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霸道姐姐
金菊麻利地帶領一眾丫頭小廝為阿牛兄妹用熱湯凈身,換衣,扛上床,候我命令。
一個小丫頭給我送過來一大瓷瓶藥水,說是段先生的意思,對活血化淤有妙效。雖然不清楚段先生是何許人,但想不會害一個與他無冤無仇的孩子,我就收下了。
撩起幾道鵝黃淡綠輕紗幔,入了內間。
阿牛正俯卧趴在床上,蓋一條蠶絲薄被,阿妹靠在一旁啜泣,眼皮紅腫。菊兒哄着小妹妹,見我來了,拉她起身行禮,“小姐萬福,已經喊了小安子一會兒過來幫小哥兒上藥了。”
我擺手搖頭,坐在床邊,“我來給他上藥就行了。”
“啊?可是……”菊兒漲紅了臉,瞅了一眼阿牛,“男女有別,小姐……”
我失笑搖頭,古人就是忸怩拘泥,“我比他大幾歲呢,姐姐照顧弟弟,有何不妥?好了,你害羞就帶妹妹出去吧,我一個人可以。”
“不用……”已經醒過來的阿牛想掙紮起來,滿臉焦急不好意思,“我……叫個男的來吧……”
我按住他,故意板臉道:“你敢不聽我的話?乖乖躺着別動!”
菊兒分明想說什麼,但囁嚅着紅耳根拉小妹妹出去了。
我拉開被子,露出阿牛**黝黑的上背。阿牛想搶被子,又不敢動生怕走*光,羞紅氣急了臉,面向裏頭不敢看我。
這小孩!
我裝着氣呼呼道:“阿牛,你怎麼像個女人拖泥帶水的!扭頭過來!怕我吃了你,還是怕我占你便宜怎麼的?”
阿牛連脖子根都紅透了,無奈轉臉過來,一動不動趴着,不敢睜眼睛。
洗去了污穢,他的臉面看的一清二楚,真是一個五官標緻的男娃。粗細得當的鋒眉,高挺鼻子,緊抿雙唇,猶有淚痕。只是削尖下巴叫人心疼,臉色菜青,瘦得不入眼。
他背上的累累傷痕讓我暗抽一口氣,那幫惡奴下手可真狠,將阿牛的背打得皮開肉綻,紫紅血淤大片連大片。
盡最大可能放輕動作,給他的肩旁抹了一點葯,然後靜觀反應,看這葯安不安全。
等待中見阿牛拘謹得不行,便引他說話,和藹問道:“阿牛,告訴姐姐,你今天幾歲了呀?”
阿牛老老實實回答:“十六歲了。”
我登時訕笑,腦掛黑線。看他又瘦又矮,還以為他才十三四歲呢,想不到這麼大了,只比喬竹悅小一歲。但是呢,跟將近而立的莫遲歌還是有一定距離的,依然是我眼中的小弟弟。
賊笑着拍拍他的手,哄道:“阿牛這麼大了,來,叫一聲姐姐來聽聽,我護你妹妹周全,否則……我把被子全拿走!”
阿牛猛地把手縮回去,耳根紅透,瞟我一下立即收回目光,顯然又氣又羞。我笑咪咪地伸手碰碰他,“快叫!叫姐姐,好阿牛,就叫一聲嘛,乖啦~!”
阿牛無奈之極,翻了翻嘴唇,比蚊子還細地喊了一聲,“姐姐……”
我也不打算為難,看着藥效無異,我開始全面為他處理傷口。把藥液倒在手心,輕輕抹在他慘不忍睹的傷口上,鋪均勻,同時學着媽媽的口氣一邊上藥一邊軟語安慰,“放鬆,不要怕,姐姐會很輕很輕的,乖乖擦藥,過幾天就不疼了。”
“然後結痂,蛻皮,保證沒有疤,嗯?好,就這樣別動,阿牛真乖!”
然而儘管我非常非常小心,阿牛還是痛得肌肉繃緊,身體微微顫抖着,愣咬着唇不吭一聲。
輕嘆一聲,我加快動作,同時試着分散他的注意力,“阿牛,你聽我說,阿牛這個名字不好聽。姐姐知道你心中是個不服人下的性子,有志干大事的。干大事的人怎麼能沒有響亮的名字呢?你願不願意姐姐給你改個名字?”
阿牛額上直冒冷汗,望着我眼中驚異一閃而過,咬牙啞着嗓子忍痛道:“若不是……姐姐救了我們兄妹,阿牛今天就被打死了,妹妹也被搶去,阿牛命都……是……是姐姐的,何用說名字。”
望着他有點走神……我真有點鄙視自己,乘人之危,向施展才華起個名字滿足自打心理。可憐阿牛迫於“淫威”……
不過,剛剛那番話我決不是睜眼瞎編的,第一次見到阿牛明亮透着倔強的眸子,飽滿的天庭,以及左眼角的一顆痣,就知道他的命運不會平凡。
媽媽給我說過,左眼角有痣之人,他日非池中之物,是的,非池中之物。
這是一個古老的預言。
左眼痣,志在金鑾殿。
……
斂下眼帘,收起散漂心思專心上藥,對床上顫的可憐少年道:“叫雪池吧,白雪的雪,池魚的池。”
希望你日後跡,仍能像今日一心保護妹妹的純凈,保有白雪般純潔的品格,謹記莫要欺凌弱小。劉備有言,莫以惡小而為之,莫以善小而不為,箴言啊。
這些話沒有說出來,說了,他此時也只摸不着頭腦。
“雪池,雪池,……”他喃喃念叨,若有所思,“姐,姐姐起的名字真好聽,一定讀過很多書。”
他的神色些許黯淡,我心下明白,他一定是也想讀書吧。並不點穿,手一抖,被子自他身上褪完。
“啊!”阿牛,不,雪池一聲尖叫,支起上身想拉回被子掩蓋羞處,待起身又現更加不妥,立馬復趴下縮到裏面,驚怒道:“干、干、幹什麼掀我被子?”
我笑看他一眼,輕聲哄到:“你屁股大腿都是傷呢,不擦藥會化膿感染腐爛的。我是你姐姐,有什麼好害羞的?”
也不睬他,湊近就開始給傷口塗藥。破爛的皮膚,黑紅的血絲,滲出的體液,堵得我心口悶,愈惱恨德大媽那群惡徒。
給他兩股間青紫流血的部位上藥時,雪池羞澀的不行,閉着眼睛臉頰染上紅暈,全身的皮膚都是淡淡的粉色,雖氣急又無奈。我既想笑又難過,被他的忸怩搞得哭笑不得,暗自搖頭。
把被子輕輕覆上他的下體,伸手扳他單薄的肩膀,“雪池,翻身過來,你前面還要抹藥膏的。”
出乎我意料,他這次沒有掙扎,乖乖地翻身,正面朝上,傷處被咯得緊,眉間旋擰,痛苦之意隱泛。
草藥凈香滿滿,玉纖沾着暗紅液體,在尚不結實的胸膛上移動。瘦骨嶙峋,肋骨根根,皮膚下濃紫淤血蓋不住皮包骨。
鼻子一酸,差點就忍不住掉眼淚了。
媽媽病危時,也是這般瘦的不成*人形……
打住念頭,扯起眼角強笑道:“怎麼不害羞,敢正眼看我了?該姐姐以為自己太丑了,雪池不願瞅一眼呢。”
雪池自翻身過來后,竟沒剛才那樣拘謹怕生不敢張開眼睛,眼光一直閃向我,眸中亮晶晶的,浮動着道不明的情緒,聽得我打趣,只飛過一縷紅線,並不躲開目光。
保持微笑由他打量,俯身拉上被子蓋過他脖子,輕聲叮嚀:“先睡吧,我出去看你妹妹,晚上我來看你。放心,我會處理契約的事情,為你討個公道。”
他點點頭,微震的胸腔漸漸平服,傷累的雪池很快睡熟,眼角還有淚光閃動。
換洗一新的阿妹正縮在外間一個角落裏狼吞虎咽啃果子。我招她過來,抱在懷裏,小心不讓她碰到我右臂。
“小妹妹,願不願意跟着姐姐,念些書?”
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轉向我,搖頭,“不要,我想學武功,保護自己和哥哥。”
詫異一個小女孩竟然想學武功,細看她神情,柔弱中卻刻着同雪池一一模一樣的倔性,微嘆,抱她入懷,“好,學武可是很辛苦的事情,你願意?”
阿妹點點頭,乖巧懂事的樣子,“我不怕苦。”
撥弄她淡疏的頭,笑盈盈道:“姐姐一定儘力。還有一件事,姐姐剛給你哥改了名字叫雪池,你就叫雪舞,好不好?”
她轉頭傻一般看着我,稚氣的聲音融着不安和驚喜,小臉泛光,“姐姐,我可以有名字?”
我笑笑點她小巧的鼻子,“當然了,每個人都有自己名字的權利,雪舞也一樣哦。”
她拉住我的衣袖,獻上一個大大笑臉,脆聲道:“我有名字了!我叫雪舞!姐姐,姐姐,雪舞好喜歡你,你真是大好人!”
捏着她細嫩的臉頰,我感嘆小孩子的心性,繼續哄到:“那雪舞作姐姐的妹妹,好不好?來,叫一聲姐姐。”
“姐姐!我哥他怎麼樣了?他還痛不痛?”雪舞睜着明目問道。
我掏出絹子給她擦汗,“他有點累了,正睡覺呢。雪池乖的話,十天就能好,不乖的話,二十天吧。”
雪舞一愣,急急拉我的手,“姐姐,哥他會很乖的。”
我“撲哧”一聲忍俊不禁,“姐姐知道,雪池雪舞都很乖的。”
問了雪舞一些她以前的境況,她尚在襁褓中父母就死了,打小就沒見過他們,一直是哥哥賣命幹活賺幾個銅板維持生活。
見她又累又驚,我帶她到床上睡了,在我的催眠曲中,雪舞合上眼睛睡去。
窗外暑氣愁聚,暗竹蹄鶯,未減一絲煩悶。
我悄悄起身離開,對繁花綠葉凝眸,一簾翠影,彩屏香暖,帶着殺氣的想法在腦中漸漸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