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水晶宮
青二十七一手抓住軟紅十丈,一邊向下滑。
待將身子重新穩住,她拔出藏於軟紅十丈手柄中的魚腸劍,依樣畫葫蘆插入石壁,穩住身形,喊道:“好了,下來吧!”
楚樂一和段舞應聲而下,像一頭大鳥似地掠過青二十七身邊,直滑到下面去了。
接着再用段舞的短劍作支點。如此反覆施為,三人靠着兩把短劍,一條長鞭,慢慢地從不知多深的深洞裏一路滑下去。
最後一次,石壁已到盡頭,但人卻還未能着地。
楚樂一掏出冷火摺子丟了下去,火折照亮了前方——倒是離地不遠,三人輕鬆躍下。
只有段舞“咔”地一聲一腳踩中了什麼:“不是吧,這裏還有樹枝?”她隨手撿起根“樹枝”一看——
“啊……”空曠的地底傳出凄厲的女聲,好不怵人。
段舞大叫着把那“樹枝”丟了開去。
她的樣子狼狽又可笑,可他們哪裏笑得出來?
那是什麼“樹枝”啊!分明就是一根森森白骨!
冷火摺子幽幽的冷光中,他們看見摔得骨頭四散的骸骨上,穿着的正是汗青盟女筆錄人的服飾。
“四玄三青,這可只剩三玄二青了。”楚樂一說,話音剛落,那冷火摺子突然亮了一亮,像綻放后的極速枯萎,火光熄滅,周圍又再陷入黑暗。
四下安靜,只聽得見他們三人呼吸之聲。
楚樂一再次點亮火折,奇怪的是,火摺子又很快地熄滅,看來,這裏的空氣有問題,並不適合燃燒。
所幸趁着這瞬間的光,他們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幾個幽深的洞口出現在眼前,很顯然,若是他們選擇錯的路口,定然小命堪憂。
段舞顫聲道:“現在怎麼辦?”
“跟我走。”青二十七說。
適才的直墜之道,便是腦中地圖的模糊之地,既已過了那關,接下來按圖索驥即可。
青二十七細辨方位,指向其中一個洞口。
他們不敢再點火,一則八成又是一點即熄,另一方面,也擔心現在就耗光了火種,等到真需要時反而沒有。
三人在黑暗中手攜手,一點一點地摸邊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但覺腳下越來越濕。不一會兒,便有水漸漸淹沒了足背。
段舞顫聲道:“我們這到底是走在哪裏?”她的聲音發散出去,顯然他們已走出甬道,因此才沒有迴音。
“碧落黃泉嘛。”楚樂一說。
段舞不服氣地道:“碧落是指天,黃泉是指地,你這碧落黃泉,是天還是地啊。”
楚樂一:“非天非地,亦天亦地,所謂之天與地也。”
段舞:“你直說我們還吊在半空中不就得了。”
…………
全然的黑暗讓人不由自主地害怕,所幸有這兩人一路地鬥嘴,才緩解了些緊張的氣氛。
然而,越是往深處走,地上的水也越來越多。漸漸地,漫到了膝蓋,又漫到腰部。
水流緩緩,幾乎是靜止的,他們不知道這水面有多寬,也不知道不要走多久。
楚樂一和段舞不敢問青二十七,只依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沒完。
半個身子在水中,前進起來頗為費力。青二十七淌着水,間或和他們搭上一兩句,心裏卻亂作了一團。
他們都在指望她,她又能指望誰?
行至此處,是腦海中地圖的第二個盲點。
突地,段舞“哎呀”一聲,被什麼絆到了,整個人摔到水裏。
楚樂一忙去扶她。她卻一時沒起身,一手撐在地上,像是中了定身法。
“怎麼了?”青二十七問。
段舞在水裏嘩嘩地摸了摸,說道:“奇怪,這怎麼會有台階?”
台階?青二十七遲疑了下,楚樂一早就附下身,也是一摸:“是怪了,真是台階。”
青二十七忙過去摸了摸,果然那一階一階地,台階從水裏開始,向另個方向延伸。
楚樂一問:“走台階吧?”
青二十七想了想說:“這一段的圖有點模糊,這方向與之後的地圖有些兒不對,不過……可以一試。”
他們一路走來,水越漲越高,大有漲過頭頂的趨勢,從台階走,好過被淹死。
既然做好了決定,他們立即從水中出來,踏上台階。
這台階先是一路向上,後來向左拐了一個彎之後,就一直往下了,下到有十餘丈,到了盡頭,卻是道石門。
石門之後是什麼?
青二十七等三人不由都屏住了呼吸。
“你說石門之後是什麼?”段舞終是忍不住問。
“也許是出口呢?”楚樂一說。可他們都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後楚樂一讓兩個女子讓開一點,自己則運起內力、用勁去推石門。
奇妙的是,“嘎嘎”一響,他只一推,石門開了。
這石門開得太過輕易,反倒讓他們充滿懷疑:他們真的找對地方了嗎?
而隨着石門漸開,從門縫裏射出淡淡的光芒來,說不出的詭異。
楚樂一說:“我先進去看看,如果,如果一刻鐘后我還沒有出來,你們就……”
話音未落,段舞喊了起來:“我絕不和你分開!是死是活,我都和你在一起!”
青二十七更不打話,徑直閃身進了門。
右臂卻被楚樂一眼明手快地抓住:“你確定要把所有雞蛋都放同一個籃子么?”
“如果非要有人探路,那也是我。我連累你已夠多。你不像我,你不是一個人。”
“你也不是一個人!”楚樂一說,“除死無大事,難道你忘了,我們是過命的交情!”
淡淡的光芒下,這一對如同璧人般的人物光彩照人。
青二十七眼睛一澀,說道:“是,是我太矯情。除死無大事,我們,不分開。”
石門后是一條深深甬道,頭頂腳下四面,皆由巨石鋪成。
每隔數步,石頭中便嵌有一顆極大的夜明珠,正是這些珠子,讓整條通道有了淡光,然這光幽幽,又如鬼火一般,讓人好生害怕。
沿石道而行,也不知道轉了幾個彎,眼前豁然開朗,三人來到一間石屋。
這石屋有三丈余寬,牆上所嵌的夜明珠比外頭多了很多,因此也亮了很多。
石屋的正中,是一張石床,床上帳帷低垂。
在屋的一側是博古架,幾樣事物點綴於上,另一面卻空無一物,像是用泥沙糊了一層一樣。
青二十七走過去,揭開帳子。
在揭帳子前,她已做好心理準備,在這種情形下,最大的可能是床上有一具或兩具不知死了多久的骸骨。
說不定是前輩高人所選之穴,也說不定是一對怨侶生死相纏的結局。
可是帳子裏空空如也,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骸骨。
青二十七與楚樂一正面面相覷,忽聽段舞“咦”了一下。
兩人轉過頭去,只見段舞站在那堵空牆前,用手剝開了糊牆的泥沙,頓時有一道光亮射進來。
青二十七與楚樂一對視一眼,走上前去。
楚樂一手腳快,一掃便掃下一片泥沙——那泥沙之下,是光滑的、完整的、透明的一大塊水晶似的事物。
水光從外面透進來,不時有一兩頭小魚過來這水晶般的牆面上一撞,影子映在石屋裏,投下星星點點的斑駁。
三人驚得連嘴巴都合不攏。
魚看他們,他們看魚,到底是魚在水晶缸中,還是他們在水晶缸中?
突然,一個人形的東西飄了過來。
不,不是一個人,而是,而是緊緊相擁的兩個人!
兩張蒼白的臉懸浮在水中,他們的表情是絕望,也是滿足。
“玄十八……青二十二!”青二十七的心口陡然痛得很。
他們是汗青盟中最讓人艷羨的一對兒,如今卻追隨夜葬身於此。
夜,你犧牲了這麼多人,你到底是個什麼魔?
這世上從來惡人比好人更容易過活,你大概以他們的屍身為墊腳石,早已穿過這死陣,拿到了神果。
段舞抱了抱青二十七發顫的身體,說:“他們應該是中了奇毒,所以不腐不化,連魚都不敢吃。如此的生死不離,也真……”
青二十七雙手合什,低聲祝禱,她已無淚可流,只願他們早日解脫輪迴,不再受苦。
“看來,他們是堅持走了水道,方有此禍。”在這脆弱時刻,楚樂一及時地把女人們往理性的思考上引,“我們狗屎運還不錯。”
還沒有脫險,何來說運氣不錯?但這個事實,他們怎能此時承認?
若不樂觀向前,怕是還未走出地底,就被自己的頹廢打敗。
石屋共有兩個門,除了他們進來的那個口,另一道門又將通向何處?
青二十七仔細地再次回憶了下腦中之圖,確定那是正確的方向。
如此,倒是一時不急着走,於是她建議道:“我們先坐下來補充一下能量吧。”
不只是補充能量,也該把身上的寒氣驅一驅,剛才他們一心想要走入石甬道探個研究,根本沒顧到身上已是全濕。
於是三人吃了點東西,坐下來各自用功。
這次進入石山,他們準備了五六日的乾糧,至於能不能撐到最後,誰都心裏無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良久,青二十七最早從入定的狀態中恢復,走到水晶幕牆邊上往外看。
外頭的光線比剛才要來得暗,算算時間,該是已經入夜。
玄十八和青二十二的屍身早就不知道又飄向哪去了,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魚兒在幕牆背後游來游去。
青二十七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楚樂一也收了功,問青二十七道:“你有沒覺得,我們現在很像在海洋水族館裏?”
“海洋水族館?”青二十七愣了愣,依稀記得母親帶她去過。
人們在近海的海底建起水晶房子,海洋生物就在水晶幕牆後任人觀賞,那是孩子們最愛去的地方。
可楚樂一說這什麼意思?
青二十七問:“你是說,這個奇怪的地方,也是某種異時空文明?”
楚樂一:“大驚小怪。你怎麼還不習慣發散性思維?你認為這個時代的人,能建造得出這麼一個水晶洞么?難不成真有神仙!”
青二十七搖搖頭:“我沒法確定……什麼都有可能,也什麼都不可能。”
楚樂一道:“不過這裏應該很久沒人來過了。否則不該是這樣子。我猜石飛白他們都未必知道這地方,更別說是汗青盟的人了。”
“嗯。”青二十七應道。
楚樂一說得對,他們來到這裏,一半是因為青二十七腦中之圖,一半也是誤打誤撞:
“我是不是該合理想像,我腦中的這圖,是幾萬年前創下這文明的人留下的,然後被我三千年後的父親發現了,之後,我又帶着這圖回到了今時今刻?”
楚樂一道:“不無可能。十有八九。十拿九穩……”
青二十七與他相視而笑。
真相如何,已不可知,他們所能做的,也就是根據這結果,把這個時代的故事推向結局。
青二十七又道:“那床,很是違和。”
“也未必是床啊。”楚樂一說,“你想啊……”
冷不妨段舞插了進來:“我不想我不想,我就不想!”原來她也收了功,立即過來攪局。
“噗!”楚樂一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指頭點歪段舞的腦袋,“大人說話,小孩子一邊去!”
段舞嘟嘴道:“我不是小孩!”
楚樂一:“不是小孩難道是老人?老太太,你好!”
段舞回之以白眼。
很明顯,他們從石山的山腹走到了某個水道的底部。
這底部至少存在三條道路,分別是石飛白族人熟知的秘道、汗青盟諸人被引入的凶途,以及他們正在通行的未知之路。
他們再次走到那石“床”前。
經由楚樂一提醒,青二十七不以先入為主的印象,再看看這“床”,便覺得這真的未必是床,倒像是……某個展位的展台。
也許這真的是個展台,只不過展台上的展示之物已失呢?
再細細一看,石台上密密刻有蓮瓣,片片蓮瓣豐厚肥美。
又或者,這裏原本安放的是一尊佛像,佛像坐化升天,徒留蓮座虛空?
青二十七實在是想不通,只能先放下了。
常理難以解釋的事,且推給科學或神學吧。。