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破天驚金宋合謀 幽雲淚家破人亡5
第五節
虞允文他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從燕京出來所有章節都是請到上路之後,親眼看到沿途的村莊大都已經被金人毀掉,幽雲的茫茫大地已是百姓流散、一片狼籍。
等虞允文他們趕到鄭家莊的時候,遠遠的看到村子的上方冒出了煙火,很明顯他們來晚了,鄭家莊已經被金人毀滅,村子的外圍只剩下了一片冒着煙的斷瓦殘櫞,裏面的大火已經快要熄滅,但焦糊味和腥臭的血腥味遍佈周圍,熏的人頭昏腦漲,直欲嘔吐。
村口躺着幾名看得出是負責守衛的青壯年村民,不過他們的頭顱都已經離開了身體,身上的傷口都來自身後,是從背後被人襲擊而死的。
虞允文不管不顧地撥腳向村內沖了過去,馬林在後面叫了他幾聲,見他根本不予理睬,只好吩咐身邊的人注意周圍情況,然後追在他後面走進了村子。
村莊道路上滿都是村民的屍體,似乎全村人在聽到聲音出來查看的一瞬間就已經被砍倒了,滿眼所見片血紅,碎肉、散亂的筋骨、還有那些滿地的殘肢斷臂,就算自負見多識廣的馬林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那些小孩子的屍體,有被烤的半焦的、有被割掉級的、有被摔破了腦袋的,在一雙雙已經失神的眼睛裏,充滿着茫然和不解。
甚至在快到村子中央的時候,馬林他們還在路邊現了幾名**女子的屍體,她們不是被破腹挖心、就是只餘下了半個身軀,但原本嬌美、柔軟的身體上都一樣是累累傷痕,或美麗、或清秀的臉也已經全都扭曲,充滿凄絕的表情。
強行壓抑自己心中的不適和不安,馬林帶人向前搜索,希望儘快找到虞允文。
沒多久,一聲厲吼給他們指明了方向,他們很快衝進了鄭家祠堂里。
祠堂倒是沒有着火,還保持着完整,但裏面卻似乎被血液給洗過了一般,滿眼都是血紅,地上到處躺滿了無頭的屍體。
虞允文正半跪在在屍體堆的中間,懷裏抱着一個已經沒有了頭顱的小男孩,他的腿前面躺着一具無頭女屍,他雙目直,沒了任何反應。
馬林心中一驚,沒有看到屍體之前,他還有幻想,希望虞允文的家人已經脫險,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指望了。()他也只能嘆了口氣,示意自己的手下在屍體中翻找鄭業,看看能不能找到。
找了一會兒,馬林的手下果然找到了鄭業,當然不是從臉上認出來的,頭都沒有了,只是從衣服和身材上看出來像他的。和鄭業在一起的一堆屍體,應該就是鄭家人了。
馬林搖搖頭,示意自己的手下在村外挖個大坑,把鄭家莊的人全埋了,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躺在這裏爛掉,這也是活着的人們能夠為他們做的唯一的事了。
一直到忙了晚上,虞允文還是跪在原地一動不動,馬林曾試着勸說他,但他並沒有給予回應。
一名馬林的手下翻動一具少*婦的屍體時,突然大叫起來:“這裏還有一個全的,咦?她還活着!”
大家擁了上去,那是個全身都被血給染的通紅的小女孩,最多只有十歲左右的樣子。她被一名少*婦給壓在了身體下面,再加上旁邊幾具屍體的遮擋,幸免於難。現在,她驚恐的睜着大眼睛,看着周圍的人。
馬林叫手下人安靜下來,不要驚嚇了小女孩,輕聲細語的問:“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小女孩的身體縮的更加厲害,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裏只留下了驚懼。
馬林沒辦法,只好過去拉拉虞允文:“彬甫,這裏有個小女孩兒,你來看看認不認得她?!”
虞允文還是沒什麼反應,依然是那樣獃獃的,沒有答話。
小女孩小心的抬起頭,卻一眼看到了虞允文,立刻大叫起來,聲音尖利的連站在她身邊的人都禁不住捂住了耳朵:“舅舅……爹爹、娘……死了……爹爹、娘……舅舅……死了……”
“水靈……”一直都好象傻掉了沒反應的虞允文,突然回過了神兒來,抬起頭向小女孩的方向看了過去。
小女孩依然尖利的叫着,伸出了被鮮血染的通紅的小手,拚命的伸向虞允文:“爹爹……娘……死了……爹爹……娘……死了……”
“水靈!”虞允文猛然站立起來,衝到女孩子的身邊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裏,下巴不停的在孩子的頭上揉搓:“水靈,我的孩子、好孩子……”
安葬了鄭家莊的一干人之後,馬林又拉着虞允文返回了燕京,他已經無處可去。メち
眼看着家毀人亡,虞允文大病了一場,回到燕京幾天之後,他才能下床行動。
被救出來的鄭水靈也病了一場,不斷的高燒、說胡話,在她完全清醒過來之後,只是寸步不離的跟着虞允文,似乎害怕一旦離開就再也看不見他了一樣。
馬林心中有愧,覺得很是對不起虞允文和鄭業,可幽雲地區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也沒有辦法,只能是好好照顧虞允文和水靈了。
等虞允文身體見好,馬林勸說他與自己一同南下,前往大宋都城汴京。
為大宋朝廷獻計獻策、嘔心瀝血的趙良嗣,雖然未能按虞允文的建議保住幽雲,但卻對他的才智極為欣賞,特地向馬林強調:要他勸說虞允文也跟隨幽雲官員們南下,以得到一個好出身。
虞允文聽了馬林的述說,再看了趙良嗣給他的信,震驚的抬頭看向馬林:“按你所說,是不是凡我幽雲官員,無論大小等級都要全部更換,大宋難道就不怕幽雲的士人寒心嗎?”
馬林無奈的搖搖頭,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族叔也再三向宋廷申明了幽雲的特殊情況,可他們根本聽不進去,所有原幽雲的地方官員必須前往汴京,由宋廷另行指派他人。當然,入京的官員可以得到升遷。”
“好個大宋,先是用幽雲漢人換取常勝軍,任金人殘殺,然後強奪被自己出賣的百姓田地財產。現在居然還振振有詞的不信任幽雲漢人,官員全部輪換。幽雲之官年俸遠不及宋人豐厚,只怕有不少官員將會因此無法履職。”虞允文的不滿與失望顯而易見,他用力握住手中趙良嗣的書信,骨節都白了:“這就是我們日思夜盼的回歸之路?!天可憐見。”
“彬甫,不是我為族叔說話。大宋如此對待幽雲百姓的確讓人心寒,但總比金人的搶掠和屠殺來的好。而且,安撫使王安中大人已經緊急申報朝廷要求救援,朝廷也已經知道事態嚴重,決定竭盡全力援助幽雲。我們前往汴京,是為了表達幽雲漢人對朝廷的忠誠,這樣,幽雲百姓才有可能更快的被大宋所接受。”
馬林看向虞允文,頓的說道:“近二百年的隔膜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需要我們大家一同去努力。如今,幽雲已經無法自主,不靠向大宋,就得靠向金人。金人嗜血好殺、勇悍**,只圖金帛子女,對我中原文化肆意毀壞,望彬甫三思。”
虞允文望着外面陰沉沉的天色,半天不再出聲。
馬林也沒有再勸說下去,而是轉身離開了房間。由於大宋朝廷對幽雲各州官員和世族催的很緊,他得儘快安排行程。
自從石敬瑭將幽雲十六州割讓給契丹,已經過去了一百九十年,除平州以外的幽雲百姓總算回歸中原的懷抱,大宋已經將燕京改為燕山府,作為幽雲十六州的府。
但是,在宋金兩國互相配合的侵奪之下,幽雲百姓已經是無家可歸、一貧如洗。
大宋為保住常勝軍,眼睜睜看着女真人在幽雲地區大肆掠奪,就算是出了約定範圍也不提出異議。甚至,常勝軍和部分大宋官員還參與了對幽雲百姓的掠奪,將幽雲人變為奴婢,沒收他們的財產,以充實已經空虛的大宋官產!
如此回歸,給幽雲帶來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由於大宋默許了金軍在移交幽雲前的劫掠與破壞,金軍撤走之後,燕山府及幽雲十六州各地已是一片殘破,不復當年之盛景。府庫皆空,餘糧告罄,建築毀壞,城池崩潰。
整個幽雲是滿目瘡痍、流民遍野,到處儘是行乞街頭、啼飢號寒、嗷嗷待哺的饑民。更可怕的是,由於金人臨去時的搶掠,幽雲大地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夏季剛過,無數屍體腐爛,疫病流行,百姓們家破人亡、朝不保夕。
無處安身的饑民湧向宋朝軍營就食,沿途之上,餓蜉遍地。
宋軍自己也是口糧有限,難以應付如此多的百姓,只得將這些流民疏散,分別安置在附近州縣。但各州縣也是剛遭天災、又來**,沒有餘財供養流民。
當初遼朝遭遇大災之時,幽雲各地因為本身以種植糧食為主,受到的衝擊最小,還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可現如今,在“糧荒”的衝擊下,人心惶惶。不少地方已經是盜賊四齣,比遼在時還要混亂不堪。
過了一段時間,馬林他們聽說大宋朝廷此次救災還算上心,已經開始從臨近幽雲十六州的各地緊急調撥糧食,以最快的度運往幽雲地區,賑濟饑民,以幫助幽雲百姓渡過難關。
但大宋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荒唐的大宋天子趙佶居然特地挑選了部分皇宮裏的珍寶運到燕山府,向幽雲百姓誇耀大宋的富強。
虞允文終於答應隨馬林一起南下汴京,此時的他雖然對大宋已經完全失望,最後還是選擇與馬林同行南下。
原因嘛,一是如馬林所說,幽雲地區在如今的情況下根本無法自立,投向金人不如選擇大宋,為幽雲百姓計,在大宋朝廷中多一個從政之人要多一分力量;二也是為了水靈,自從被他們從屍堆里救出來以後,水靈只喊他“爹爹”,而且常常在夢中驚醒。為了不給他增加負擔,聰明的小女孩從不對他提起鄭家莊的慘案,但卻是一刻也不肯離開他。虞允文想,如果能將水靈遠遠的帶離幽雲,也許她就不會再回想那慘痛的往事,有可能恢復原來活潑、可愛的樣子。
沒有多久,大宋又在幽雲十六州執行了一項荒唐的政策:“鹽法”。幽雲之地所產之鹽質優價廉,遼國官鹽價格也十分便宜。大宋卻在收復幽雲之後實行宋法“食鹽権買”,將幽雲的鹽價與全國鹽價等同,搞得幽雲一地鹽價飛升。
幽雲士民被金人搶掠后僅余的錢糧,也被大宋搜括一盡。
常勝軍從為的郭藥師到底下的小兵多為奚人,自持對大宋有功,將不少幽雲百姓變成了奴隸,而且任意羞辱漢民,甚至於隨意殺害也無從過問。大宋為了安撫他們,又把被金人強行擄走的百姓田產大部給了常勝軍。
後來,大宋因擔心常勝軍及郭藥師不受約束、過於恣橫,為了牽制他們,另創以已經回歸大宋的幽雲漢人為主的“義勝軍”,並以宋將李嗣本、耿守忠為帥。
但對這支完全是由幽雲漢人組成的軍隊,不只是大宋朝廷根本不重視他們,宋人百姓常常還當面罵其為“番人”。義勝軍的士兵和將領對大宋根本沒有任何歸屬感,甚至對大宋含恨在心。
在這樣的情況下,常勝軍在在金兵南下之後背叛,大宋的將領竟以常勝軍已叛、義勝軍也不可信為由,要將正在與金人作戰的義勝軍全數調回處死,被大宋逼到絕路上的義勝軍最終選擇了徹底背叛。
救濟幽雲還不到一年,由於宋朝也是大災剛過,後面又連着與遼作戰,庫存的糧食有限,所有糧庫全部搬空。
最後的儲備糧不能輕易調用,在宰相王黼的建議下,皇帝趙佶乾脆強行下令百姓繳納“燕山免夫錢”,借援助幽雲的名義搜刮天下。
長年的戰爭早已讓大宋百姓不堪重負,如今朝廷再次窮搜,惹得四海結怨,叫苦連天!這也導致了宋人深恨幽雲,把朝廷的橫徵暴斂全都怪到了幽雲百姓頭上,在已有的隔閡上又是雪上加霜。
大宋民間對幽雲漢人素來就有輕視之心,不外是幽雲之民身為漢人,卻甘心為北胡趨使,鼠兩端。
幽雲一帶已經與中原分割近二百年,受同居的胡族影響,無論生活習慣和禮儀都與南方漢人有很大的不同,不少宋人乾脆就把他們當成了異類,直接等同於北方諸胡一樣的“虜”。
大宋對已經南遷的幽雲漢人,也沒能做到如告示上所說的那樣視同“子民”,稱其為“投附人”,根本不承認他們漢人的身份。不僅朝廷和地方官員的救濟沒有到位,對他們的困難視而不見,甚至故意將其打散安置,深怕他們在得知了宋朝內部的虛實之後逃去,出賣大宋。不少百姓都經常欺負南下的幽雲漢人,甚至故意當面羞辱他們。
宋人對幽雲漢人的長期偏見和不信任,導致大宋朝廷和百姓的作出種種令人費解的行為,使幽雲漢人和大宋人等的矛盾日益尖銳。
可憐的幽雲漢人,在北方被諸胡認為是漢族,並非同類;可在南方,他們又被認為是胡人,根本不被自己的同族所接受。不少心中一直念着要回歸中原的幽雲漢人,開始出現了迷茫、甚至是絕望,導致不少幽雲之人對大宋失去了信心。
金人藉機將他們盡擄幽雲之民的責任全部推到了大宋的頭上,將他們在幽雲十六州的行為全都說成是大宋要求的,不少幽雲之人因此深恨大宋。這導致了金兵南下之時,稍對幽雲之地作出善意的表示,便有不少幽雲之民立時投靠金人。
但也有很多幽雲漢人還是認為自己是漢人,金人不可能真的把漢人當自己人,不願意歸順大金;有的則是記住了毀家滅室的血海深仇,不少幽雲人都起兵反抗,幽雲十六州的抗金起義接連不斷,風起雲湧。
從此,幽雲十六州的漢人百姓不再是鐵板一塊,有了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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