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何所依(一)

魂魄何所依(一)

晨起的霧氣還未散盡,水月便已打扮妥當端坐在大帳內的銅鏡前。水粉色的狐裘大氅包裹着玲瓏有致的身軀更加艷麗不可方物,亮而柔順的長隨意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蒼白的小臉上暈染着淡淡的胭脂,讓她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夜星掀簾而入時先是一怔,隨既猛得欺身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婉微怒道:“你打扮成這個樣子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阿骨朵是出名的色魔嗎?萬一他要留下你怎麼辦?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啊?”

美眸半眯成一線,深遂的幽光恍惚的讓他看不到裏面的任何思緒,輕輕在唇邊盪起極淡的笑容,水月幻惑的聲音讓人無法抗拒:“夜星,你不要急、、、有些話,我一定要告訴你,也許,你聽完之後會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她的語很慢,長長的睫毛微垂着投射出扇形的陰影:“在我認為,人這一生最痛苦的莫過於欠下情債。欠的太多會讓人永遠都生活在自責與不安中不得寧靜。前一世里,就是因為欠子沐的太多,這樣的愧疚感一度擋住了自己的心,看不清什麼是恩情,什麼是愛!所以,、、、錯過了好多、、、”雖然唇邊揚着笑,可眼裏已蓄滿淚水:“拓拔寒對我用情至深,可我卻利用了他對我的那顆心而鑄下無可挽回的錯。若拓拔寒真得救不回來,夜星認為水月在這世上還可活得心安理得?不,若是那樣,我會比死去還要難過。與阿骨朵的這次會盟是我最後的機會,無論拓拔寒是死是活,水月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帶回來。所以,夜星若是真得想我好,就不要攔着我,好嗎?”

四目相對中,夜星顫抖的手不由又緊了些,他無限悲愴的看着她,心痛的難受:“不,不好,兵家戰事本就難以預料,為什麼一定要你一個人來承受?你的話,我根本聽不懂,什麼前世,什麼今生?你怎會知道前世你欠過誰?總之,我就是不允許你如此糟蹋自己!”

纖細的眉毛緊擰了起來,水月幽幽望着他嘆息道:“你聽不懂沒關係,總之我心意已決,我知道你本事很大,完全可以輕易帶走我。不過,如果你真得要這麼做,我立刻死在你面前!”沉靜如水的眸子淡淡飄向遠處,語氣卻堅定的不能說不。

夜星的臉色很難看,他瞪着她,看她極溫柔的拂開自己的手,看她起身緩緩往大帳外走去,孤寂決然的背影在陽光中越拉越長。“你已有了身孕,水月,你不能這麼做!”他的聲音突兀響起,那抹粉色的身影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

水月的目光落在極遠處,微彎起的眼裏有種深深的苦澀,她不是這個世界裏什麼都不懂的無知女子,前世的自己在病床上度過了十年的時間,這樣長的時間,足可以讓一個病人變成好的醫生。她已經兩個多月沒有月事了,自己又怎會沒有懷疑過?只是,她還來不及去思考辦法,就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也就忘記了……

“我知道!”長長嘆了口氣,她回答的雲淡風輕:“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要怎麼做,我也有分寸。老天即讓他存在,便有存在的理由。當然,老天若不讓他留下,那也是強求不得。對不起,夜星,我還沒有去想過這孩子的去留,請你,在我心足夠冷酷的時候不要提起了,好嗎?”

她沒有去看身後夜星的表情,在那滴淚滑落之前她早已一步踏出了大帳。外面早已準備好了馬車,托答兒正恭敬站在旁邊,由三百人組成的護衛整齊列隊在兩側。所有人在望向水月時都帶着無以倫比的震憾和崇敬表情,蘇爾薩與孫離身着黑金色甲胄站在隊伍最前面,只等水月在馬車前站定,孫離這才對她行禮道:“太子妃,臣等已準備妥當,現在就去嗎?還是……”

“現在就去吧!”揚起臉默默掃了一眼四周整裝待的侍衛,側身對蘇爾薩叮囑道:“我與孫將軍,托答兒前去,這裏的一切便交給蘇爾薩你了。將軍只等我們離去之後仍將大門緊閉,太子在則罷,若是不在、、、”她的眼裏忽得變得異常明亮,竟生生刺痛了蘇爾薩的眼:“就按我們計劃好的那樣,你們從女神峰後退走,不可在這裏再做停留。”

臨踏上馬車前,她又遲疑片刻,漠然轉身對獃獃站在身後的夜星冷聲道:“你不用陪着我去了,以後、、、也不用陪着了。”水月狠下心腸留給夜星一個絕然淡漠的背影,她迴轉身時只瞥見他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咬着唇,她在心中痛楚道:對不起,夜星,這是一條不歸路,你已陪我走得太久,我已毀了一個,再不想害了你……

‘吱嘎’作響的大門被十幾個士兵費力打開,水月木然坐在馬車中緩緩走出了戰壘。她一動不動的坐着,耳邊只有車輪壓在泥土上的刺耳響聲,她的手很涼,還記得不久前還被拓拔寒緊緊握在懷裏取暖。思及此處不由握緊了手中潔白的錦帕,原本柔和清雅的眸光變得冷硬異常。既然自己的純善美好不能換來平淡的生活;既然所有人都把她推上那條她本不願走的路,那就——一起毀滅吧。

顛簸的馬車終是停了下來,水月眉梢微挑望着掀簾而入的孫離。

“太子妃,到了。”

將手輕放在孫離冰冷的甲胄上,她淡然自若隨他踏下了馬車。

天空有些陰暗,雲層壓得太低讓人覺得離天似乎又近了些,僅離她百米遠的寬廣草場上搭起一座異常大的黃白相間帳篷,帳前安置着五米見方的案台。水月只看到阿骨朵雙目放光的瞪視着自己,右耳上碩大的獸骨耳釘冷幽幽的搖晃着,他的身體前傾,貪婪赤.裸的褐色眸子裏流動着濃濃的**。

水月忽得有些害怕,她從沒有在一個人的眼裏看到殘暴、噬血、殺戮、邪妄這麼多情緒。極力穩定自已‘咚咚’亂跳的心臟,竟輕柔一笑:“怎麼,將軍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你既然請本宮議和,就該有誠意才好,不是嗎?”

她的這一笑這如春風吹落冬雪,佇立在阿骨朵身後的蒙族士兵們就如被施了魔咒般痴痴凝望着那個明明艷麗奪目卻又淡如煙雲,似是凌駕萬物之上又似遁在紅塵之中的神仙般的月氐太子妃。

四周是異樣的寂靜,只有風起吹動旗幟的呼呼聲。坐在阿骨朵身旁的仍是全身包裹在黑色袍子裏的黑衣,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她是那樣淡定無泊,沉靜如水,宛若獨立巔峰撒一片清冷芳華,讓世人為之心動心折。

阿骨朵深深吞了口唾沫,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哈哈一笑:“太子妃何出此言?本將軍可不是請你來議和的,而是招降的、、、”他隨意的揮了揮衣袖,身後就有侍衛為水月抬上一張木椅,他彷彿就在玩耍着到手的獵物,輕蔑狂妄的笑容掛在嘴角:“坐吧,看着這麼美麗的女人站在那兒真是讓人心疼,本將軍一向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水月身後的托答兒濃眉大睜,握緊的指節‘咔咔’作響,溫柔的目光往他面上淡淡一掃,安撫着他就要狂怒的眼神,淡然自若坐了下去。

“本宮一直久仰將軍大名,想來也是草原上的一條漢子,卻不想原來也是個背地裏暗算的小人罷了!”輕理雲鬢,她第一次用起了太子妃的身份,淡淡道:“堂堂蒙族統帥千軍萬馬的大帥,在戰場上居然敗給一介女流?不僅如此,還用下流手段捉了本宮夫君?本宮知道這次來並不是議和,不就是想要月氐嗎?只是本宮很好奇,你拿什麼來要月氐?月氐不是一個人的,它有千千萬萬的民眾,你拿什麼來征服千萬民眾的心?君王無道則民反,這麼簡單的道理將軍都不懂嗎?”她的聲音輕柔好聽,卻讓阿骨朵瞬間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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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之水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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