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 離愁漸遠漸無窮

第103 離愁漸遠漸無窮

穆澈聽見這個名字,不禁聳然動容。

柳歡宴是大祁短短數年間白衣卿相的神話,而歐陽錚就是西昌的神話。

出身將門,青出於藍,自十三歲奇兵出征起從無敗績,唯一一次與定王穆澈的對峙未曾分出勝負,然而也是由於當時各方面環境因素的制約。

這個人一度被視為西昌的驕傲,西昌強盛的寄託,直到他某日忽然無聲無息地湮沒。――大祁費了好多精力,才隱約打聽到,這位驚才絕艷的歐陽錚,居然患上罕見的軟骨症,從此不能躍馬疆場。

是真是假無從知,但歐陽錚從此淡出視野,而西昌的領軍人物換為他的堂哥歐陽鎧,那確是事實。

穆澈問道:“聽說他患了罕見病症,難道竟是假的?”

柳歡宴嘆了口氣,向來能言善辯的他,卻不知從何向定王解釋這件事,想了一會,方道:“他們歐陽家,出將才,也出……痴人。”

穆澈道:“痴人?”

柳歡宴沒好氣道:“對於感情能放不能收的痴人,卻同時又是唯知退讓隱忍的笨蛋。”

穆澈依稀記得:“你說過歐陽雲和不惜為了顏妃相隨至大祁,那麼這歐陽錚也是——”

“沒錯,他為了我的妹子,不惜自毀前程,稱病隱退,如此迂腐,卻還口稱高尚,心心念念要把我妹子,讓給西昌的太子。——也不論那位太子,是不是真的愛惜我妹子!”

穆澈臉色遽變,道:“你妹子?西、西昌太子妃?!”

柳歡宴點點頭。

穆澈一團糊塗,又問:“可你不是說,歡顏,歡顏和……”

柳歡宴微微而笑,緩慢而清楚地道:“定王,和師兄有婚約的那個人,是我。”

穆澈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柳歡宴,半晌,重重吐出一口氣:“你就是柳歡顏,柳歡顏也就是柳歡宴,一直就是你,對不?”

柳歡宴苦笑道:“正是。”

穆澈早有此疑,但他顯然也是聽說並且相信了孿生兄妹的那個說法,以至反把一開始的懷疑拋開,經此一撩一撥,頓然心內亂七八糟,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的柳先生,就是山中曾與之患難相交同歷生死的白衣少女,他倆相對時間雖短,但是由生及死的那種種情形,便如刻於骨上的烙印,此生難再消除。一直以來相思不已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是意外,又不是意外,甜酸苦辣,驚詫歡喜,不能莫名。腦子裏,卻又橫亘起更大的疑雲——

“你妹妹?那你妹妹?”

柳歡宴道:“你真是想不明白么?我和歡穎,是顏妃臨死之前所生之女。我倆從小飄泊,後來為西昌貴人收養,因身世故,我回到大祁掀風作浪,妹子留在西昌,為太子妃或為人質,都沒任何兩樣的意義。”

這後面的話穆澈幾乎全沒聽見,只有這一句,“我和歡穎,是顏妃臨死之前所生之女。”冬雷隆隆,夏雨雪,亦不過如此。

“你是、你是——”

柳歡宴沒有接上穆澈這個呼之欲出的問題,而是道:“歐陽錚喜歡我妹妹,我妹子也喜歡他,可他又象他的前輩那樣,唯知避世躲藏,我不要他這樣,更不想讓妹子走上我母親曾經走過的老路,一輩子違心嫁給一個她不愛並且不能真正珍惜她的人。我不知道歐陽錚是否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但當歐陽鎧兵敗,西昌內部權貴不免會怪我傳遞不力,而且也將由此而怪怨我妹子,如果他是真正的男兒漢,那麼他就會在這次危機中挺身而出,只要他出來,就沒人再指責我妹子。而他如果繼續不敢,那麼這個人也絕不配我妹子喜歡,我的師兄,將會帶走歡穎。”

穆澈怔怔道:“你居然拿兩國間的大事,來、來……”

“來賭一個男人是否為真正的男人,賭我妹子可能得到一生幸福。”

穆澈百感交集,山風曠野之中那衫袖飄飄的少年異常熟悉,又異常陌生,曾在他心裏如此親近,可是這一刻,在確認彼此血緣的緊密之後,變得遙遠如斯,只是在他的心裏,對她曾經有過的那種妄念,非但未曾因此消失,反而愈加強烈,強烈得他語音都顫抖起來。

“歡顏,歡顏!”他絕望而低聲,“你、你倒底是、倒底是怎樣一個――”

“怎樣一個惡魔?”還是柳歡宴替他把話接完,穆澈悲傷得垂着頭,幾乎不敢接觸他的眼睛。

風起雲湧,頭頂的雲,被趕來趕去,不成形狀,就好似柳歡宴飄泊無依的前半生。他抬頭看着那些變幻無定的雲,輕輕地道:“請你還是喚我柳歡宴,或者柳先生。打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便是這個樣子,不為男兒,不做男裝,又豈能保護自己和妹子。在我被西昌安排好的人刻意收留以後,他們每一個人,把歡穎當成金絲鳥一樣供起來、關起來,但對我,依然是當做一個男孩子一樣來教養。只因為,如果我不是男孩子的話,這後面所有的計劃就沒辦法再進行下去。”

穆澈沉聲問道:“你受西昌教養,一半血統是得自西昌,想必,是愛西昌多一點?那麼,在你心裏,終究是要幫西昌的吧?等到把歐陽錚逼了出來,你就舍大祁而奔西昌去了?”

柳歡宴側目視他:“到那時,定王殿下是否本着一片忠貞愛國之心,助你口中的那位偽皇帝,而和我作對呢?”

穆澈半晌猶豫,終道:“我無論如何是大祁人。”他眼望着柳歡宴,但覺熱血沸騰,走上一步,柔聲道:“你也是!”

柳歡宴面無表情,久久不曾表態,穆澈心裏一點一點地冷下去,卻忽然聽得柳歡宴輕嘆道:“我從出生至今,沒有踏上過西昌的方寸土地。”

穆澈大喜,顫聲道:“這樣說來,歡――”

他及時住了口,不能喚她名字,再叫“柳先生”已然無法出口,老大一個個子,好象突然手足無措起來。

柳歡宴淡淡道:“我不為西昌,亦不為東祁。我想的只有兩件事,一件是要我妹子一生幸福,一件就是挽回我曾經的錯誤。”

挽回曾經的錯誤,也就是把現在的這個皇帝重新推翻,穆澈想起柳歡宴曾經和他有過的那個似是而非的約定,他穆澈就是那隻鳳凰下一棲息的梧桐,無法否認這個動議對他一度有着很強的吸引力,從前他自願退讓,寧願囊助韶王,那不過是兄弟情深,覺得更有希望得到皇位是穆瀟,但是現在情形完全不同,現在的那個皇帝於他有血海深仇,現在更加沒有一個需要他去照顧、去退讓的兄弟了。皇帝,如此誘人的一個名詞,又有誰能拒絕,誰能割愛?

――如果,僅僅是如果,如果他還有得到柳歡顏的心,方是圓滿。

柳歡顏卻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世界在他眼裏霎時變了個樣,原來生機勃勃的一切,具有吸引力的一切,霎那間似是而非。

柳歡宴臨風舉袂,身姿如仙,不知為何,在他這一刻看來,他那略嫌單薄的身軀,看起來是分外的沉重,他淺淡清雅的眉色之間,摻着濃濃的郁色,很累,很累。

那個女子的肩上,負擔著多少他不能想像的東西?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一次,鳳凰對於棲於哪家枝,完全不再有自信。

良久,穆澈沉重地嘆了口氣,道:“你要我怎樣做?”

柳歡宴搖了搖頭:“什麼也不必做,靜以待變。同時你也要小心,皇帝不是沒派人在試圖找你。”

穆澈輕蔑笑道:“他來了多久?我在這整整十年,這是我的地盤!”

柳歡宴欲言又止,道:“如此最好。”

前一刻雖然相互叫着“定王殿下”和“柳先生”,彼此之間情融意洽,甚是愉快,轉眼之間,卻連眼神的接觸,都顯得困難了起來。柳歡宴此來,原是有些話想說,事到臨頭也是意興闌珊。

索然而立,終究道:“你保重,我去了。”

穆澈遙望他――她的背影,“慢走”兩個字在舌尖翻來覆去地打着滾,喉嚨口就象是有偌大的石塊卡住,字不成音。

妹妹。妹妹。她,竟然只是他的妹妹!

“歡顏!歡顏!”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喚着。在心底里。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寫的差強人意了,本來這一節是想把雲、楚見面也一起寫完的,結果好象文字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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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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