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解開心結

117、解開心結

再次見到林銘卿的時候,是一個大雨滂沱的下午,那時靜姝背着藥箱正在去一個病患家的路上。

該病患原本是醫院的傷者,前幾天傷將將恢復了一點就鬧着要出院,醫院不允,他家人就到醫院鬧,說沒有錢住院,醫院最後沒辦法,就開了葯放他出院,不想今天下午,醫院忽然接到電話,說該病患忽然在家暈倒了,現在人事不省,本來不聽醫院的勸告強自出院,醫院沒有責任再為你奔波,但這家人也是人才,不依不饒,不停掛電話給醫院,憑白佔用線路,醫院沒辦法,就派靜姝出診一趟。

靜姝其實沒有關係,病人在她面前是平等的,她也並不嫌麻煩,給院長報備過後,收拾藥箱,出門攔了輛人力車就向這病患地址奔去了。

沒成想途中卻趕上大雨,她坐的是人力車,眼瞅着雨滴頃刻而至,她頭頂上有雨棚還好,拉車的小夥子身上臉上已經是濕漉漉一片,不忍之下,她急忙讓小夥子把車拉到路邊的一個茶棚下,暫時避避再走。

茶棚底下,靜姝看着外面瓢潑的大雨,有些心急。

同桌子坐着的就是剛才的人力車夫,他看着靜姝一臉焦急地看着外面的雨幕,便想了想道:“姑娘,要不我們繼續走吧,我時常風裏來雨里去,也不打緊。”

靜姝轉頭,看他一身短打布衣,被雨水澆的黏在身上,便嘆了口氣道:“無妨,等雨小點兒再走也不遲。”

那人力車夫呲着一口白牙笑道:“姑娘一看就是個好心人,若是別人,誰管我的死活。”

靜姝聽這麼說,便笑着搖了搖頭,抬頭看外面的街道,果然見時不時還會有三兩個車夫在雨中不要命地跑過,那雨沖刷的人睜不開眼睛,可他們腳步沒有一刻鬆懈。

哎!那人力車夫嘆息一聲,道:“瞧!這剛過去的,我認識,叫王四兒,是我們鄰居。他今天沒有我好命啊!”

靜姝看着那叫王四兒的人力車夫,見他邁着艱難的步子在雨中掙扎向前,車上的人時不時指着他吆喝着什麼,他都沉默着悶頭拉車,一直把車上之人送到一個小巷口,又點頭哈腰幫人撐了傘目送人離去,才又拾起車桿拐回來繼續跑。快跑到茶棚的時候,意外忽然發生,那車夫像是絆着什麼似的,身體猛猛地向前栽去,靜姝急忙站起來,旁邊的人力車夫也已經看到,道:“怎麼了那是?”說著身形已經不管不顧衝進雨里。

靜姝看他三下五除二已經跑到王四兒旁邊蹲下,兩人不知道說了會兒什麼,就見他攙着王四兒向茶棚方向走來。

賣茶的老闆是一對夫妻,看樣子也是熱心人,男主人忙上前接住王四兒,讓他坐在椅子上,靜姝過去看他,道:“是腳扭傷了么?”

那王四兒嘴裏正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不料眼前一閃,出現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由得嚇了一跳,道:“姑娘你是。。。”靜姝微微蹲下來看他的腳,又問道:“是扭傷了么?”

王四兒不好意思蜷着腿,道:“……不知道,就是摔了一下。”

靜姝說道:“我是醫生,你按着我說的動動腳腕試試。”說著,指導他順着勁兒扭動腳踝。

片刻后,靜姝站起來呼了口氣,道:“沒啥大問題,你坐着休息一會兒,一會兒就緩過來了。”

茶棚老闆娘,已經端着清水過來,讓靜姝洗手,道:“姑娘是個熱心人。”

靜姝洗着手裏的泥漿,微微笑道:“大嫂您也一樣。”

那老闆娘眼睛一彎,看着很是高興,然而下一刻,忽然眼色一緊,驚慌道:“哎呀,是警察局的,他們一來准沒好事兒。”原來,忽然有兩輛車停在茶棚口,從車裏走出幾個身穿警衛服的男子。

靜姝看了看沒有在意,復又轉回頭,問那王四兒道:“腳有知覺了么?”

王四兒點了點頭,哂笑道:“謝謝您,姑娘,按着您說的那樣慢慢動,還真是有感覺了。”他們這些人力車夫天天走南闖北市井柳巷亂串,最是懂得人情冷暖四個字,靜姝本能的一點熱心,對他來說卻如星火,他不由得感動地又說了遍:“謝謝您。”

靜姝笑着坐在凳子上,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眼睛卻朝外面一看,焦急暗道:“這該死的雨,怎麼還不停呢!”

不知道是上天聽到她的召喚,還是怎地,忽然眼前暗影一閃,有人擋住她的目光,她抬頭沿着他的制服向上看去,正對上一雙盛着笑意的眼睛,是林銘卿。

林銘卿慢慢彎下腰,和她平視,翹起嘴角道:“真是你。”

靜姝猛地站起來:“你出現的太及時了。”

“怎麼?”

林銘卿聞言眼裏閃過亮光,笑意更盛。

靜姝已經背起桌子上的藥箱,道:“借你的車吧,我要去一個病患家裏出診,不能再耽擱了。”

林銘卿撫了撫額頭,失望道:“我說你怎麼會見到我這麼高興,原來是要用車。”

靜姝道:“不是玩笑,病人還在家裏暈着呢。”

林銘卿看她真的很急,便也不和她再玩笑,伸手幫她提藥箱,邁步就走。

走之前,靜姝回身對那王四兒人力車夫道:“你的腳多活動活動,一會兒就能走了。”說完,又連忙拿錢給原來拉她的人力車夫道:“雨太大了,我讓朋友送我,你先躲會兒雨吧,謝謝你拉我。”

那人力車夫道:“哎,姑娘,我不能收您的錢,我還沒有把你拉到地方。”然而,靜姝已經被林銘卿用傘護着一路跑到車裏。

那茶棚老闆娘看着靜姝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車裏,喃喃道:“這姑娘,看着好像不簡單。可人卻挺好。”說著,端着茶盤,搖搖頭走向仍在茶棚里坐着的幾個警衛,正聽見那幾個警衛小聲道:“老大送的那個女子是誰啊?是老大要成婚的那個未婚妻?”

車上,靜姝正用手絹擦着臉上的雨珠,林銘卿笑着看她了一眼,道:“坐好,發動了啊。”

靜姝聞言轉頭,見林銘卿肩膀處濕漉漉的,頭髮上也朦朦的騰了一層水氣,但是卻看不出一絲狼狽,依舊是那麼丰神俊逸。

林銘卿看着前方,嘴角勾出一抹笑容,道:“盯着我看幹什麼?”

靜姝趕忙回首坐正,道:“看你長得美!”

林銘卿瞅她一眼,繼續看着前方的路道:“剛進去的時候,聽到那人力車夫在謝你,你又做什麼好事了?”

靜姝不以為意道:“避雨的時候,正好碰到那個人力車夫在雨中摔倒,我就只幫他看看腳是不是扭到而已。”

林銘卿嘆了口氣,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說了句:“在我認識的人里,你永遠是個例外。”

例外?什麼意思?靜姝瞧了眼林銘卿的側顏,不明白他怎麼忽然沒頭沒腦說這麼句話,只是林銘卿沒有回復她的疑問,而是沉默片刻后,忽然道:“我要結婚了。”

聲音非常平靜,或者說平靜的有些死灰。

靜姝轉身看他:“什麼時候?”

“半月之後。”

寂靜無波的語氣,配上毫無任何喜氣的臉,靜姝想到浩森說的話,不由道:“你不願意?”她應該想到,顧蘭洲始終是林銘卿心中永遠不會消磨的粉紅印跡。

林銘卿看着窗外,沒有扭頭,靜姝瞧不見他的神色,只是心中一暗,慢慢說道:“我不問了,你專心開車吧。”

林銘卿默不作聲轉頭看向前面,開了會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出口道:“你知道我和蘭姐姐的事對吧!”

時至如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靜姝坦白道:“不錯,我知道。”

林銘卿哼哼一笑:“果然。”

“來承第一回參加政府宴會那次,我在帷幕外聽到了你們在露台說話,我是那時候知道的。說來已經很早了。”既然要坦白,那就說全,靜姝沒有遺漏把時間地點原委都告訴了林銘卿。

林銘卿單手開着車,吃驚看着她:“你真存的住氣,那麼早就知道,為什麼沒有把我們爆出來?”

靜姝攤攤手:“為什麼要爆?和我有什麼關係?”

“報復啊!”林銘卿理所當然道:“戲文上不都這樣演嗎,男人喜新厭舊,娶了新人逼死舊人後,舊人女兒來複仇,忽然發現繼母與另外的男人幽會,這不是現成的把柄嗎?”

“你不去寫戲本子真是浪費才華!”靜姝無語。

林銘卿指指她:“是你不按常理走。”又道:“都怨你不按常理走,搞得我很多計劃都白費掉。”

計劃?

靜姝疑問,什麼計劃?

林銘卿:“勾引你啊!我的計劃是既然你父親搶走了我的女人,我就把他的女兒搶走,讓他也嘗嘗失去心愛之人的滋味。”

靜姝刷地一下遠離林銘卿,故作害怕地看着他:“居然這麼毒,而且還有臉說出來。”

林銘卿得意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靜姝立即翻他一個大白眼。幼稚可笑神經質,果然是林銘卿的標籤。他的形象倒是不崩。

不過,白眼之後,她的心裏不由泛起同情。

“很痛是嗎?”她問的是他的心。

林銘卿沉默了一下,抬頭看着前面雨中的街巷道:“是,很痛很痛,你可能不知道,自從蘭姐姐走後,這十幾年我幾乎沒睡過好覺,每晚我都會做夢,夢裏有時候有蘭姐姐,有時候沒有,在夢裏我哭哭笑笑鬧鬧,醒來之後,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是現實還是夢境。”

靜姝看着他沒有說話。

林銘卿又道:“我很痛苦,可是沒有人明白,只好把自己沉溺在醉生夢死里,麻木着迷失着,這樣才會把痛暫時忘了,不用去面對現實。”

靜姝靜靜聽着,嘆一口氣,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林銘卿徜徉在他的話語裏,繼續道:“可是,你們不停地告訴我,人終究是要在這個世間繼續生活下去,逃避是沒有用的,所以我聽從了你們的建議,面對現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答應家裏給我安排的婚事。剛才你問我是否願意,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其實我是願意的。我決定斬斷以前,總得有個決心不是嗎,這個婚事就是我的決心。”

“……話不是這樣講的,”靜姝終於插進話來,道:“讓你面對現實,最終目的是讓你善待自己,走出過往的痛苦,可你做的事正好相反啊,婚姻是大事,關係到你的一輩子,你怎麼能這麼隨意呢?”

“我沒有隨意。”

“婚姻必須是有感情為基礎的,那天我旁觀你和你的未婚妻關係並不融洽,你們這樣怎麼能倉促結合呢,你們以後可是要一起過日子的!”

“可是我已經沒有感情可言了。蘭姐姐之後,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所以我的未婚妻是誰,這個無所謂,不是馮顏舒,還有別人,對我並沒有區別。”

“你這是從一個深淵出來,走向另一個深淵。你……”

林銘卿抬手止住靜姝:“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

靜姝看他一眼投出一個無可救藥的眼神,然後轉過身看向窗外不想理他。

身後傳來落寞之音:“我好不容易做了決定,就讓我試試不行嗎,我的人生充滿了失敗,第一次破釜沉舟做一件事,就不要再苛責我,了好么?”

靜姝背靠着車座,閉上眼深深嘆息出聲。

林銘卿:“好了,靜姝,是我不對,你不要因為我搞壞心情。”

靜姝保持着原動作沒有變化。

林銘卿又道:“其實我今天很開心,壓在心裏多年的愛恨,今天一股腦都把它說過來,渾身感覺一輕,這也算是為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打下良好基礎吧。”他看了眼靜姝,問她:“你說呢?”靜姝不理他,他就伸出手惡作劇敲她的頭,道:“哎問你話呢!”

靜姝無語,只好靠着座椅偏過頭看他:“真是敗給你了。”

她語氣透着無奈又透着憐惜。

林銘卿目視她半晌,忽然像孩子一樣開心地笑了:“靜姝,你真好。真慶幸你來承京,讓我認識了你。”

靜姝瞥他一眼,很想說最開始的時候她可不想認識他。但看他難得快樂的面容,又考慮到這人玻璃易碎的心,最終還是選擇閉嘴。

她不說話,林銘卿卻心情正佳:“靜姝,我們以後是朋友了吧?”他期盼地問,瞳孔里流漏出渴望認可的眼神。

靜姝望他一眼沒有遲疑地點點頭:“當然。”林銘卿徹底歡騰起來。

以至於接下來的車程,車裏充滿了歡樂,直到靜姝下車的時候,林銘卿才想起差點把一件重要的事忘了。

他向靜姝發出邀請:“來參加我的婚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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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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