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劫後餘生
沈雲以為自己能挺住。事實上,他嚴重高估了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靠着洞壁睡著了。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外面,天色已蒙蒙亮。
該死,我怎麼睡著了!他嚇了一大跳。旋即,又慶幸不已:還好,什麼事也沒有。
他還活着。
懷裏,甜妞睡得香沉。只是嘴裏含着的那塊糖糕不見了。
低頭再細看,他在自己的左腿上找到了它。
這可是很管用的止哭大寶!他將之撿起來,仍然收進懷裏。
在洞裏坐了一晚。兩條腿已然完全沒了感覺。他試着伸伸腿。立馬,麻嗖嗖的感覺自腳尖呼的雙雙放上涌。
啊——,兩條腿都抽筋了!
後背緊緊的抵住洞壁,沈雲難過得呲牙咧嘴,眼睛鼻子縮成了一團,卻不敢喊一聲痛。
無他。怕昨晚的那幫畜牲還沒走,驚動了他們。
還好,大約半刻鐘后,痛苦結束了。兩條腿僅僅略感不適。
長長的吐出一口悶氣,他側耳細聽洞外的動靜。
外面,死一般的寂靜。
他又使勁的探頭吸鼻子。
空氣清涼,沒有煙火的氣味。
咦,那幫畜牲真的走了?他們沒有放火燒村子?
沈雲狐疑的抱着甜妞挪到洞口。
雜草的葉子上沾着晶瑩的露珠。透過草葉間的縫隙,他看到外面飄着淡淡的薄霧。迷朦之中,井台東面的草叢依舊青翠,遠處挺立着的屋舍隱約可見。
竟然真的沒有放火!
沈雲心裏湧起一種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感覺。
好吧,今天的太陽還沒升起來。
看樣子,畜牲們確實走了。他抱着甜妞爬出土洞。
整個村子都象是沉睡之中。除了晨風輕輕吹過,再無其它動靜。
沈雲又站到亂石堆上,舉目四望。
屋舍、田地和昨天傍晚剛進村時差不多。然而,除了他和甜妞,整個村子再也看不到別的活物。
柱子哥、拴子哥、松哥兒、陳老爺……他們呢?有沒有逃過昨天的殺劫?
孤寂有如四周的晨霧,籠上心頭。沈雲鼻子一酸,眼淚雙流。
先找人!
沈雲抱緊懷裏的甜妞,淚眼朦朧的往茅屋那邊走去。
當看到一間半茅屋還在,他心裏是雀躍的,充滿了希望。
然而,走到近前,他的心又沉到了谷底——僅僅是茅屋在而已。屋前的車、馬,還有大黑都不見了。準確的說,在土院裏,他看不到昨晚他們留宿過的痕迹!
屋裏呢?
他抱着人,急急的抱着人先衝進住宿的那間茅屋裏。
裏頭空蕩蕩的。
人呢?昨晚鋪了大半間屋子的被褥呢?
他在屋裏打了個轉,什麼也沒有找到。
接着,他又不死心的去了旁邊那半間茅屋。那裏,昨晚被他們收拾過,搭了臨時的灶台,當做廚房。
壘着的石灶還在。鍋碗瓢盆,昨晚臨睡前,都被洪金姑他們收回了車上,自然是不在的。
沈雲眼尖,在石灶旁邊的泥地上找到了一隻火摺子。
應該是洪金姑他們昨晚不小心遺落的。
緊緊攥着火摺子,他不禁又淚如雨下。
這隻火摺子竟然成了他們昨晚來過的唯一表證!
人,都不在了!、
現在,只有他和甜妞!
昨晚,他心裏很清楚,洪金姑必定是難逃一劫的。他不止一次的祈禱,其他人都比洪金姑幸運,能和他,還有甜妞一樣,躲過死劫。
可是,他更明白,自己是奢望。昨晚,這裏宛如修羅場……
用一隻手背擦乾眼淚,他去屋后察看——昨晚,他被拴子匆匆拉走,被子被扔在那裏。
好吧,唯一的驚喜:薄薄的小被子竟然還在!
他又找到了一件舊物。
清晨,有些涼。他用小被子包住甜妞。
甜妞“嗯嚀”一聲,在他肩頭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多悲傷,也無濟於事。沈雲收拾起沉甸甸的心情,飛快的總結眼前形勢。
首先,大人們都找不到了。洪金姑定是被殺害了。而拴子哥他們也許是被殺,但也有可能是逃走了。可以肯定的是,從現在開始,他萬事只能靠自己,並且還要帶着甜妞。
昨晚,洪金姑最後看他的眼神,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就衝著洪金姑最後的決然離去,犧牲她自己,保全了他們倆,他也一定要竭盡全力保住甜妞,將來有機會的話,再送回她的親人身邊。
其次,他身上全部的家當是:一隻八成新的火摺子、一床薄薄的夏布被,還有,四個油餅和半塊糖糕。
身上的吃食最多能夠他和甜妞吃兩天。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接下來,他要帶着甜妞何去何從?
返回鄭家莊?石秀縣那邊的官路被封了。他們倆回不去!
留在村子裏?他不知道畜牲們還會不會來。村子挨着官道,是逃難的必經之地。畜牲們嘗到了甜頭,能來一次,必將能來第二次、第三次……在山裏,有一個常識,那就是咬過人的野畜,想盡辦法也一定要獵殺掉。因為野獸嘗過人肉后,便會上癮,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隨時都會下山咬人。
所以,他不敢拿自己和甜妞的小命去豪賭。
繼續往前走?且不說他不知道谷南城在哪裏,該怎麼走。就算他最終能找到谷南城,沒有陳老爺他們帶着,他又怎麼能找到陳家姑奶奶?甜妞太小了,說不定根本就沒有見過她的姑奶奶,好不好?而且,她身上也沒有可相認的信物。
貌似繼續往前走,也不是好選擇。
沈雲沮喪極了。
站在土院裏,他茫然四顧,忍不住自言自語道:“要是陳老爺他們還在,就好了。”這樣的話,何去何從,自有大人們拿主意。
想到這裏,心裏象是“噼叭”作響,爆開了一點亮光:如果陳老爺他們還活着,逃過一劫后,會怎麼打算呢?
思來想去,他覺得,陳老爺他們極有可能會選擇繼續前行,去谷南城。
所以,如果我也繼續前行的話,最有可能找到陳老爺他們!
理清這些,沈雲終於拿定了主意:繼續前行!
當然,他更明白,繼續前行的風險也是極大的:其一,他身上的乾糧不多,最多只能維持兩天;其二,前方極有可能也會發生畜牲殘殺逃難的人們,充當功勛的事情。
但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都是危險重重,那麼,他還怕什麼?
走,繼續前行!
不過,在走之前,他決定先做兩件事:一是,乘着官道上還沒人,他在村子裏找一找,看能否找到一些用得上的東西,比如說,糧食、衣物等;二是,他要想辦法給後面的人示警。他昨晚琢磨了好久,必須把畜牲們的惡行宣揚出去!
說做就做!
沈雲抱着甜妞在村子裏四處搜尋起來。
村子裏跟被洗劫過一樣乾淨。他找遍全村,花了近半個時辰,最後只找到了一隻半人高的竹背簍,一隻缺口的粗陶缽,以及一隻牛皮水囊。
好吧,去凌亂的稻田裏仔細找找,應該還能撿到一點散落的稻子。不過,沈雲放棄了。一來,他還要趕路,沒那麼多時間去撿稻子;二來,撿來的稻子首先要晒乾,然後還要脫去稻殼,才能吃。他沒有工具。有那工夫一粒粒的手剝稻穀,他還不如去山裏打只兔子燒了吃。
撿來的三樣東西,他很滿意:竹背簍足夠大,不但能用來背甜妞,而且還可以裝小被子等物件。如此一來,他的雙手便完全得了空;牛皮水囊解決了他和甜妞一路上的喝水問題;粗陶缽既能做碗,又能當鍋煮吃食,簡直是出門在外的必備良品。
離開村子前,沈雲撿了一截燒焦的木棒,在靠近官道的一間青磚瓦屋的外牆上畫了一幅畫:一個男人拿刀去砍另一個男人。其中,拿刀的那個戴着頭盔,穿了鎧甲。腰上還掛着一個男人的頭顱。
接着,他又在旁邊寫了一行字:仙兵殺人。
呃,“符”字不會寫,他只好留個空格。
至於畫上的兩個男人,他是學着《金剛拳》上的圖解畫的。為了將兩人更好的區分開來,他特意將仙符兵畫得大一些,代表難民的男人則畫得瘦小一些。
有畫有字,就算大多數的人不識字,也能看懂畫中的意思。
做完這些,太陽出來了。薄霧散盡。村子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之中,寧靜而又安詳,彷彿昨晚的血腥罪惡都只是沈雲的一場惡夢。
看着牆上的粗糙圖畫,沈雲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心道:今晚,乃至以後,畜牲們至少在這一帶不會再得逞!他們的罪行定會被逃難的人們帶向遠方,傳播開來!
他可以想像,知道實情后,人人都會詛咒這群惡魔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這樣的情景,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心情暢快!
突然間,沈雲發現,就算不學武,識字也很有用。有時候,文字的殺傷力一點兒也不讓刀劍。
沒有再停留,他扔掉木棒,又背起竹背簍,沿着官路,繼續前行。
兜兜轉轉,眼下,他的情形彷彿又回到了從牛頭坳村逃出來的最初。
然而,他心裏最清楚不過,其實有很多事情都不相同了。其中,最大的不同是:他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事事必須依仗長姐的山裏娃沈秋寶。
現在的他,不但有信心、有決心迎接前行路上的重重困難,照顧好自己,而且還能照顧甜妞。
想到甜妞,他不禁回頭瞥了一眼,堅毅的小臉上泛起一道溫柔:小丫頭真的很乖呢。
甜妞可能是昨晚被鬧騰得太厲害了,乏得很,一直在呼呼大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