娘吧。”

一看到這個女子走進來,我吃了一驚,是她!

何公子把我上上下下打量個遍,頭一偏轉對那艷麗女子晃着腦袋,說:“霍媽媽不夠、不夠仗義,不給給給我介紹美人。”

我又吃一驚,她是這裏鴇母?咳咳,看電視上老鴇不都是又老又丑又胖的嗎?她這麼一個年輕艷麗的女子居然當起了老鴇。

美麗的鴇母走到她身邊,微微一笑,水蛇腰一擰風情萬種,纏上他的手臂,紅唇輕啟,“何公子不必介懷,改日思思親自陪你就是了,不過今天真的不能給你碰這個美人——”話音剛落,那公子哥兒兩眼一翻,身子滑到在地。

鴇母——也就是火思思,楚澤王府火部領主,任由那公子哥兒躺在地上不去扶,直接喚了兩個大漢進來把他送回京兆府尹,原來這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是京兆尹的兒子。

我猶在驚詫中,火思思已經利落地吩咐好一切,轉身到我對面坐下,纖纖玉指拿起一杯茶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說,“有事請?”

我收回目光,點點頭,“嗯,想問你一些問題。”

她沒有問我任何問題,也沒有驚奇我的到來,淡淡道:“屬下知無不言。”

我反而踟躕了,“有一些疑惑的事情。”

頓了頓,我咬咬牙問出心中一直故意忽略,卻常被它們在深夜折磨疑問,“為什麼宇世子會突然撤兵?還放棄了大好時機回杭舟?”

狂瀾即撲倒,大廈將斷梁,皇家園林一戰天時地利齊集,舉大計只需頃刻。當日言之,皇位必奪,未明原因但傾心信任。然卻於千鈞斷之際,撤兵退鼓,良機擦身而過。千百年來,圖大計者豈會這般手軟?中途易轍,非萬不得已不使之下下策,胸懷奇兵、工於邏輯的他為何會犯謀略大忌諱?

……

走出百花樓,一片燦爛的陽光刺得眼睛睜不開,泛起輕微的恍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嗎?

眼前的喧囂鬧市明明就在身旁,卻覺得隔了幾個世紀的距離那麼不真實。腦子裏好像想着好多東西,又好像什麼都不想,空虛地看着眾生百態,來來往往的人們……

正隨着人流往回走,忽然胳膊被人拉住,沒有注意身周情況的我一下子被一道大力氣扯到旁邊一條偏僻巷子裏面。

“幹什麼?誰?!”我拚命掙扎,但身後的人強健的胳膊緊緊箍住我的腰使勁往後拖,鼻端聞到男人的氣息和着酒氣。心頭忽地慌亂起來,我怎麼也扭不過男人的力氣。

拖到巷子深處,那人不動了,抓着我靠在牆上喘着粗氣,“美……美人兒,想不到看起來嬌滴滴的,力氣、力氣那麼大……”

我也喘着粗氣,勉力扭頭往後看,入眼一片杏黃衣角和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你幹什麼?不想死就放開我!”我狠狠道。

那公子哥兒扣着我雙手手腕,另一隻手從背後圈住腰,整個胸膛緊貼着我的背,灼熱的氣息在耳邊噴呼,“好,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裏517Ζ,我就放開你!”

我使勁掰他的手臂,咬牙切齒,“告訴你?怕你要嚇死——啊!”

他、他,居然在我脖子後面咬了一口,“美人兒,老實點兒,我忍不住了……嗯……”

我用儘力氣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鮮血淋漓。

公子哥兒痛哼一聲,“你!……”

“你在幹什麼!放開她!”驀地一聲暴怒的呼喝傳來,沒等我抬起頭看去,身後的男子被狠摜在地上,而我被拉進另一個人的懷抱。

兩個衙門公差模樣的人衝過來,正準備把被打倒在地上的男子掀起來,其中一人驚呼起來,“大公子!”

“哪個烏龜王八蛋,敢惹你大爺我!”那公子哥兒狼狽地爬起來,破口大罵,再看到我身後的雪池時卻一愣。

雪池緊緊拉上我領口,扶着我站在他面前,寒洌的冷意從眸中毫不掩飾地射向那個人,“何明慎,這回你爹也救不了你!”

說完他對那兩個公差道,“把他帶回去!告訴何大人,好好管教自己兒子,他申批的三萬兩銀子還在我手上壓着呢!”

幾個人唯唯諾諾,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連忙拉着傻掉的公子哥兒走了。

回去的路上,雪池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啟雲找來,三人沉默地回到庄園裏。

吃過晚飯,雪池要回去了,我拉拉他的袖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是我不對,不應該自己一個人亂跑,不要生氣了。”

他回過頭欲言又止,最後只嘆了一口氣,道,“我沒生氣,只是有點怕……早點休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他又恢復了溫文的表情。可是我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看着他上馬離去的背影,我想起火思思的話。

雪池之前一直隱瞞楚澤王府幕僚的身份,才得皇帝重任。可是現在他與我走得這麼近,還毫不避人耳目,長孫熙文肯定要察覺的。今天火思思告訴我,原來,原來雪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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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夢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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